諾大的宴會上,剎那間寂靜的好似無人一般,唯見雲袖翻飛素筆翩舞,唯聽琴聲淙淙錚錚。
最終,琴音戛然而止,萬籟俱寂,只餘清風明月伴流水。
良久,衆人才從震驚中回味過來,及至見到了屏風上的畫,更是讚不絕口。
一池碧波浩渺的清水,田田蓮葉在水光瀲灩中舒展着如夢似幻的青碧。月影飄緲,骨骨朵朵初綻的白蓮是那樣皎潔如玉,清麗嬌媚。池外畫廊曲折,池上石橋如虹,池中漁舟唱晚。更有浣女臨池,盈盈嬌笑,羅袂從風輕舉。池中偶爾對對鴛鴦,伏在荷葉下交頸而眠。
整張畫一筆一劃,是那樣傳神。一花一葉,搖曳着動人心絃的美。更美的是畫中的意境,令人忍不住想要走到畫中去。
“好!好!曲好,畫也好,令朕也開了眼界。”皇上最先讚歎道,隨即傳喚身畔的太監,賞了流霜和段輕痕諸多珍貴的筆墨紙硯。
兩人施禮收了,段輕痕緩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流霜靜靜站在屏風前面,容色靜逸如蓮,面對自己的畫,沒有一絲驕寵之氣,她淡淡施禮道:“謝皇上賞賜!”
暮夕夕站在燈影下,早已看的呆了,清亮的黑眸中閃過一絲絲驚歎。轉首望向流霜,眸中的睥睨和不屑早已消失不見,卻多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嫉妒。
“王妃的畫令夕夕大開眼界,真是佩服的緊。不知王妃可否將此畫贈與夕夕。”暮夕夕的語氣裡,早已沒有了起先的狂妄和驕縱,而是真心的歎服。
流霜微微點頭,她十分喜歡這天漠國的公主,覺得她雖高傲跋扈,卻是一個直爽的人,一喜一怒皆寫在臉上。當下,轉首用詢問的目光凝視着皇上。
皇上也點頭道:“既是公主喜歡,便贈與公主吧!”
早有宮女將屏風上的畫拿了下來,送到暮夕夕手中。她欣然接過畫,放到身後侍女手中。又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個白色哈達,道:“這是我們族中表示友好的哈達,我與王妃一見如故,特將這哈達送於王妃。望笑納!”
對於草原上的習俗,流霜略知一二,知道這哈達是友誼的象徵。嫣然一笑,伸手接過,退了下去。
此時月影西移,夜色已深。
衆人用過膳食,宴會便到了尾聲,待皇上皇后告退後,大臣們也三三兩兩退去。
流霜隔着琉璃障,想要再看師兄一眼,卻哪裡還有師兄藍衫飄蕩的身影,就連百里寒的位子也是空空的。他們倒是退的快。
其實流霜多想師兄此時出現,將她救出去。但是,她知道,那是妄想,師兄做事,向來謹慎。此時的狀況,決不是救人的好時機。
身畔的代眉嫵看到流霜翹首相望的樣子,柔聲問道:“姐姐是在等什麼人嗎?王爺已經傳了話,說是回府時不用等他了,讓我們自行回去。不如我們一起走吧!”
流霜回首望向代眉嫵絕美溫腕的臉,淡淡道:“哦,不必了,妹子先回去吧!”
代眉嫵討了一個沒趣,面上卻沒有一絲惱意,依舊微笑着,道:“那姐姐要保重了,妹妹先行一步了。”說罷,帶着她的侍女花嬌和月妍,婀娜而去。
待人流散盡,流霜和紅藕才步行着向馬車走去。
碧池邊的紅亭裡,百里寒漠然地靜靜站着。夜風侵襲而至,拂開了他額前的髮絲。他的黑眸追隨着那抹倩影嫋嫋而去,眼底深處漾出一抹複雜的情愫。
直到那一抹纖細的身影坐上轎子離去良久,他才似回過神來,轉而望向眼前的碧波流水。
微風掃過,池水縷縷瀲灩,月影玉碎。層開的白蓮和池中倒影翩躚共舞。
腦中不斷浮現出方纔流霜作畫時的翩翩倩影,面容上的寵辱不驚,譭譽不躁,深深鐫刻在心上。
靜美及蓮,氣質高潔。
這就是她。
這樣的她會因爲爭風吃醋毀去代眉嫵的容顏嗎?他驀然發現,他錯的多離譜。
夜露更深,他忽然想起方纔那個藍衫翩翩的男子,想到方纔他們撫琴作畫的默契,心頭猛然騰起一團火。
他是她的師兄,兩人是不是早就傾心相許,這便是她屢次要離開自己的理由吧!方纔她磨磨蹭蹭,直到最後一刻纔不舍地離開宴席。那翹首企盼的樣子,定是在等着她的師兄。
心頭的火燒得愈發旺了,還伴有一股酸澀的滋味。
本來,他是決意要放她離去的,如今似乎有了反悔的理由。
“你們可曾在江湖上聽說過段輕痕這號人物?”他冷聲問道。
侍立身後的張佐和李佑,在腦中極力搜刮着這個名字,半晌道:“王爺,江湖上從未聽說過他。”
百里寒脣邊微微浮起一抹冷笑,道:“徹底查清他的真實身份!”
這樣絕世的人物,段輕痕定不是他的真實身份。
他定還有一個身份,一個令他震驚的身份。
只是,使他疑惑的是,這樣一個絕世的人,爲何會甘於平淡,做御醫白露的徒弟,難道就爲了學醫?憑他這樣的才華,爲何又甘於到宮中做一個小小御醫?
他搖頭,事情的真相決不是這樣的!
憑他的直覺,他感到了段輕痕的敵意,今夜,他的一切表現,似乎都是在向他挑釁。
因爲什麼?
是因爲她嗎?
心頭一片狂躁猛然襲來,百里寒忽然轉身向亭下走去。
張佐李佑默默尾隨在他的身邊,隱隱感到有寒意從百里寒身上滲出,一絲絲,在空氣裡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