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山燕王府行宮。
王音奴將密信交給了徐妙儀。徐妙儀打開一看,“字跡雖然是周王的,但老五我是知道的,他娶了馮氏之後就不會糾纏你了,這封信必有蹊蹺。”
王音奴點點頭,“我進宮哭靈的時候,是一個面生的小內侍塞給我的。周王他生性純良,即使想要見我,也不會這樣鬼鬼祟祟的,假以人手,何況他從來不願讓我涉險,何以半夜約我在雞鳴寺見面呢?可能又是鄧側妃興風作浪,覺得我快要回□□了,乾脆放手一搏,污衊我的清白。”
徐妙儀想了想,說道:“八成是鄧銘,不過東宮也有嫌疑。你和周王畢竟是叔嫂,又有過一段孽緣,瓜田李下的,隨便一點風言風語就能中傷你們,到時候一盆髒水潑過來,你們即使躲過去了,也會看得噁心。不如將計就計,給鄧銘一個教訓,讓她永遠不敢再動你。”
王音奴說道:“一切由你安排,我聽候差遣便是。”
徐妙儀沉吟片刻,說道:“你這些天裝作心思重重的樣子,其餘的我來安排,要做成此事,且不被皇上猜忌,我需要找錦衣衛毛驤配合。”
馬皇后的棺槨入雞鳴山孝陵入葬。京城禁止屠宰四十九日,停音樂祭祀、嫁娶百日。文武百官素服行禮,文官一品到三品,武官一品到五品的誥命夫人皆穿着緇麻孝衣進宮哭喪。
舉國哀悽,過年和元宵節都不曾熱鬧起來。
正月裡,馬氏臨盆,如願生下一子,皇室終於四世同堂。洪武帝抱着襁褓裡的重孫到孝陵馬皇后神位前默默坐了一整天。馬氏和馬皇后同族,這個孩子融合了朱馬兩家人的血脈,重孫的出生給了洪武帝慰藉,彌補了馬皇后未能生下嫡子的遺憾,於是更加看重皇孫朱允炆了。
洪武帝當晚沒有回宮,就歇在孝陵附近的行宮裡,半夜雞鳴山突然起了一陣喧譁,而後很快平息。
毛驤大半夜的叫醒了洪武帝,遞過一封書信,說道:“有人算計秦王妃和周王,秦王妃將這封僞裝的書信交給了燕王妃,燕王妃和微臣一起將計就計,模仿秦王妃的字跡寫了回信,用一名長相和秦王妃相似的女子引了歹人上鉤。”
洪武帝震怒,“□□宮廷,污衊皇族,是誰那麼大膽?”
毛驤說道:“秦王側妃鄧銘。”
鄧銘效仿呂側妃的手法,不着痕跡的除掉王音奴,可惜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直到洪武帝來雞鳴山孝陵思悼馬皇后,她自覺時機成熟,就在雞鳴寺設了局,佛堂的茶水和炭盆裡都摻了致人神志不清的迷/藥,一旦王音奴被迷倒失貞,捉姦的人手一哄而上,將事情鬧開,必定會驚動雞鳴山行宮的洪武帝,到時候即使王音奴不肯自裁,皇上也會賜死她。
洪武帝怒道:“這世上竟然有如此狠毒愚蠢的婦人!爲了一己私慾,連朕都算計進去了,她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她如願當了秦王妃,下一個目標是不是想坐在太子妃,甚至皇后的位置上?這個賤人!爲了富貴什麼都做得出來,早晚要挑唆着秦王起兵造反!偏偏朕的兒子們都是沒用的,耳根子軟,只曉得聽媳婦的,把朕的話當耳旁風!”
盛怒過後,洪武帝冷靜下來,“秦王妃是朕下旨賜婚,鄧銘企圖染指王妃之位,是爲不忠;皇后新喪,她不僅不悲慼,只知爲了自己富貴前程算計,是爲不孝;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朕斷然容不得她了!她不配當朱家的兒媳,不配養育朱家的骨肉,好好的孩子都教壞了!來人,即刻賜死鄧銘!”
倘若在平日裡,洪武帝絕對不會殺了鄧銘,但是馬皇后新喪,國孝家孝尚在,鄧銘膽敢觸犯龍之逆鱗,甚至異想天開利用洪武帝“捉姦”,以坐實王音奴失貞之事,她幾乎犯了洪武帝所有的大忌,親手給自己挖好了墓穴。
富貴不知安分,**不甘側位。可憐辜負夫君寵,闖下驚天禍患。
天下愚蠢第一,古今作死無雙。寄言千金和貴女,莫效此女形狀!
□□,鄧銘還在夢鄉里當着王妃,秦王聽到外面的異動,立刻起牀仗劍而出,管家哭着拍門說道:“殿下!錦衣衛的人包圍了王府!”
秦王連鞋都沒有穿,光腳跑出去,順手關緊了房門,“小點聲!別吵醒側妃!我來應付錦衣衛。”
正月的京城飄起了大雪,秦王光腳踩在雪地裡,披着單薄的寢衣,挺胸昂首,仗劍而立,攔住了毛驤。
毛驤行了禮,說道:“秦王殿下,微臣奉皇上口諭,賜死鄧銘。”
秦王不信,冷笑道:“鄧側妃是入了皇室寶冊的側妃,母族是衛國公府鄧家,還生了一對兒女,父皇怎麼可能賜死鄧側妃?定是你勾結燕王府,假傳聖旨!”
毛驤說道:“微臣豈敢假傳聖旨,皇上已經奪了鄧銘的側妃之位,不能再稱她爲側妃了。鄧銘是出嫁女,罪不及衛國公府,皇上不會遷怒鄧家。”
這時兩個孩子的奶孃披頭散髮跑過了哭道:“殿下!小郡主和小郡王都被宮裡的人搶走了!”
宮廷女官胡善圍緩緩走來,說道:“殿下,我奉皇上之命,接郡主和郡王進宮交給孫淑妃撫養,請殿下放心,宮裡不會怠慢郡主和郡王。”
胡善圍是馬皇后生前最親近的女官,也深得洪武帝看重,馬皇后去世後,胡善圍協助淑妃打理後宮,執掌大權,她和毛驤一起出現在秦王/府,應該不是假傳聖旨了。
這時鄧銘被外面的動靜驚醒了,慌忙朝着兩個孩子的哭叫聲方向追去,被一排排錦衣衛攔住了去路。
鄧銘不懼寒光閃閃的繡春刀,直直的朝刀尖撲過去,尖叫道:“讓開!你們敢搶走我的孩子,我要告訴秦王、告訴我爹爹和哥哥,要他們把你們碎屍萬段!”
若是以前,只要鄧銘撒潑,沒有誰能夠攔住她,可是今天不一樣了,錦衣衛手裡的繡春刀穩穩攔在中間,不肯避讓。
眼瞅着刀尖要插/到鄧銘的心口,秦王一把將妻子拉進懷中,“別過去,你會死的!”
聽到孩子們的哭聲越來越遠,鄧銘的心都活生生被撕碎了,她尖叫踢打着秦王,“你這個孬種!你還是個男人嗎?是個父親嗎?我們的孩子被人搶走了啊!拿起你的劍,我們一起去救孩子!”
秦王板過鄧銘的肩膀,大聲吼道:“父皇要賜死你!你還敢朝着刀尖上撞!你到底瞞着我做了些什麼?快告訴我!我要向父皇求情!”
鄧銘跺腳罵道:“還不是那個北元蠻女王音奴!她馬上要回來了!我們該怎麼辦?打不得,罵不得,難道要我堂堂國公府嫡長女屈膝跪地叫她王妃嗎?難道我要眼睜睜看着孩子們叫她母親,而叫我庶母妃嗎?將來咱們的長子娶了媳婦,我連一杯媳婦茶都喝不到!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鄧銘雙目赤紅,不僅不知悔改,反而狠狠扇了秦王一巴掌,“是你毀了我!我和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從小就說要娶我,要對我好,我對你深信不疑,敢冒着天下人的罵名,無媒無聘**於
你,我那麼愛你,對你付出了所有,可皇上一道聖旨,你就娶了王音奴這個賤人!”
秦王的左臉火辣辣的疼,“可是……我不能抗旨啊!我知道你當側妃委屈了,我對你一直很好很好的!”
鄧銘歇斯底里的伸手又是一巴掌,“你是皇上的親兒子,就是抗旨又怎樣?他能殺了你嗎?不會!你看看人家燕王和燕王妃!皇上當初也堅決不同意朱棣和徐妙儀啊!可是燕王寧可捨棄一切都要娶徐妙儀這個小賤人!你爲什麼不能學學你弟弟!你的柔弱毀了我一輩子!”
秦王雙頰都被打腫了,怔怔的站在雪地裡。
鄧銘還要再打秦王,被毛驤的錦衣衛拖走了,鄧銘奮力掙扎,光着腳踢飛了路上的積雪,一邊大聲罵道:“皇上舍不得殺親兒子,可是他會殺了我!王音奴這個賤人佔了我的位置,我就設計毀了她的名聲,迫使她退位讓賢!我沒有錯!我只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王音奴這個賤人,我做鬼都不會放過她!”
秦王看着兩行被拖拽的腳印,失魂落魄的追了上去。
臥房裡,擺着一壺鴆酒、一把匕首,一條白綾。鄧銘發瘋了似的摔破了酒壺,扔掉了匕首,正要撕扯白綾時,被兩個錦衣衛鉗制住了,熟練的將白綾套在她的脖子上。
“慢着!”
秦王光腳踩着滿地的鴆酒走進來,毛驤攔住了。
秦王說道:“毛驤,我知道父皇的決定是無法改變的。母后去世,沒有任何人能夠有本事勸父皇了,鄧銘要死了,我和她十年夫妻,有幾句話想和她說一說。”
毛驤不肯讓,說道:“殿下在門口說就行了,她聽得見。”
秦王說道:“如果你不答應,我就立刻自盡,在黃泉路上當面和她說。”
秦王以命相逼,毛驤只得讓步。
秦王緩緩走過去,鄧銘被白綾勒住脖子,想罵又不能出聲。
秦王說道:“你最愛美了,以前生了雙胞胎,身子胖的像楊貴妃,我總是說不介意,可你依然剋制進食,千辛萬苦才慢慢瘦下來了。吊死鬼太醜啦,還是喝鴆酒吧,雖然也會痛苦,但死相就像睡着了一樣,依然美美的。”
鄧銘終於停止了掙扎,扯掉脖子上的白綾,冷冷道:“很好,你遵從皇上的旨意,毀了我一生,最後也不敢違背聖旨,要親自弄死我。我鄧銘這輩子瞎了眼,看上了你這個懦夫!下輩子投胎一定要擦亮眼睛,遠遠的離了你!”
秦王親自倒了一杯鴆酒,放在鄧銘脣邊,“我餵你。”
呸!鄧銘啐了一口,接過鴆酒,正要一飲而盡,秦王突然緊緊抱着鄧銘,亮出藏在袖中的長劍,一劍貫穿了兩人的心臟!
所有人都驚呆了!
秦王和鄧銘串在劍上,身體不由自主的痙攣着,秦王用盡力氣,輕輕吻着鄧銘的耳垂,“我兒時就發誓,和你白頭到頭,這輩子……是不成了,下輩子,我……還娶你。”
鄧銘囁喏片刻,艱難的吐出最後一個字,“滾!”
話雖如此,鄧銘的眼淚卻出賣了她的內心,溼透了秦王的肩膀。
感受到肩膀上的熱淚,秦王欣慰的笑了,低聲道:“我也愛你。”
秦王和鄧銘的瞳孔同時熄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喲,寫到鄧銘之死居然把自己寫哭了……
如果大家繼續保持昨晚的積極留言,那舟明天就繼續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