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綻放的微弱光芒潤溼衚衕口一小片小泥地面,陰鬱夜色中兩股異焰針鋒對峙着。
阿骨抽出皮腰帶對摺後扽出“啪”“啪”的瘮人聲響。
衆人滿面殺氣。曾昆卻友善地微笑着背手走了出來,“於非相,我知道CC從前跟你,大家以和爲貴,你出來咱們談談。”
看對方是想講和,浩燃也鬆了口氣。非子手插兜,挺胸邁八字步率性地來到曾昆近前,“談什麼?”
曾昆霎時亮出猙獰,眼露兇光,掄起背在身後的胳膊,一啤酒瓶猛砸在非子頭上,“談你媽。”
自知上當的非子咆哮着一飛腳踹在曾昆小腹上,然後趔趄兩步重重跌倒。
阿骨和池雲像彈出的苞米花,如狼似虎猛撲過去,速度常常讓劉翔感到自卑。
非子扶牆踉蹌站了起來,浩燃趕到時他剛直起身。曾昆一打手卻不依不饒,跑來對準非子太陽穴狠狠甩過來一拳,——這一剎,浩燃的心中充盈着氾濫的憐憫——他挺上前,之後,是塞進皮膚毛孔的疼痛與燥熱。浩燃本能捂起臉,此刻纔看清這高個打手長得竟如此抱歉。他眼睛與鼻孔裡膨脹的木訥,很快被小塵一拳打散成滿天金星。
“快把非子送醫院。”聲音於小塵的身影湮滅在戰火硝煙後鑽進浩燃耳孔。
非子頭頂成泉眼,傷口邊緣,頭髮與血液凝固着像噴了許多紅色啫喱膏。
浩燃蒙了,焦急問一句,“急救中心電話是多少啊?傷得太重了!”
我軍勢單力薄,無暇顧及,倒是那位長相抱歉的高個比較抱歉的回了聲“打110”。這時,曾昆另一打手說:“是119。”
“打110準沒錯。”“別聽他的,打119!”“我說110就是110。”“咱別在這說,這打架呢,不方便。”“去那邊,就是110,怕你怎麼的。”“你媽的缺心眼,110是報警的,119纔是急救的。”“你罵誰缺心眼你,別以爲我不敢打你。”“呀!你動我下試試?”一個直拳,“就動你了!”“呀?你他媽敢動我,我***!”
浩燃再回視時,垃圾箱邊兩人已扭打得五官滿天飛了。勢單力薄也一分鐘河東一分鐘河西,如今三打一,打得曾昆嗷嗷慘叫,直罵他倆沒道德。
——貝勒烤吧,瑤家米線,鴨脖大滷坊,滿堂香茶莊。浩燃扶非子在前進大街走到無法前進。於非相沉得像高考的壓力,讓浩燃身心疲憊。路口出租車像校內的導員,不用時嘴臉常現,用到時蹤影皆無。好容易搭上車,司機竟成了校長,道貌岸然,假慈祥說,“你們學生也不容易,給個油錢就行,到市醫院,我也不多要,給三十塊錢就可以。”聽聽,三十塊錢的油都夠他開到月球見嫦娥了。
很大的醫院與很少的醫生相映成趣。非子傷得不**形,護士卻睡得不省人事。輾轉幾層,終在外科找到個穿白大褂正給腳趾頭化妝的女醫生。她很不耐煩地將浩燃推出門外,並對非子進行了殘酷的治療。接着,慘叫聲不絕於耳。
次日清晨。煦暖陽光叫醒牀邊陪護的浩燃,感覺頭重眼澀骨縫痠痛,與脫臼相去無幾。他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已前胸貼後背,正如口袋裡的錢包。
“謝謝你!”非子吃力說出每個字。浩燃笑了。他仍鄭重其事:“那些看病的錢我得還你。記着,你是我親兄弟,真有刀捅來那天,我於非相替你搪。”
非子頭纏白紗布,浩燃看見他的眼圈紅了。他眨眼微微翹起嘴角,腮肉抽動。掛着吊滴的他用左手摸出個多普達HTC手機,粗着嗓門給校友打了電話:“喂……把二力叫醒讓他接電話……二力呀,我非子,又在外面住的呀……哦,剛纔那小女不是小虹啊,又換拉,哪的……他們財經學院怎麼也有當野雞的?又嗑藥了吧……我他媽被人打了,在市醫院,哦呦疼死我了……”
小塵們進病房時,非子抓被子仰面朝天餓的恨不得咬舌充飢,浩燃則半挑眼皮牙齒不停啃噬着手指甲。那幾位更乞丐一般,狼狽的不堪入目,不知道還以爲是搞藝術的呢。青臉頰,紫眼圈,嘴脣高腫,劃痕斑斑——這是在網吧洗手間解決不掉的。小塵詈罵曾昆沒職業道德,“專往臉上打不說,看我小就拽着光打我,拉都拉不開。”衆人憤慨,此仇不報非學子。事實,小塵吃的虧於曾昆來說是小虧見大虧,就在這小子瘋狗一樣咬着小塵不放時,他被濃眉大眼的池雲一板磚拍倒了。不過是大家心有餘悸,沾及此處,噤如寒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