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盡是呼呼風聲,兵刃磕碰聲,還有慘叫悶呼聲。
段情痕好似聽不見看不到一般,沉浸在和暮野的決鬥之中。
“太子劍法如此高超,本王很是佩服!”暮野一邊酣戰,一邊不忘誇讚段情痕的劍法。今日這一戰打的痛快,令他碰見了兩個平生難以遇到的對手,真是快哉。
段輕痕一劍挑開暮野斜斜砍過來的一刀,淡笑道:“彼此彼此,可汗的刀法也是舉世無雙啊!”段輕痕是真心誇讚,暮野的刀法不僅霸氣澎湃而且詭異多變,大開大合間,也有着說不出的犀利。
兩人酣戰幾百招,依舊不分勝負,而?他們周圍的戰場上,人是越來越少了。
冷月掛在天邊,依舊是那麼清冷和高潔,只是透過了血色去看,會覺得月亮似乎也沾染了一抹緋紅。
時間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長。
誰也不知道這一戰將持續多久,而最終的勝利,又將屬於哪一方。
酣戰多時,雙方各有傷亡。但是很明顯,此時的戰況,對於漠國是不利的。段輕痕帶來的兵將團團圍住了戰團,如今正不斷地縮小包圍圈。
“可汗,如今的形勢你是贏不了的,還是及早停戰吧。否則這樣下去,只會使雙方的傷亡愈加嚴重!”段輕痕逼退暮野一招,淡淡說道。
其實暮野心中清楚,再這樣打下去,天漠國的兵將只能是越來越少。
常年征戰,他從來不曾嘗試過敗績,所以,對於戰爭帶來的負面影響感受並不真切。而這一次,暮野深切地感到了恐慌。也是第一次,他開始深刻思考,戰爭,到底給他帶來了什麼?難道,真的如流霜所言,那麼多人的鮮血,換來的只是他的一己私慾?
但是,要他認輸停戰,他還是不甘心就此失敗。
不甘心!
暮野擡頭,看了看天色,東方,已經隱有啓明星在閃爍,黎明馬上就要到了。而這裡,卻又有很多人倒下了,再也看不到新升起的太陽了。
但是,他還是不甘心就此服輸!
他伸手從衣襟處,拿出來一個小小的彈丸,輕輕一彈,剎那間,一道璀璨的七色光劃破了灰濛濛的夜空,絢爛而美麗的在頭頂上空炸開。
是琉璃彈,是報信的琉璃彈!
段輕痕一驚,飄身後退,難道暮野還有後援?
正在驚異間,從翰城西方遙遠的村子裡,似有奔騰之聲響起。段輕痕眯眼瞧去,只見一支軍隊奔了過來,人數似乎並不算多。但是,光聽一聽來勢,便知道這是一對精兵,可以以一當十的精兵。
原來,暮野還有這麼一支隱藏的軍隊。
這支軍隊確實是暮野的兵將,是一支隱藏的隊伍,是暮野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的隊伍。
這支軍隊一直很隱秘,平時,都是隱在山林裡,就連他的左右將軍也是不知道的。今夜,暮野不得已將這個殺手鐗拋出,來挽救於他不利的戰局。
同樣的,躺在擔架上的百里寒心內也是一驚,他也不曾想到暮野竟還有這麼一支隱藏的軍隊。
這一隊兵士還沒有奔過來,天漠國將士的士氣便忽然鼓了起來,勇猛異常。
然而,這支隊伍還沒有奔到戰場,就被另一支突如其來的軍隊截住了。
那也是人數不多的一支軍隊,但是,卻也是訓練有素的。而且,可以看出,其中每一個兵將都是高手。
兩軍相逢,頓時廝殺在一起。
夜色漸漸褪去,東方顯示出了魚肚白,一道黑影,忽然冒了出來,直奔戰團。
那道黑影,頎長,矯健,迅疾,宛若大鵬展翅般竄縱而起,雙足在激戰的人羣上方輕點而過,好似姿勢優美的海鷗,踏過了洶涌的海浪。
那人面上,帶着一個面具,一個鬼氣森森的面具,黑袍飄展間,就好似地府的*使者,帶着一股酷冷的殺伐之意。
秋水絕到了。
他終於戰勝了心底對東方流光的恨意,前來援助。這突如其來冒出來的一隊援兵,便是秋水絕帶來的。
段輕痕望着滑翔而來的秋水絕,一抹璀璨的笑意在脣邊漾開,這是一抹真心的笑。他好似看到了多年前,和他把酒祝東風的兄弟回來了。
暮野望了望眼前的戰況,知道今日大勢已去,臉色頓時有些灰白。
他是真的敗了,這一刻,心頭涌上來的是一種滄桑般的感覺。
當一開始知道?國竟然和?國聯手時,他就隱有不好的預感,耳畔忽然響起那一次流霜在他面前和她辯論的話。
“古今治亂興衰,講究的是順勢而爲,如今,百姓嚮往的是安寧和平的生活。而你卻要挑起大戰,置萬民於水火之中,這便是違了民心。逆了天意,違了民心,你覺得你能夠成功嗎?”
他從來不信什麼天意,但是他信民心。或許真的如同流霜所言,他是違了民心。
他一向並不看好?國和?國的軍隊,經歷了這一戰,他發現,就算是綿羊也能變成猛虎的。?國?國的軍隊並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孱弱,要一統天下,當真時機未到,不能急於一時。
“東方流光,本王認輸!”暮野朗聲大笑,而後眯眼說道。
雖然眼前的失敗令他極是挫敗,但是他暮野還不是輸不起的。
停戰的鼓聲響了起來,激戰的並將們頓時停止了酣戰,偌大的戰場忽然變得寂靜無聲,只聞鼓聲空曠地響着。
“可汗既然服輸,那麼就請簽訂三國互不侵犯的條約。”東方流光鄭重說道。
這是他當初和?國聯手的目的,就是要迫的暮野簽訂永不侵犯的條約,這也是今夜這一戰的目的,這一戰犧牲了這麼多的將士,爲的就是換來天下的和平。
東方流光閉上眼睛,只覺得心底淒涼至極。
暮野點點頭,正要說話,就在此時,忽聽得砰地一聲巨響,微明的天空裡爆出一朵諾大的煙花,明亮刺目,濃濃的白色煙霧迅速瀰漫開來。
流霜一驚,望着那散落的白霧,她很快知道這不是信號彈。
而是,毒藥!
是誰,竟然借用信號彈下毒!流霜敏感地察覺到,那個隱在代眉嫵身後的下毒高手就要出現了。
白霧漸漸擴散過來,兵將們來不及屏住呼吸便着了道,一個個毫無預警地軟倒在地。
流霜心中一凌,從背後藥囊中拿出雲夢花的粉末,放在鼻端嗅了嗅,道:“白霧有毒,這個能解。”說罷,將藥粉遞給身畔的銅手,道“你能把它也裝到信號彈裡面嗎?”
銅手點頭,利索地找來幾個信號彈,將雲夢花的藥粉填充到信號彈裡面。
諾大的戰場上,因爲那白霧彈的出現剎那間由人聲鼎沸變的靜寂無聲了。功力弱的已經軟倒在地,功力高的都在屏息排毒。
無聲的戰場上,忽然有一個人大笑着站了起來。
天色已經亮了,他身穿黑白兩色的袍子,人們都不清楚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或者,他一直都隱在軍中的,只是沒有人注意罷了。
他邁步走過軟倒在地的兵士,微笑着道:“哎呀,真不好玩,這麼容易就倒了!”
他踏着一地橫七豎八的兵將,就好似踏着一地落花一般,瀟灑飄逸地慢慢走到了流霜和百里寒面前。
“寧王爺,這便是你的王妃吧!”那人邪魅的桃花眼在流霜臉上流轉一圈,輕飄飄地說道。
百里寒冷哼一聲,一雙黑眸愈發寒冽起來。
流霜靜靜看着眼前的這個男子,一身怪異的打扮,襯得他整個人有些怪異。
這個人,就是代眉嫵身後的那個施毒高手了,不想竟是這樣年輕的一個男子。這和她想象的惡人有些天壤之別。流霜心裡,還是以爲惡人便是生有惡相的,不想這個人容貌倒是生的極其俊美,只是渾身山下充斥着一股邪魅之氣,令人很不舒服。
老天真是不公平,對於這樣一個歹毒的惡人,竟也給了他這麼一副好容貌。
“怎麼,白王妃,在下生的還算可以吧!”無色話音未落,只聽的?啷一聲,百里寒手中的寶劍已經出鞘。冷冷看了他一眼,拿出一塊白絹開始擦拭寶劍。
“無色!你到底要做什麼?”百里寒凝眉問道,聲音極其幽冷。
無色轉首看向百里寒,微笑着道:“寧王爺,你倒真是一個癡情種啊。想來是用了我說的那個法子了吧,瞧這一頭白髮,就連我也看着心疼呢”
銅手聞言,右手早已經放到了劍柄上,冷聲道:“你敢對王爺不敬?”
百里寒示意銅手不要發怒,然後冷冷瞧了無色一眼,黑眸中全是警告。
“原來---王妃---還不知---”無色自然知道百里寒是在警告什麼,看來百里寒是沒有把解毒真相告訴他的王妃。
“無色,你最好馬上消失,否則---”百里寒冷眸一眯,周身寒意凜冽。他曾經放過無色一次,爲了換取就流霜的方法。這一次,如若不是受了傷,他是絕不會放過這個人的。
無色感受到百里寒的殺意,退了兩步,嘆道:“真是好人沒好報啊,你應該感激我纔是啊!”
他環視一週,淡笑着就要退去。
“慢!”流霜忽然站起身來,一雙黑眸在朝霧裡愈發清鬱:“你叫無色是吧。我想問你,當初代眉嫵所用的毒藥是你給她的嗎?”
無色倒是沒想到流霜有膽量來質問他,當下邪邪一笑道:“不錯!”
“那麼,上次在?軍水源裡下毒,也是你做的了?”流霜凝眉問道。
“不錯!”無色悠然答道,那語氣和神情,倒好似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豐功偉績一樣。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爲什麼要害人?”流霜冷聲問道。
“爲什麼?”無色伸出修長的手指,邪魅地挑起一溜發,然後輕輕吹落,道:“如果一定要問爲什麼,那我告訴你,是好玩!”
“好玩?”流霜再也想不到,這人所作的一切,都是出於好玩。
“你也很好玩!”無色邊說邊要伸手去摸流霜的髮絲。忽然指尖一疼,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中,回首見百里寒淡淡坐在擔架上,幽深的眸冷冽地望着他。
無色知道論武功,自己絕不是百里寒的對手,何況,這個女子看樣子能解了他的毒,所以也不敢妄動。
“我能爲你診脈嗎?”流霜忽然問道。
無色本來嬉笑的臉忽然沉了下來,黑眸中一道冷冽的寒光閃過。
“不必了!”說罷,轉身飛躍而去。
此時太陽已經出來了,金色的初生的太陽將光線灑在他飄忽的背影上,他的到來和離去就好似一場夢。
銅手終於將裝有云夢花的琉璃彈做好,投到了天上。
剎那間,幾道絢爛的煙花閃過,一陣陣淡淡的清霧灑落下來,和早晨的朝霧混合在一起,空氣裡飄蕩着一縷縷淡淡的清香。就好似雲夢花的花瓣在空氣中漂浮一般。
“你要爲他診脈?我不是聽錯了吧?”百里寒冷聲道,黑眸中帶着一絲譏誚之意凝視着流霜。
流霜心內一寒,不知爲何,感覺到這次見到百里寒,他和以前不一樣了。
上次見面時,他對她是那樣愧疚,要她原諒他,要她回到他身邊。扮作野人時,他都不曾這般譏誚冷漠地對待她。如今的他,似乎又回到當初他們初見面時一樣。
他還是那樣冷漠,那樣寒冽,對她,還是那樣漠然。
爲什麼會這樣?
都說女子善變,男子也這般善變嗎?
響起方纔他和無色的對話,流霜直視着百里寒問道:“那個無色爲什麼要你感謝他?是不是和我有關的事情,爲什麼他說我還不知道?”
百里寒挑了挑眉,冷冷道:“你自作多情了,我確實和他有過一筆交易,不過、、、和你是沒有關係的!”說罷,閉了眼睛不再理睬她。
流霜怔怔坐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秋水絕和段輕痕迎着陽光緩步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