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有屋最近發現臺灣這地方的另一個毛病了——這地方有怪病。最近一段時間,分到這裡來的移民已經病倒了兩個了。白有屋現在還記得和他一起來臺灣的王平病倒的時候。
那是四月初的時候,臺灣的天氣卻已經很暖和了,白有屋和王平一起跟着幾個老移民一起到村子邊上的林子裡去打柴火。(如果沒有老村民帶着,他們還是不太敢進林子的。)白有屋把柴垛子紮好了,正準備用衝擔(一種兩頭尖的,用於擔柴禾、稻捆、麥捆的類似扁擔的工具。因爲兩頭都有便於插進柴火捆的尖頭,所以在鬥毆的時候,也是非常致命的武器。)將柴捆挑起來,卻聽到王平的聲音:“有屋哥,我身上發冷,怕是病了。”
白有屋趕忙向王平看去,只見王平臉色發白,已經開始發起抖來,似乎站都站不穩了。白有屋趕忙丟掉扁擔,搶上一步,扶住了王平。
同行的兩個老移民也忙趕上前來,其中一個只看了一眼便道:“壞了,怕是打擺子!”
白有屋是北方人,對於打擺子什麼的並不太瞭解,只看那幾個老移民臉色沉重,卻也知道這怕不是什麼好病。
這時候王平已經開始打起了寒顫,話都說不出來了,如果不是白有屋扶着,肯定已經一頭栽倒在地上了。
“快,快把他揹回去!”一個老移民喊了起來,“回去就放牀上,面把所有找得到的東西都給他蓋上!”
白有屋也顧不得衝擔和柴火了,背起王平就往回跑,那個老移民挑上自己的柴火,撿起他的衝擔跟在後面。其他人也都跟着回了村子。
進了王平的屋子,大家趕緊把已經有點凍僵了的王平放到牀上,拿過王平的被子給他蓋上,看王平還是冷得發抖,他又趕忙回了自己家,把自己的被子也抱了過來。剛剛把自己的被子給王平蓋上,就看到剛纔提醒他的那個老移民也抱着一牀被子進來了。
等那人給王平把第三層被子蓋上,白有屋趕忙道:“孔大哥,多謝你了。你真是個仗義的人。”
這位孔大哥卻沒有搭話,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才說:“都是苦命人,我們不相互幫幫,誰還能幫我們呢?要說王兄弟真是命苦……唉……”
白有屋聽了這話,意思似乎不是很好,便趕忙問道:“孔大哥,這個病……”
“這個病啊,兇險得很。能不能頂過來,就看他自己的命了。”孔大哥又嘆了口氣。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屋子裡只有王平上下牙齒相碰發出的咯咯聲音,顯然,即使已經蓋上了三牀被子,王平還是很冷。
這時候又有一些新移民聽說了這事情,也跑來看看。不過孔大哥說:“你們看看也沒啥用,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這裡有我們也就差不多了,真要有什麼要幫忙的,我們會喊你們的。”那些人便坐了一下,問了兩句就陸陸續續的走了。
就這樣過了大概半個時辰,王平才緩過勁來,不再喊冷了。白有屋長出了口氣,正想說什麼,卻聽孔大哥道:“快幫他把被子揭了,我到那邊去弄點水來。”說完便起身拿起王平屋裡的水桶,徑直到後面水井那邊去了。
白有屋趕忙幫着把王平身上的被子掀掉,這時候就看到王平的臉色幾乎在一瞬間就開始發紅。
“我好熱,我要喝水。”王平呻吟道。
白有屋趕忙拿了杯子,去茶壺裡到了一杯水,遞到王平的嘴邊。王平立刻咕嚕嚕的喝了下去,他的嘴脣碰到了白有屋的手,白有屋發現王平好像有點發燒。
這時候,孔大哥也已經提着水桶進來了,他將水桶放在牀邊,問道:“怎麼樣,發燒得厲害嗎?”
“好像有點發燒,不過不是太厲害。”白有屋說,同時又伸出手去探了探王平的額頭。但她的手剛一碰到王平的額頭就一下子縮了回來——王平的額頭熱得發燙!
這時候王平忍不住的呻吟了起來,沒過多久就渾身抽搐了起來。
“快,把他的衣服拔掉!”孔大哥喊道,同時扯過一件衣服就浸在水桶裡,然後略微擰了擰就往王平的額頭上擦。
這時候王平已經昏迷了過去,孔大哥又趕忙吩咐白有屋用蘸了水的衣服給王平擦身體降溫。這次發燒的時間卻比發冷的時間長得多,足足有一個多時辰,王平才慢慢醒過來,身上也開始出汗了,又過了大概一個時辰,他的高燒才總算是退下去了。
“暫時沒什麼事了。”孔大哥長出了口氣說。
只是經過這番折騰之後,王平也是疲憊至極,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才和兩人說了句感激的話,便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讓他睡睡吧。”孔大哥說,“我們出去吧。”
“嗯。”白有屋應了一聲,跟着孔大哥出了小屋。
“孔大哥,這次真虧得你了。王平能挺過來,真是全靠您了。”出了屋子,白有屋趕忙感激地說。
“能不能挺過來還不一定呢。明天后天他應該都不錯,只是大後天搞不好就要復發,然後又是這樣一圈,然後又好兩天,接着又發作……我兄弟就是這樣沒了的……這是命呀……白兄弟,這是命呀……”提到自己的兄弟,孔大哥的眼圈又有點紅了。
白有屋不知道孔大哥還有這樣的往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孔大哥開口了:“我們那批當中也有好些人得上這個病死了的。也有真正挺過來了,到現在還活的好好的的,到底怎麼樣,就只能看王兄弟自己了。”
……
在王平之後,又陸續的有兩個人發了病,而且身體本來就不好的王平也沒能挺過去,到五月中旬的時候終於死了。白有屋和其他的幾個人一起自己找了些破木板,拼了口棺材,把王平裝了進去,擡到村子北邊的一個小山包上埋掉了。
埋葬了王平,白有屋和其他的一些人就順着小路下了山,準備回村子去。無論如何,生活總是還要繼續。轉過一片小樹林,村莊就在眼前了,白有屋卻發現,遠遠地路上來了一羣人。
“這是?”白有屋睜大了眼睛。這些人顯然不會是是那些生番,因爲在那羣人中有幾匹馬,獵頭生番的手裡可沒有馬匹,就算有,他們也不會伺候。而且領頭的人手裡還有一面旗子。生番們可不會奢侈到用布匹來做旗子的地步。
那些人漸漸的走近了一些,白有屋漸漸地看清楚了,那是一羣鄭家的士兵和一羣半大小子。
“東家的人來又有什麼事情呢?”白有屋這樣想着。
“有屋叔!”突然在那羣人中有人朝着白有屋喊道。接着白有屋就看到一個人從隊伍裡跑了出來,一直跑到他的面前。
“這不是阿德嗎?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白有屋一下子認出了當年和他在一個移民營地裡呆過的劉德。
“大公子有差事派我們做。”劉德很是得意的回答道。接着他又問道:“有屋叔,你們剛乾完活回來?”
聽到這個問話,白有屋卻楞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指着後面的那個小山包說:“我們剛剛在那裡把你王平叔埋了。他沒福氣,當年當流民的時候,一路上那樣艱難都沒有餓死,如今剛到個能吃飽飯的地方,卻病死了。”
劉德聽了也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問:“王叔得的是什麼病,可是瘧疾打擺子?”
“瘧疾”這個名字白有屋並不熟悉,但是“打擺子”這個俗稱他還是明白的。於是他也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知道這個病?你們那裡也有人得上這個病了?”
“有屋叔,我們那裡倒是還沒有人得這個病。不過大公子這次派我們過來,爲的就是這個病。”劉德回答說。
“你們有能治這個病的藥?”白有屋驚喜的問道。連續的有人得病,並且有人病死,讓白有屋的心理壓力也很大,任憑是誰,剛從餓死的命運中逃出來,吃上了飯,又怎麼願意病死呢?
然而,劉德卻搖了搖頭說:“有屋叔,這個病呀,現在還沒有什麼特別有效的藥,就是那些勉強能治,卻不一定治得好的藥,也不是我們一般人用得起的。”
“唉……”聽到這話,白有屋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不過有屋叔,我們雖然沒有藥治療這個病,但是大公子卻教了我們怎樣預防這個病,哦,就是說怎麼樣能不得這個病。大公子派我們到這裡來,就是爲了把這些法子教給大家,讓大家不得病。”
“真的?”白有屋又高興了起來,他還沒有染上這病,能不得病當然最好。
“當然了,要不大公子派我們來幹啥。大公子翻了很多書,又請教了很多中國醫生和泰西醫生才找到這些辦法的。”劉德帶着點炫耀的味道說。
“大公子真是好人。觀音菩薩一定要保佑大公子長命百歲,公侯萬代。”白有屋先是雙手合十,祈禱了一句,然後又說:“阿德,怎麼才能不得病?”
“這可不是一個人能做得到的,這要和村長說,要全村動手才行。”劉德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