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酉上船之後已經是下午時分了,奮進號迅速的升起了帆,率先離開了碼頭,這一次她不用再考慮哪些福船了,可以滿帆航行了。
鄭森知道董酉就在對面的艙室中,不過在現在,他還不能去見她,所以他也就呆在自己的船艙裡和孔璋下圍棋。兩人擺好了座子,便你一手我一手的下了起來。兩個人一開始下得都很快,不多時,榧木的棋盤上就滿是棋子了,這時候,兩人下棋的速度卻漸漸地慢了下來。卻原來是因爲鄭森連續脫了兩手先去搶大官子,如今一條大龍卻還擺不出兩個眼來,雖然未必會死,但是在求生的過程中,只怕要讓孔璋佔不少的便宜了。真要下成這樣,那倒還不如不去搶那兩個大官子了。
“半圭兄,有一件事情我想拜託你。”鄭森想了一陣子之後便一邊將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上,一邊這樣說。
“什麼事?”孔璋並不擡頭,只是盯着棋盤,一邊盤算着應招。
“我想讓你去馬瑤草那裡去一趟,給他做個部將。”鄭森道。
孔璋正將右手放在棋罐裡抓着那些黑棋嘩嘩作響,聽了這話便停了下來道:“有什麼事情嗎?”
“三件事,一是幫着馬瑤草保住江南半壁。”鄭森道,“左良玉那邊又打了敗仗了。張獻忠獲勝之後,保不住就會向着江南流竄。江南是我們的財源,可不能讓他進來亂搞一氣。如今朝廷已經準備重新啓用周玉繩了,周玉繩能得到啓用,我家是出了不少力氣的。近日我家向周玉繩保舉馬瑤草爲廬鳳總督,這個任命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用不了多久,朝廷的任命就會下來。不過他手下的兵裡面能打的不算太多。對上張獻忠——尤其是最近左良玉大敗,一傢伙把一大堆的從我們這裡買去的軍械都丟給了張獻忠——我覺得弄得不好,張獻忠的老營的裝備,比朝中大部分的官軍都要好了。我給你一些模範軍,你帶着他們投到馬瑤草的賬下,他也需要一支人馬來震懾住手下的驕兵悍將。
第二件事就是繼續保證流民能不斷流入我們手中。足夠的人員是我們殖民……啊,是行三代之政的基礎。如今呂宋一帶至少還可以再容納百萬移民,而且從長期看,還會更多。中原的戰亂導致大批百姓流離失所。張獻忠,李自成等賊,習慣於裹挾流民,而我朝的官軍,與賊兵交戰的時候,若是敗了倒也罷了。若是勝了……”鄭森又苦笑了一下道,“若是勝了,流寇便拋下這些流民逃跑,我朝的官軍每每也不願意費力冒險的追賊首,而是一個勁的抓這些流民砍腦袋來換取功勞和賞金。結果每每不能給他們決定性的打擊,還把原本可以被我們送到海外去的流民都砍了。再加上朝廷如今發不出軍餉,有些官兵其實和流寇也沒有太大區別了。他們也指望着讓那些流寇流竄,然後他們跟着搶。你到了那裡,儘可能的把那些被流寇裹挾的流民救下來,然後我們把他們送到臺灣或者呂宋,也算是給華夏多保留一些元氣。”
“左良玉怎麼會輸給張獻忠的?他手下的兵怎麼着都應該比張獻忠的能打吧?”孔璋皺着眉毛問道。
“左良玉的兵強還是應該要強一點的,只是我擔心左良玉怕是在玩養賊自重的把戲。”鄭森道,“根本就沒想和人家認真打,只打算等人家搶完了,他再去搶人家。結果……我聽人說,張獻忠詐敗,將搶來的金銀珠寶丟的滿地都是。左良玉的軍隊頓時就失去控制,大家都跑去搶東西,甚至還爲了搶東西發生內訌。結果張獻忠帶着他的人馬反衝回來,左良玉頓時大敗。然後,張獻忠就從左良玉那裡搶到了一大堆的武器和鎧甲……”
“我知道了。”孔璋點了點頭,然後又道,“你要給我配一個指揮班子去。兵兇戰危的,我又不懂怎麼打仗,最多不過是能跑些官面上的事情。真打仗的事情,我可搞不好。”
鄭森聽了,笑道:“以前不是經常聽到半圭兄談史論兵,每每以諸葛孔明自比嗎?”
“君子不念舊惡。”孔璋睜大了眼睛道,“我說那等傻話,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大木還拿這話來說事情,卻是太不忠厚!後來我在模範軍的軍官學校裡面旁聽了一段時間課,又看了和西班牙人的幾次交戰之後,卻還說過這種話沒有?真是太不厚道了,不是君子之風。”
孔璋一邊嘟囔着,一邊將手裡的黑子放在了棋盤上。鄭森盯着孔璋落下的那一子,然後哈哈一笑,從棋罐裡拿起一枚白子,迅速的落在棋盤上道:“哈哈,活了,活了!”
“什麼?”孔璋瞪大了眼睛,盯着棋盤,過了一會兒才道:“你這人太狡猾,關鍵時候就打岔,要不然我怎麼會看不出這種小花樣?這一局就算我讓你……”卻原來是棋盤上有一個倒脫靴的手段,只是差一口氣,卻還不成立。不過孔璋沒有看到,就忙着去破鄭森的眼位,結果就上了當。自己把自己這口氣給緊上了,結果一下子被鄭森吃住了四個子,那條大龍的兩個眼頓時就出來了。這麼一來,孔璋等於是先被鄭森搶了兩處大官子,已經虧了十幾二十個子,然後不但放活了他的大龍,甚至還賠上了四個子。這盤棋頓時就沒法看了。
“什麼叫你讓我?我這叫妙手,你懂嗎?”鄭森也笑嘻嘻的嚷嚷道。
“行吧,算是你的妙手吧。”孔璋也不再爭論,只是伸手,將棋盤上的棋子都慢慢的收起來:“大木,還有第三件事情是什麼?”
“馬瑤草爲了能有效的指揮軍隊,可能打算借一顆人頭來立威。這事情自然也要接重於半圭兄。”鄭森一邊將棋子收進棋罐中,一邊緩緩的說道。
“莫不是馬瑤草打算動劉澤清?”孔璋道,“要說這廝倒是真該殺。”
“就是此人。”鄭森點點頭說。
……
第二天一早,船就靠近了安平的碼頭。
“小姐,小姐,你看那邊是什麼?”藕花趴在靠着海的小窗戶邊,興奮的道。她還是個半大孩子,什麼離開了傢什麼的還不足以讓她傷心太長時間。
董酉走過來,看了一眼,卻見遠遠地海岸邊似乎有一堵牆在那裡。
“也許這就是安平堡吧。”董酉說,對於安平的情況,他的弟弟也告訴過她一些。
“那一會兒就是那裡要開炮的吧?”藕花問道。昨天晚一點的時候,有人來告訴過他們,說是船到了安平的時候,安平堡會開炮致意,請她們不要驚慌。
“其實就是放幾個大號爆竹。”前來傳話的僕婦當時就是這樣說的。
“我還沒見過開炮呢。”藕花說,“應該比爆竹響亮吧?不知道和打雷比哪個更響?”
董酉笑了笑,正要回答,就看到對面的安平堡上升起了幾股白煙,過了一會兒,就聽到了悶雷般的轟鳴聲。
“小姐,這就是開炮的聲音?真的向打雷一樣呢。”藕花說,“啊,對了小姐,馬上就要上岸了,你要把蓋頭蓋上了。”
“還早。”董酉搖了搖頭。婚禮中,女子到男家,最好是在黃昏之時,所以船雖然一早就到了碼頭,但是他們人卻是要等到中午過後才下船的。
……
船在碼頭上停好了,卻並沒有人下船來。直到過了午時,鄭森才首先下了船。衛兵給他牽過馬來,鄭森上了馬,便帶着一隊人先向着總兵府跑去。依着規矩,他應該先到家門口等着,等董酉到了之後,再帶着董酉一起進門去。
總兵府距離碼頭並不遠,鄭森一轉眼就到了門口。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人等在門口了。放眼一看,鄭森就認出了顧絳、馬士英以及站在他們旁邊的夏完淳。
鄭森從馬上下來,將馬匹交給隨從,然後趕忙上去和他們見禮。
這個時代交通不便,這些人能不遠千里的跑來參加鄭森的婚禮,鄭森當然要向他們表示感謝。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是細細說話的時候,所以只是略微的寒暄了幾句。
接着新婦的馬車也到了,依舊是四匹夏爾馬拉的車,這樣的高頭大馬,倒是把前來祝賀的人嚇了一跳。
“想不到這世上真有這麼高大的駿馬!”馬士英忍不住感嘆道,“這怕要有快兩千斤了吧?和這個一比,我之前見過的那些馬,一個個就和毛驢一樣!”
“這馬這麼大,跑起來不知道該有多快呀。”夏完淳也感嘆道。
“馬老,夏小友。”顧絳說,“這馬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不過以前大木在給我的信件中倒是也提到了這種馬匹,說是這馬叫夏爾馬,乃是泰西的馬種,雖然塊頭大力氣大,但是其實跑不太快。基本上在泰西也就是專門用來拉車的馬。倒是剛剛大木騎着過來的那匹白馬,倒真是善跑的駿馬。”
這時候馬車門打開了,藕花扶着董酉下了車,就和鄭森一起進了門。在後世的所謂傳統裡,進門的時候,新婦要從一個火盆上面跨過去,據說這樣才能紅紅火火。不過這時候卻還沒有這樣的習俗。
兩人進了門,藕花扶着董酉面朝着北方站定,鄭森則面朝南邊站定相互行揖禮。然後便一起進到屋子裡去拜堂。
這時候的拜堂和我們後來習慣的所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什麼的也不一樣。在這一天,新婦是見不到公公婆婆的,正如朱慶餘在《近試上張水部》中寫的那樣:“昨夜洞房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公公婆婆)。”給公公婆婆行禮卻是要等到第二日的。
至於給祖先什麼的行禮,那就更要靠後了。所以這時候的拜堂其實只有夫妻對拜一樣。只不過是要拜兩拜而已。
拜過了堂,鄭森便挑起了董酉的蓋頭。這也是和後世不一樣的地方,後世的蓋頭,是要到洞房中才揭開的,但在明朝,蓋頭在拜完堂之後就揭開了。
接着就是坐堂(鄭森扶着董酉在堂屋正中的右邊椅子上坐好,然後自己再在左邊坐好。)接着便是同牢之禮。然後緊接着就是入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