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儀問道:“是誰家膽子那麼大,居然敢娶我進門?”
徐增壽被妹子逗樂了,玩笑道:“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魏國公的嫡長女,皇上下旨命你認祖歸宗,誰都不敢質疑你的身份。其實從那天接旨之後,就不斷有人家拉着家裡的未婚青年才俊在父親和大哥面前轉悠試探口風,想要娶你過門了。”
徐妙儀笑道:“原來是看中了徐家和皇上的這份榮耀。”
徐增壽引以爲傲的說道:“當然了,我們徐家的女兒雖然不是皇上的女兒不愁嫁,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將來父親定會給你挑選一個最合適、最聽話的女婿。”
一聽這話,徐妙儀說道:“說了半天,其實根本沒定下是誰家嘛。二哥,你和說說,都有誰家來說親?”
本來婚姻大事,不好和待嫁的妹妹說太細。免得移了性情,但是很明顯這個大妹妹不同於普通的女孩子。徐增壽便直言說道:
“那些小門小戶、明顯貪圖我們徐家富貴的我就不說了,髒了你的眼,父親和大哥也懶得搭理他們。先說幾個算是門當戶對的。鄧鋌你還記得吧?”
徐妙儀:“衛國公府三公子,我的手下敗將嘛,鄧銘的哥哥。這兄妹兩個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蠢貨……蠢都不說了,難得還蠢的那麼固執。”
徐增壽點頭說道:“對啊,我看不上鄧鋌這小子,而且父親覺得衛國公府家風有些不正。算是婉言拒絕衛國公鄧愈的求親了。”
徐增壽目光有些躲閃,說道:“還有一個,就是常森了。”
徐妙儀大叫:“誰要嫁給常森這種軟腳蝦般的人物啊!”
徐增壽說道:“我勸爹爹不要考慮常森。他當兄弟還行,挺講義氣的,當妹夫就太差了,三天兩頭不着家,在外頭鬼混。”從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最明白對方的秉性,根本不敢以親妹子相托。
徐增壽這話說的毫無壓力。因爲常森的親妹子常槿在出了父孝後也要議婚了。徐增壽是目標人選之一,常森聞言也是連連搖頭,對好友的評價簡直和徐增壽評價他一模一樣:
“徐二郎?妹子嫁給他等於跳火坑。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一輩子混吃等死沒個成事的樣。”
不愧爲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對彼此本性瞭如指掌。
徐妙儀取笑道:“你也知道常森不好啊,那你還幾乎天天和他混在一起?對了,你和他也到了議婚的年齡吧?你們都不成親,長幼有序,我和常槿這種當妹妹的就更不用着急了。”
徐增壽笑道:“我和常森就是太明白自己不是個東西了,有自知之明,就乾脆硬扛着不肯點頭成親,逍遙自在過一輩子,免得禍害人家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反正家裡都有哥哥們承襲爵位,傳宗接代,用不着我們操心。將來老了,從兄長那裡過繼一個侄兒繼承香火就行了。”
徐增壽如此坦蕩。倒是讓徐妙儀生了敬佩之意,甚至對常森的印象也有所改觀了,曉得自己不好,也同時抗住壓力不禍害人家的好女兒,這樣也不失爲一種男子漢大丈夫嘛。
徐妙儀心有所觸,說道:“那我回去要和父親和大哥說清楚。我呢,天生就不是什麼溫柔賢惠、謙卑含蓄的賢妻良母;我上過沙場,殺過人,救過人,脾氣比較暴躁,一言不合時可能會直接動手,破門而出。”
“別指望我成親後就能洗手作羹湯,溫柔小意,伺候公婆丈夫小姑小叔子的。醜話說在前頭了,免得到時候出了亂子,婚後鬧的雞飛狗跳,整天吵架打鬧,這日子就過得太沒意思了。還不如不嫁呢。”
徐增壽囁喏道:“你們女孩子家的,和我們男人不同,不可能像我們這樣自由。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壓在頭上,該低頭時要低頭,該忍讓時就要忍讓,否則亂了論理綱常,是要造反不成?”
徐妙儀說道:“對於我們這種人家來說,婚姻本來就是一種政治交易。兒女親家看中的不是結婚的男女,而是對方的家世和財富。來求親的人家是看中了我的溫柔賢惠嗎?”
“不是,他們是看中父親的權勢和徐家的地位。所以本質上他們要的是一顆糖豆,等娶回家後,卻想要把糖豆訓練的具有蜜棗的功能,那就是他們貪心不足了。出爾反爾。這事叫我如何忍得?我一忍再忍,他們一逼再逼,最後逼得我造反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徐增壽被妹子的言論驚着了,遲疑片刻,說道:“我以爲你會說一輩子不嫁,以後做出家做姑子,或者不論門第、不論出身,願得真心人,白首不相離呢。”
徐妙儀恥笑二哥,說道:“你定是話本小說看多了,真正頭腦清醒的大家閨秀沒有那麼不切實際的想法。門第和家世是一種很好的篩選,我並不反感父兄用這種方式給我尋婆家的。只是我希望未來的婆家同樣是個頭腦清楚的明白人家,清楚雙方聯姻的目的,別到時候娶了糖豆卻想要蜜棗,讓一場政治聯姻變成金陵城茶餘飯後的鬧劇。”
徐妙儀看着自家不成器的二哥,嘆道:“其實金陵城我很欣賞常森的妹妹常槿,難得一個不做作的明白人。可惜你太差了,配不上她。”
徐增壽並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真是巧了,常槿也說過同樣的話,說常森太差,配不上你。”
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同樣都被貶低到泥裡頭去了,看見泥巴里頭有熟悉的人在,反而有種沾沾自喜之感。
徐妙儀笑道:“那正好了,你和常森誰都別成親了,以後你們兩個一起過,互相禍害,別出來禍害人家好姑娘。”
談笑間,兄妹兩人樂呵呵的回到徐家瞻園,經過多日相處,徐增壽和徐妙儀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妹關係突飛猛進,儼然比其他兄妹要親熱多了。
入夜,瞻園。魏國公世子徐祖輝從軍營裡練兵回家,時隔半月纔回一次家裡,久別勝新婚,世子夫人陳氏忙殷勤的佈菜分湯,伺候徐祖輝吃飯。
寂然飯畢,陳氏又和丈夫說了最近家中各種大宗人情來往等雜事。陳氏出身書香大族的嫡長女,從小是當做宗婦培養的,一應禮尚往來的規矩,豪門世家的交際應酬都擔當的十分輕鬆,有條不紊。
徐祖輝點頭說道:“知道了,你看着辦便是。你當家不容易,自己也要多注意身體。”
“嗯。”世子夫人陳氏有些害羞似的點點頭。對於一個正統的大家閨秀而言,她算是嫁入了好人家,婚後生活堪稱完美:
丈夫是個正派人,對妻子向來溫柔寬厚,沒有亂七八糟的通房侍妾。小姑子們還算聽話,唯一不足的是妾室婆婆王夫人總是藉口她沒有生育子嗣而刻意打壓,指指點點——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生兒育女是她的責任和本分。成親五年了,肚皮一直沒有動靜,陳氏很着急。
可是最近她又多了一樁煩心事:給正在婚嫁年齡的小姑子徐妙儀挑選婆家。長嫂如母,這也是她無法逃避的責任。
飯後和丈夫說家常,陳氏說道:“……我孃家那邊來了信,問剛認祖歸宗的大妹妹婚事有沒有定下來。”
陳氏是書香門第的女兒,她孃家那邊都是拿筆桿子的讀書人。
徐祖輝有些意外,手裡的茶杯一滯,“父親說讀書人家規矩多,大妹妹是個直脾氣,比較適合武將之家。文臣家族的男子——恐怕門不當戶不對吧。”
陳氏嬌嗔道:“書香門第難道配不上你們徐家?難道我不是文臣家的女兒?”
徐祖輝笑道:“夫人多心了。這男婚女嫁的,女子終歸要適應丈夫的家族。比如你以前都不敢靠近
馬匹,如今不也學會了騎馬了?”
陳氏臉紅了,啐了一口,說道:“那還不是因爲你親自教我,我才勉強去學的嘛。女孩子猴在馬上,坐沒坐相,沒規沒矩的。”當然了,藉着騎馬各種摸小手摟腰等夫妻間親密的小動作就不必提了。
徐祖輝笑道:“這就對了。你從守規矩到沒規矩都覺得難受,大妹妹從沒規矩到守規矩只會更難受。你也曉得,爹爹疼惜大妹妹離家十年,想要好好補償她,一丁點委屈都不捨得給她受着,所以
根本不考慮書香門第的求親。並不是針對你或者瞧不起文臣家族。”
陳氏失望的嘆道:“這麼說,就是一點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妹妹下面還有三個小姑呢,一共四個小姑子,都要這麼個挑選,我這個當大嫂的就要累死了。”
徐祖輝見妻子當家不容易,只得退讓一步,問道:“說來聽聽,你孃家的誰要來探口風?”
陳氏說道:“其實也是金陵頂尖的豪門大戶。是我們陳家的一個族妹,當年也是我的手帕交,後來嫁爲呂家婦了。她是爲了婆家的小叔來打聽的。”
徐祖輝問道:“是呂家?那個呂家?”
陳氏說道:“還有那個呂家?如今金陵最得勢的呂家當然是太子側妃呂氏的孃家了。呂家是幾百年的書香門第,呂家嫡系的嫡子,配得上我們家寶貝小姑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