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之人大多都是各派的低輩弟子,眼見的這七星門掌門的首席弟子發怒,哪裡敢惹他黴頭?爲恐怖避之不及,剛剛還熙熙攘攘的人羣,不過短短片刻,便大多作鳥獸散了。無痕皺了皺眉,眼角之中閃過了一絲狠戾之色,微不可查地哼了一聲,轉過了身,向着門中走了過去。
隨風揹負着雙手,靜靜地站在原地,卻沒有行動。一波又一波不知什麼門派的門人弟子從他身前走過,口中還在津津有味地談論着剛纔發生之事。良久,隨風輕嘆了一聲,他也沒有想到歐陽正豪此人竟然如此剛烈。
之前無論是他覬覦無塵派之中的神髓也好,還是他派歐陽炫明成了蒼月派的臥底也好,都讓隨風對他沒什麼好感。
直到先前天山派開派大典之時,他抱着歐陽炫明,看到他那誠懇的神情,隨風才恍然間明白,原來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並非像他想的那樣,是權力的奴隸。今日的這麼一番變故更是如此,歐陽正豪這麼做,其實不僅是因爲無痕不講信義的行徑激怒了他,想必也是爲了不想在明日的大典上成了無痕的幫兇。 ..
想到這裡,更是讓隨風對其敬佩了一分。想到了之前無痕對其的評價,不禁喃喃自語,“這梟雄二字,他倒也確實當得。世上諸事,又豈有絕對的對錯?”
“公子,公子……”遠處傳來的陣陣呼聲,一下就將隨風從沉思之中給驚醒了過來。擡起頭來一看。正是之前被他派出去的青竹和松風兩人。松風正立在碧青峰的石階之前,不停地呼喊着他。
隨風微微一笑,腳下邁步向着兩人就走了過去。
“公子,你真是料事如神,你怎麼猜到那天那個冒充你的小子會出現?”松風臉上笑意很盛,看起來一臉的興奮之色。
隨風聽他這麼一說,心頭也是一陣訝異,只是他掩飾得很好,並沒有表露出來。又轉過頭看了看青竹,見他也是一臉好奇。當下便也確定了下來。看來真的被自己所料到了。
當即微微一笑。道:“我也只是猜測罷了,當時歐陽門主已然挑明瞭說再不加入七星盟之中,又說要親自登上縹緲峰,自然已是要改投天山派之意。那麼對於七星盟的聲譽來說。是一次極大的打擊。若是那小子在場。無痕定然會一次做些文章。來扳回顏面。我便是恰好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纔會讓你們去山道上攔人的。”
青竹兩人聽罷,都是一陣沉默。尤其是青竹更是對於隨風心服了幾分。若說之前他還覺得隨風通過縹緲試煉登上這天山派掌教之位是因爲幸運的話。到了如今,他已然有些察覺到也許這偶然之中其實已經包含了必然了。
“蠢貨,都是蠢貨!”和隨風三人的輕鬆愜意不同,這七星門之中的無痕可就沒那麼開心了。
就聽清脆的一聲響,似是陶罐之類摔碎的聲音。一間精緻的房前,紅木門緊閉。門外候着兩個侍女,其中一人看了看門內,吐了吐舌頭。低聲道:“這都是公子摔的的第五個杯子了,到底外面發生了什麼?惹得公子如此生氣?”
另一個侍女輕輕搖了搖頭,嘆道:“你沒看見公子的臉色一片鐵青麼?我哪敢問啊,興許是……”
她話還沒說完,只聽屋內猛然傳來一聲爆吼,“你們給我閉嘴!若是再讓我聽見一個字,我罰你們去後山喂蜈蚣!”兩個侍女渾身一顫,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爲恐怖之物,當即不敢再言語了。
屋內,無痕鐵青着臉色,本來妖異俊美的臉上此刻已然盡數被怨憤所代替。右手緊緊地攥成了一個拳頭,手臂之上的青筋已然一根一根地冒了出來。
“真是該死!”無痕又暗罵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外界沒了侍女談論的聲音,無痕的臉色又稍稍恢復了幾分。開始細細琢磨起了今日發生的事情,喃喃自語道:“想不到這歐陽正豪竟然如此剛強,寧可不要他那龜兒子的性命也要與我作對,在此重要的關頭反咬我一口。幸好沈觀虛那老頭子早已內定我是他的接班之人。不然這麼一道風波一攪和,這麻煩便大了。今日雖然對我七星門聲譽有所影響,但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只是,我原本定好於明日的計劃就需要修改了……”
想到了這裡,無痕不禁又是一陣頭疼。忍不住又暗了一聲,過了許久,揉了揉腦袋,似是想到了什麼,輕嘆了一聲,推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另一邊,松風和隨風幾人還在談論着今日之事。今日的變故非但沒有損天山派的威名,反而還影響了七星盟一番,幾人的臉上都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松風更是得意萬分,笑道:“公子卻是不知,冒充你的那小子根本不行。不過裝作強勢罷了,被我和青竹師兄兩人連騙帶嚇,稍稍這麼一弄就乖乖地下山去了。想必是老天爺都幫我們呢。”
隨風看着他笑嘻嘻的模樣,心頭也是一陣輕鬆。忽然,心頭一動,問道:“不知你們上來的時候,可曾看到歐陽門主?他卻是向什麼地方去了?”
聽隨風這麼一提,青竹兩人臉上的笑意登時就淡了一分。青竹臉色一暗,似是悄無聲息之間嘆了口氣,指了指下方,道:“我們上來的時候,看着他抱着其子,向着山下去了。現在恐怕早已到山腳了吧?”
隨風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道:“走,我們現在就下山,爭取能夠找到他。今日,他既然相助我天山派,我們自然也需要做些什麼纔是。”
青竹和松風對視了一眼,同時悄然點了點頭。他們雖然想的沒有隨風那麼深遠,但也知今日歐陽正豪確實有助於天山派不少。不然若是他真的爲了他兒子而背向了七星門的話,恐怕就不是這麼一個結果了。
三人也不遲疑,運起了輕功,飛速向下趕了過去。此刻大半的人羣已然散去了,是以此刻山道上人並不是很多。終於是在這碧青峰的山腳之下見到了抱着兒子的歐陽正豪。
從背影看起來,歐陽正豪的身影很是蕭索。他抱着歐陽炫明一步一行,走得很是緩慢,也難怪這麼久了,纔剛剛走到這山腳之下。
“歐陽門主,請留步。”隨風輕聲喚道。
“原來是掌教真人,別來無恙。”歐陽正豪緩緩轉過身子來,淡淡地看了隨風一眼,又轉了回去。連其聲音之中都很是蕭索,隨風幾人聽了,都是心頭一陣黯淡。
“今日,卻是有勞歐陽門主了。不知令郎怎麼樣了?”隨風看了看他懷中的歐陽炫明一眼,臉上也是一陣痛惜之色。
“唉……”歐陽正豪輕嘆了一聲,半晌沒有說話。過了許久,纔將手中的歐陽炫明給扶了起來,露出了他蒼白如雪的臉龐。此刻他的胸口起伏已然很是細微,包括其鼻息更是幾不可聞,顯然已是到了奄奄一息的關頭了。
“老夫點住了他胸前幾大要穴,算是吊住了其一條命吧。不過看樣子也是支持不了多久了,燈油已盡,燈滅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歐陽正豪似乎看出了隨風不敢說的話,嘆息過後,輕輕說了出來。
只是這番話聽在隨風幾人的耳中,卻比剛剛的那一聲嘆息還要來得惹人惻隱。
“令公子年紀尚輕,血氣旺盛,此番遭此大難,但還是有希望有轉機的。歐陽門主何至於說此喪氣之言?”青竹似乎看出了隨風此刻的無言,緩緩地開了口,替隨風解了圍。
豈料,青竹這話剛剛說罷。躺在歐陽正豪懷中的歐陽炫明突然全身抽搐了起來。
“噗……”的一聲,突然口長得老大,從中噴出了一道漆黑如墨的鮮血來。有些沾染到了歐陽正豪的衣襟上,有些落到了地上的石階上。立時便散發出了一陣腥臭腥臭的氣息。
隨風關注的卻不是這些,一眼就看到了歐陽炫明的臉上僅有的一分神采正在飛速地黯淡下去。
趕忙伸出了手去,剛剛想要試一試能不能再將其給救回來。可是歐陽正豪卻一下抓住了隨風的手腕,也不知他是怎麼騰出手來的。隨風和青竹都是一愣,很是驚訝地看着他。
歐陽正豪微微搖了搖頭,道:“我此生犯的最大的錯誤便是讓我的兒子牽扯進了這權力的爭奪之中,若不是如此,恐怕事情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摸樣。到了此刻,我更是心灰意賴。你們還沒看出來麼?他早已被魔氣沁入了心骨,便是能夠救回來,此生也是廢了。還不如現在讓其自生自滅了,總算還是少一些紛爭痛苦。”
聽罷,隨風三人都是一陣久久的沉默,心中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說起。
隨風長長地嘆了一聲,卻也沒有堅持,緩緩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歐陽炫明咳嗽完了之後,猛烈喘息了幾聲,胸口的猛烈地起伏了幾下。便飛速地減緩,最後終於是緩緩平息了。頭一歪,徹底不再動彈了。
親眼看着這麼一道生命的離去,尤其是隨風已然不是第一次看見如此情景了。
“卻還會有多少人死在我的面前?”隨風默默地問着自己,心中一片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