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朔宸將娶徐秋嬋的消息之時, 憬兒心裡的難受是說不出的難受;而當府裡真正傳來喜樂聲時,她的難受卻不再難以名狀,她終於想到一個好詞——萬箭穿心。
雖然沒有真切經歷過萬箭穿心之痛, 但是, 那一刻, 她覺得, 只有用萬箭穿心來形容才貼切。
痛苦來的過於突然, 以致於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緣何痛苦。但這清晰的痛苦卻無時無刻不再提醒着她,她是多麼在乎——那個她口口聲聲說討厭的——壞脾氣的太子。
他那麼不好!爲什麼還會喜歡他?難道是因爲他長得好看?不,論好看, 南軒比他更好看。難道是日久生情?也許是吧。可是,她一點兒都不喜歡這情, 因爲這情令她好痛苦。
這一天, 除了憬兒的院落, 太子府裡一派熱鬧景象。
婚禮之上,賓客滿座, 無人不歡喜。徐妃帶着西沅公主出席了朔宸與秋嬋的婚禮,給他們送去了最美好的祝福;整個場面比憬兒成親的時候還要歡喜盛大。
沒有人正式通知憬兒,憬兒便沒有出現在婚禮現場。她窩在院子裡,冷哼着“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活脫脫一個怨婦。
她像受到了重大打擊一般, 整個人恍恍惚惚, 沒有精神, 總是愣神。
她不想相信卻不得不相信, 徐秋嬋真的就這麼嫁進了太子府。
“楮桃啊,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我怎麼——好像聽見有鞭炮聲啊?現在才秋天, 離過年還早呢!”憬兒坐在院子裡望着天,緩緩說道。
“太子妃您沒有聽錯,確實是鞭炮聲。”楮桃滿臉愁容,不知該如何安慰太子妃,她欲言又止,怕說多了惹得太子妃更不開心。
“又不是過年,放什麼鞭炮啊!吵死人了!”憬兒雙手捂着耳朵,站起身在院子裡踱了兩步,最後索性回到屋裡。她關緊門窗,縮到牀上的角落裡,且順手揪了一件衣服蒙到頭上;好似如此便聽不見外面的喧囂一般。
“太子妃您還好吧?!”
到底是自欺欺人。憬兒只覺得四肢發顫,整個人都要瘋了一般。
“挺好啊!”她從矇頭的衣服裡探出腦袋,擠出一個虛假的笑容,衝楮桃道:“宋溪呢?別讓他站在院門外了,讓他進屋來跟我聊會兒天。他們熱鬧他們的,咱們熱鬧咱們的!”
楮桃搖了搖頭,怯怯地看着憬兒,低聲說:“他不在。”
憬兒忽然想起,此時的宋溪,正是負責婚禮安保工作的一員。她冷哼一聲,哀嘆道:我這裡是真的沒人管了。
不過,現在倒是個趁亂逃跑的好時候,可她卻不想跑了。能跑去哪兒?唉!
這偌大的府院,住了幾個月,都有感情了,這兒就是她的家啊!
想來自己可是帶着任務來的,可這幾個月,自己都做了些什麼?除了開始的時候寫過幾篇咒罵朔宸的“日記”,便再也沒做過什麼正事兒。
她可是來探索曲遙國的,是要爲將來的穿越者提供信息的;她不是來享受的,更不是來尋找愛情的。
所以,不要沉浸於莫名其妙的悲傷痛苦之中,是時候認真負責地做點正經事兒了!
自燉自喝了幾碗“雞湯”,憬兒忽然鬥志昂揚。她起身找來大張的紙,遣了楮桃出去,自己一個人悶在屋子裡,憑着記憶,用並不熟練的毛筆,畫了一幅並不正經的太子府地圖,以及一幅殘缺不全的皇宮圖。
她仔細記錄着她所知道的這裡的每一個人,描述了他們大體的長相、身份、特點;她很認真地思考着,寫着;她時而揉揉太陽穴,時而打個噴嚏咳嗽兩聲。楮桃候在門外,聽到她在裡面有動靜,反而覺得安心些。
入夜時分,秋嬋坐在新牀上,安靜地等待着朔宸。
她甚是歡喜,同時又很感恩,慶幸有一個心疼自己的好姑姑,處處爲自己着想。
徐妃也有自己的盤算。眼下,她沒有兒子,皇帝年紀又大了,她必須給自己找個依靠,太子便是不二人選。於是,秋嬋與朔宸的婚事,她沒少在旁推波助瀾。
夜色沉靜,朔宸還在同僅剩的幾個不識趣的賓客喝酒。
他不知爲何,此時內心特別逃避,他不想面對秋嬋。他糾結惆悵,他害怕面對秋嬋,更害怕以後面對憬兒。
他本不該有這些害怕。憬兒,何必在乎?!秋嬋,原本就是他喜歡的人,如今遂願,一切都好!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他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儘管一直在假裝開心。
不知爲什麼,他今天酒量特別好,一直在喝酒,卻一直清醒得很。
深夜,朔宸終於送走最後一位賓客。
他邁着極不情願的步子走向新房,雖帶着酒意,但頭腦卻清醒。。
下人們見太子來了,紛紛退下;屋裡只剩二位新人。
朔宸先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繼而緩步走到秋嬋跟前,輕輕掀開她的蓋頭。
秋嬋好美。
她原本等得焦急,現在終於得見新郎,她抑制不住內心的欣喜,不由得微笑着。
紅燭跳動的火光撩撥着人們的心絃,兩個舊時的情人終於走到一起,然而,他們並沒有想象中那般熱烈而瘋狂地開心。
嫁給朔宸,秋嬋固然高興;但是,有那麼一瞬,她想到自己曾遠嫁肅封,心裡突然難受。
於朔宸而言,就算秋嬋遠嫁之時他尚未死心,但在他迎娶憬兒那一刻,秋嬋便真的成了過去式。此時,他之所以娶她,大概是因爲她有用吧。
“宸——”秋嬋羞澀地低下頭,欲言又止。
她渴望朔宸湊近她,親吻她;她等待着,想象着,又擔憂着。
然而,他什麼都沒做,他只是安靜地坐在她身旁,沉默着。
“你在想什麼?”秋嬋忍不住問。
“沒什麼。”朔宸嘴角微微一撇,漫不經心道:“酒喝多了,不太舒服。”
“我去吩咐下人煮碗解酒湯。”秋嬋就要起身,朔宸忙拉住她的手腕,他半眯着眼睛,道了聲“不用了”。
“那怎麼行!”秋嬋執意要去,朔宸緊緊拉着她,不放手,繼而感嘆:“醉着吧,醉着挺好!”
“可是——”
朔宸“噓”了一聲,看向秋嬋的眼睛,鄭重道:“陪我坐會兒。”
秋嬋只好作罷,隨即試探說:“你好像不太高興。”
她不知道朔宸爲什麼不高興。難道是因爲她?那——是因爲娶了她而不高興,還是因爲娶了嫁過別人的她而不高興?
“沒有。”朔宸否認。他旋即看向別處,燈火闌珊間,目光停在了桌上的茶碗上。
秋嬋以爲他想喝水,便起身去倒了水端給他。他接過喝下,繼而看着攥在手中的茶碗發呆。他不禁想起那天在憬兒房中,將所有茶碗摔碎的情形。他在心裡默默嘆了聲氣。
“你到底怎麼了?”見朔宸愣神,秋嬋擔心而問。
“沒事。”朔宸起身走到桌前,將茶碗輕輕放回遠處,接着轉過身,對秋嬋道:“可能——咱們——有點倉促。”
秋嬋不解,心想:他大概還在介懷當年的事。她好想告訴他,真的不是她想嫁去肅封;她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爲了他。可是,她不能說。
“對不起!”她只能說這三個字,她皺着眉頭,看向朔宸。
朔宸微微一笑,走到她跟前,用食指指尖輕輕揉着她的眉心。“大喜的日子,不要皺眉頭。”
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足以讓秋嬋歡喜一陣,這感覺,好像回到了從前的時光。
然而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楮桃焦急的聲音。
“太子!”她大聲呼喊,繼而向攔住她的侍衛懇求:“求求你通傳一聲,我有急事要見太子!”
“不行!你可知今天是太子納新妃的日子,就算你是太子妃身邊的人,也不能在此時胡鬧。”新房門前的人厲聲呵道。聰明人都知道,太子的新婚之夜,萬萬擾不得,哪怕得罪太子妃,也不能在此時讓太子有一絲一毫不滿。
“我沒有!我真的有急事。”楮桃見硬闖不過,便高聲喊:“太子,求求您,太子妃她病得厲害。”
聽說憬兒有事,朔宸心中一震,趕忙出去詢問。
“怎麼回事?”
“太子,太子妃似是染了風寒,額頭燙的厲害,人昏昏沉沉睡得迷糊,叫也叫不醒,還時不時咳嗽。”楮桃一五一十描述着憬兒的情況,眼神裡滿是焦急與擔憂。
“走,去看看。”朔宸二話沒說擡腳就要走。
秋嬋立馬喊住他。“太子——”
聽到這一聲呼喊,朔宸方意識到還有秋嬋,於是轉身對她道:“我去去就回,你先歇着吧。”語罷便急匆匆趕向憬兒的住處。
秋嬋一個人回到屋裡,看着空蕩蕩的新牀,嘴角挑起一抹苦笑。她心想:這女人真是有手段,竟壞了我的新婚之夜;宸,你好狠心,竟如此拋下我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