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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勒,隨我過去瞧瞧。”暮野披上斗篷,對侍衛說道。
大步走到門口,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他爲何這般煩躁?真是奇怪,這種坐立不寧的感覺,他還從來沒在體味過。就是打了敗伏,他也沒有這麼煩躁失落過。
“烏勒,去傳嫵媚過來!”暮野解下斗篷,回身走到了几案邊坐了下來。
“諾。”烏勒驚異地擡頭,這麼晚了,可汗還要召那個嫵媚侍寢?不過,他不敢多問,可汗看上去心情不佳。
烏勒當下急急走出帳外,派人去請代眉嫵。
暮野席地坐在几案邊,飲了一口茶,眸光卻忍不住向着帳內的角落飄去。前幾日,那個藥徒就一直睡在那裡,而今,那裡還有被褥,只是人卻不在。
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個藥徒在他面前侃侃而談的樣子,說實話,他活了二十多年,還從來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說這樣的話。就連他最寵愛的妹妹暮夕夕也不敢。
他說的那些,也不是不無道理的,他心中,對他的才華也是有些欣賞的。
只可惜,他生錯了地方,若是生在天漠國該多好,只可惜,他和他的言論背道而馳。
暮野端着茶輕輕嘆了一口氣,茶水的霧氣映着他的眼眸,一向犀利的黑眸中竟有一絲迷惑。
“稟可汗,嫵媚姑娘到了。”烏勒在門口沉聲稟告道。
“傳她進來吧。”他沉聲說道,聲音中隱隱透出一絲意興闌珊的意味。
他都不清楚自己何以傳了嫵媚前來,只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裡,會心煩而死。
代眉嫵披着一件黑色輕裘走了進來,一眼看到了暮野一手托腮,一手執着茶杯,憊懶地飲着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緩步向他走去,而他,似乎根本就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代眉嫵心內升起一絲失落,脣角微微勾起一抹不甘的笑意。
“可汗---”她嬌聲喊道,輕甜軟糯的聲音帶着一絲委屈。
暮野聞言擡頭,這才注意到已經走到近前的代眉嫵。她似乎是才從酣眠中醒來,一張絕世無雙的容顏,帶着一絲薄薄的慵懶。
她婀娜多姿地走到暮野身畔,玉手輕輕扶到暮野的肩膀,嬌聲道:“可汗,你叫了人家來,爲何又不理人家嘛。”
暮野動了動脖頸,目光掃過代眉嫵嬌美的臉蛋,脣角扯開一抹慵懶的笑意,“嫵媚,爲本王跳支舞吧。”
代眉嫵倒沒想到暮野半夜召她來,不是侍寢,而是要她跳舞。心中頓時有些失落,但是,她還是盈盈淺笑着道:“可汗想要嫵媚跳什麼舞呢?”
“今日本王有些煩悶,你就隨便跳一支舞吧。”暮野劍眉微皺,隨意說道。
“那,嫵媚就爲可汗跳一曲“采薇”吧。”代眉嫵嫣然一笑,將身上披的斗篷解了下來。露出裡面一身素色衣裙,衣裙半掩*,在燈光下,愈發*。
她又從袖中取出幾隻小小的銀鈴,分別系在繡鞋上,衣袖上。然後款擺腰肢,足尖微點,在暮野面前的紅毯上,開始翩翩起舞。
沒有音樂,只有銀鈴的響聲,雖說略顯單調,但是此時此刻,卻極是對暮野的心緒。此時,他是絕不喜歡熱鬧的。
鈴聲奏成一曲簡單悅耳的曲子,代眉嫵好似江南水鄉的採蓮妹,款款舞動着。袖動鈴響,鈴響身動,也不知是人在隨着樂舞,還是樂在隨着舞響。
火光搖曳,美人輕舞,暮野端着茶杯,眯眼定定瞧着。
說實在的,眼前的女子真的是一個世間少有的*,黛眉瓊鼻,櫻脣粉頰,清眸含媚,尤其是臉頰上那朵嬌豔的桃花,更是爲她增添了無盡的風情。身姿更是娉婷婀娜,舞姿也是絕美的沒話說。
可是不知爲何,面對着如此*,他的眼前卻總是閃過那張普通平凡的臉。尤其是那雙黑眸,那黑眸中的決絕、堅忍、失望、不屑、甚至鄙夷,每一種神情,都令他震動不已。
輕舞飛揚的代眉嫵,舞動的身影俏麗而輕盈,但是,她柔波似的眼神卻無法完全配合醉人的舞步。因爲她驚訝地發現,眼前的男子,雖然看上去是望着她,實際上,眼神卻越過她舞動的身影,看向不知名的遠方。而他脣邊隱隱勾起的那抹醉人的笑意,也不是出於對她舞姿曼妙的激賞,而是,而是,他陷入遐想的一種徵兆。
他走神了。
代眉嫵纖細的柳眉不自禁顰了起來,她不動聲色地舞着,但是,一雙清眸卻始終打量着暮野。
醉人的舞姿沒有持續多久,門外響起暮田的大嗓門:“本王要見可汗。快點去傳話。”
侍衛們連聲答應,隨即便進來稟報。
暮野聞言,眼皮一跳,雙眸瞬間變的清亮有神,眸中神色極其複雜難言,他沉聲開口道:“請皇兄進來。”
暮田氣沖沖地走了進來,一進到帳內,便看到舞得正酣的代眉嫵。一雙白袖在燈光下,舞得好似翩翩蝴蝶。
“皇弟,你倒是好興致啊。”暮田大聲嚷道。送一個女子去羞辱他,他這裡卻是歡歌豔舞的。
“皇兄?怎樣,那個藥---?”暮野挑眉,對於氣勢洶洶的暮田有些不可理喻。難道是對那個藥徒不滿意,是以才如此氣惱?
“你還提那個藥徒?暮野,我知道你對我玩弄男寵之事極是不滿,但是,也沒必要這麼羞辱我啊?”暮田雙目圓瞪,臉上表情極是不滿。
自從暮野登基,暮田再沒呼過暮野的名字,今日盛怒,竟然直呼了暮野的名號。但是,暮野似乎並不在意,他有些疑惑地冷聲道:“羞辱你?本王如何羞辱你了?今日若不說清楚---本王不會饒你擅闖金帳的罪過的。
暮田雖然脾氣暴躁,但是,在他面前一向是極恭敬的,不想今日卻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說他羞辱他?羞辱那個藥徒倒是真的,羞辱暮田?難道他送他男寵,他反倒不高興麼?還是他忽然不喜歡男寵了?
暮野黑眸一眯,眸中的寒芒令暮田心中一顫,但是,想起方纔的羞辱,他大着膽子道:”好啊,到了此時,你還在我面前裝樣,沒羞辱我,那你說,你爲何送一個女子給我,你明知道我不碰女人的。好,既然你這般羞辱我,我就碰一回女人又何妨,你以爲我真的不能嗎?“
暮田越說越氣,忽然棲身走到代眉嫵身前,雙臂一伸,便將代眉嫵抱在了懷裡,對她上下其手,又摸又親的。
代眉嫵驚叫一聲,花容失色,想要躲開,無奈卻掙不出暮田強勁有力的懷抱。只得楚楚可憐地望向暮野,眸中幽怨無比,淚水眼看着就要傾瀉而出。
“可汗,救我。”代眉嫵柔聲喊道,她這副梨花帶雨的悽楚模樣,縱然是鐵石心腸的漢子,只怕也是要心軟的。
暮野卻充耳不示聞,視而不見,他的腦中有些亂,一直迴旋着暮田方纔的那句話。
爲何送一個女子給我。
女子?。
好似一抹亮光驅散了眼前的迷霧,暮野終於明白暮田爲何如此惱恨了,原來,那個女子麼?
“你是說,那個凌國藥徒是一個女子?”暮野有些不信地再次問道。
暮田眼見得自己對暮野的女人動手動腳,而他卻毫無所覺,頓時也失了興致。一把放開代眉嫵道:“是不是你最清楚了,爲何還要問我。”
暮野聞言,也不答話,忽然披上斗篷,轉身向外走去。留下面色疑惑的暮田和盈然而泣的代眉嫵。
代眉嫵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清眸中忽然迸發出一抹狠厲的光芒。本來,她還在慶幸着那個藥徒是一個男子,如今,怎麼一轉眼變成一個女子了。既然,是一個女子,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夜色黑沉,天邊繁星閃耀。
暮野急匆匆向暮田的帳逢走去,本來他的腦中極是混亂,此時卻好似醍醐灌頂,乍然見一片清明。
原來,她竟是一個女子,怪不得啊,初抱起她時,他便感到她好似鴻毛一般輕盈。怪不得她的腳踝是那樣細軟,令他心頭微震。
原來,她竟是一個女子麼?
一個女子,竟有如此的膽量,敢和他針鋒相對,脣槍舌劍。
一個女子,竟有那麼獨到的見解,當真令他有些不可思議。
而且,一個女子,竟然那麼堅韌,就連他在馬後拖着她,也不曾求饒半句。被他折磨的遍體鱗傷,也沒有吐出一個輸字。
一路走來,暮野忽然覺得往日自己對女子的觀感,似乎真的是有些偏激了。或者,女子,也並不似他想象的,只會暖牀而已。
不一會兒,便到了暮田的帳逢外,暮野掀簾進入。
一雙厲眸環視四周,帳內,卻是空空如也。一張諾大的牀榻上,看得出有些凌亂,還有撕碎的衣服碎片,但是,卻沒有那麼所謂的女子的身影。
暮野心中一沉,眸光瞬間變得極其寒洌,他轉身出帳,一把抓住守門的侍衛的衣襟,冷聲道:“人呢?”
侍衛嚇得雙腿哆嗦,就連聲音都有些顫抖,斷斷續續道:“那個----他說要去找王爺, 小的就沒有敢阻攔。”
“沒用的東西,他往哪裡去了?”
侍衛哆嗦着道:“好像,好像是向那邊---那邊去了。”侍衛用手指着前方道。
暮野一把將那侍衛摔在地上,雙眸一眯,冷聲道,“混帳東西,爲什麼不跟上去,拉下去,打五十大板。”說罷,吩咐侍衛在營盤搜索,他自己也騎上獅子駒,向前方追去。
那侍衛登時癱倒在地,他哪裡知道,那個男寵會逃跑。暮田和他的男寵在一起,一向不讓侍衛打擾。是以,這個侍衛也不敢跟着,只以爲他和暮田到了別處去纏綿去了。
暮田走後,流霜穿好衣服,迅速整理好自己,面帶微笑從帳內走出。站在門口的侍衛攔住了她,流霜微笑說道:“王爺讓我隨後去追他,我有些不敢去,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那些侍衛聞言,眸中均閃爍着怪異的笑意,他們當然不敢和流霜一起去了,當下便放了流霜出去了。
流霜也不驚慌,在營盤內緩步走着,時而有巡邏的兵士從她身邊走過,見是暮田王爺的男寵,也沒對她怎麼樣。看來,這個暮田對他的男寵是極其寵愛的,不然那些侍衛早將她拖回去了。
流霜漫步走着,或許是老天助她,不知怎麼就轉悠到馬棚那邊。
此時的流霜,腦中極是清醒。她知道一旦暮野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那麼她的真實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而這樣的結果,決不是她要看到的。
是以,她就是拼了命也要從這裡逃出去。
流霜不會騎馬,但還是從馬棚裡挑了一隻栗色的小牡馬出來。藉着淡淡的月色,隱約看出這馬一看毛色油亮,四蹄修長,腹細臀實,應當是一匹好馬。
流霜輕輕撫摸了那小牡馬幾下,那馬倒也不認生,竟然拿鼻子拱了流霜兩下。
流霜伏在小馬耳邊,輕聲道:“馬兒啊,我是不得已才騎你的,救救我吧。我不會騎馬,你千萬不要把我摔下來啊。”
也不知那小馬是不是聽懂了,流霜摸索着費力摸上馬背,一勒繮繩,說了一聲駕。小馬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奔而去。
流霜從來沒有自己騎過馬,差點從馬上跌下來。嚇得雙腿死死夾住馬腹,雙手死死抓緊繮繩,將身子伏低,貼在馬背上,任馬狂奔而去。
心跳咚咚直響,她根本就不知道馬兒在向哪個方向飛奔,只看到無數個帳篷在身後倒退,不一會,一人一馬就出了暮野的營盤。
巡夜的兵士早發現了流霜,此時見她騎了小馬向營盤外奔去,幾個人騎上馬向流霜追去。因爲知道流霜是暮田的男寵,也不敢對流霜射箭,因爲暮田很寵男寵的,要是傷了他的男寵,他們吃不了兜着走。是以,只是大聲喊着,快點停下來,不然我們放箭了。
流霜哪裡聽得見,就是聽見了也不會理會,此時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着,那便是從這裡逃出去。她狠狠夾住了馬腹,任小馬帶着她飛奔。
這匹小馬大約還從來沒被人騎過,極是興奮,是以跑的極快。一個從來沒有騎過馬的人,騎着一匹從來沒被騎過的小馬。就那樣在原野上飛馳。
身後的侍衛騎着高頭大馬追了上來,眼看着就要將流霜團團圍住。流霜心內一急,從頭上將髮簪拔落下來,低聲唸叨着道:“小馬啊,對不住了。”
玉手緊緊抓着玉簪,朝着馬屁股上狠狠刺了下去。那小馬受了疼痛,一聲嘶鳴,前蹄一仰,便開始狂奔起來。天邊冷月隨着她們的奔跑也極快地移動着。不一會兒,便和那些侍衛的距離拉的越來越遠。
冷冷的風,迎面拂來,沒有了髮簪束髮,流霜一頭黑色的長髮,在夜色之中悠悠盪開,淋漓盡致地披散着。月色之下,帶着一股野性的美。
眼看着那些侍衛們已經落在後面了,流霜暗暗噓了一口氣。沒想到這匹小馬竟然還是一匹良駒,流霜心中喜悅,伏在馬前上,低低說道:“謝謝你了,小馬。”
但是,那馬兒似乎因爲流霜刺了它一下,已然受了驚,只知道漫無目的地狂奔着,衝出來十多裡地。
流霜伏在馬背上,也根本就辨不出方向,不知此時自己是離家國越來越近,還是越來越遠了。
眼看着小馬已經跑的極是疲憊,蹄下拋起踩碎的草,馬蹄都被染綠了。
而流霜,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從馬上下來,難道就這麼任它狂奔,一直奔到累死?
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得得的馬蹄聲,急促而劇烈。
流霜用雙眼的餘光看到一匹四蹄雪白的馬兒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身後數尺。
剎那間,流霜忽然領受到一股巨大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