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孫子的“實而備之,強而避之”,阿骨的“要對症下藥纔會去病根,警察這幅藥根本不能包治百病,只能做亡羊補牢式的治療”以及非子的“與其花錢賠禮,不如強大自己”的觀點,加上**湖王木南面授機宜,頗諳世事的小塵諸人搭橋扶持,浩燃終於涉足鬼蜮,逢魑魅魍魎,結膏粱子弟。
表面因畏懼李俊勢力,匿影藏形;暗地卻疏財交友,籠絡人心。或幣重言甘,或仗義相助,或高義薄雲,或被披肝瀝膽,皆是手段。
期間不免小塵們借花獻佛,掐尖落鈔,浩燃也只睜一眼閉一眼,不去計較。
不消一月,將存摺裡奶奶留下的與自己努力攢的日後唸書的錢,花個罄盡;同時練得詭譎無比,譬如有人問,你在哪上學呢?他就回答:“正常情況,我們早晨八點是去學校上學,等上大四了就去培訓班,對,現在在學校上學。”要是有人問,你小姑是誰?他便回答:“我小姑啊,是我父親的妹妹,如果是我父親的姐姐,那該叫大姑了。”
浩燃曠課成績卓著爲曠世罕見,影響着小塵的課也從一天不上幾節課發展到幾天不上一節課,彷彿上課是偶爾給曠課放的假,自然沒有天天放假的道理。所以一些重要消息也來得遲慢,像中國消防車一般要等火自熄了才姍姍而來,導致浩燃不僅曠課而且曠試,缺考三科成了曠試英雄。
不過吳泰泰臥軌噩耗來得不像中國消防車,倒有着中國警車撞死人不償命的風馳電掣。
沈浩燃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參加了泰泰同鄉舉辦的追悼會,見到憔悴痛苦的張椰椰,悲愴哀悼着的許幽涵,悲哀哽咽的舊友們和沉着臉的現文聯主席劉夏。
哀曲在狹小空間流淌,曲折迴環,悽惻難禁。
浩燃回去時,前邊幾個女生在談,“聽說他媽媽一進校門就哭暈了。”
一同鄉說,“他媽媽是老師,管他可嚴了,高中時都不讓和女孩兒說話。”
“哦,他那天發言還坦白自己有斷袖之癖呢!”
“我知道他同性戀,一直喜歡張椰椰,結果被張椰椰拒絕了!”
“我覺得他挺勇敢的,能把真實的自己告訴大家。”
“嗯,可是大家沒人理解他,咱們學校學生傳的那些話我都不好意思聽,真實舌頭根兒下壓死人。”
“聽說他是歇斯底里地喊着向火車上撞的。”
“喊的什麼呀?”
“好像邊跑邊喊了句‘我撞死你’,結果把自己腦漿都撞出來了。”
“哎呀別講啦,再講我該做惡夢啦!”
沈浩燃謹慎小心地同整理完泰泰遺稿的許幽涵、張椰椰去校廣播站時已臨近傍晚,地板上映滿紅珊瑚似的夕陽光影,幾盆嬌豔花朵被窗口流進的暖風吹來淡淡幽香。
艾蒙正拿紙巾捏這丹妮鼻子,說,“擤!”
丹妮擤了擤,說,“哎呀你都給我抹嘴裡去了。”
“你真是我祖宗,那你自己擤,擤乾淨了。”
丹妮笨拙地隨便一揩,又聚精會神地伏案寫字。
浩燃進屋將食指立在脣上“噓”了一聲,然後悄悄繞到背後,看見她正握支樹脂鋼筆在密密麻麻寫滿浩燃名字的紙上繼續留下笨拙幼稚的筆記,裡倒歪斜的“沈浩燃”相互疊擠,彷彿這黑色筆跡吞噬了整章白紙。
幽涵表情複雜地瞅了一眼浩燃。
艾蒙尷尬一笑,“你沒看第二篇麼,全是‘哆哆’倆字,她就記住你和小烏龜了!”
丹妮聞聲擡頭見到浩燃,喜上心頭,眉眼舒展,笑靨如花,鳧趨雀躍地拉他衣袖求他帶自己出去玩兒。
幾個寒暄幾句,張椰椰捧出吳泰泰遺稿希望能全播。
艾蒙執起一首:
看啊!天邊朵朵的烏雲。
聽啊!窗前嘩嘩的水聲。
我啊!輕輕地推開窗子。
說啊!誰在牆角撒尿呢!
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篩選一下吧!”
許幽涵又遞來一首代表作,浩燃一看詩名果然是吳泰泰風格,叫:《爲什麼你們總會想起我不曾不願不想提起的朋友二姨的那件不可饒恕卻又可以理解的過錯》。
艾蒙大驚,說,“這詩太個性了。”一覽內容,面露難色,“情愛纏綿的,有點瓊瑤,你們不知道,這種詩學生都反感,現在正極力打殺這種瓊瑤式作品。”
浩燃想起唐代南陽文人壁上題詩曰:六出飄飄降九霄,前街后街盡瓊瑤,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掃帚的使掃帚,使鍬的使鍬。可見未卜先知是歪打正着與信口胡謅的意外產兒。
張椰椰不悅。許幽涵嫌艾蒙吹毛求疵。浩燃從中斡旋,也算略盡涓埃之力——至始至終沒有給幽涵一個眼神。
最後統一意見,決定用艾蒙的肥膩嗓音來播這樣一首深情款款的詩:
縫隙中露出白雲的情愫,點點滴滴滑過頹癟的鼻頭,滑過乾枯的脣,滑過孤獨的樹。
孤獨的樹啊!
永遠這樣伶仃的挺立一棵棵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孤獨的樹啊!
永遠這樣伶仃的挺立遙望着囹圄外的美麗卻只能讓青春在枷鎖中逝去。
時間那麼蒼白背後總是落滿了塵埃。
生活太多無助手上還掛着帶血的桎梏。
就讓這慵懶的韶光在澄澈的眼底盪漾吧將憧憬盪漾成淚水再盪出一圈圈苦澀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