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霹靂手段_一 櫟陽城陰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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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櫟陽城陰雲四起

衛鞅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

鐵工坊的大火撲滅,剷除了焦土廢墟,不消幾日,磚石砌成的大屋代替了原先土牆木柱的破舊房子和工棚,鐵工們一片歡呼,立即又緊張忙碌起來。就鐵工坊而言,更新了破舊作坊,鐵器產量有所增加,未嘗不是好事。但是,鐵工坊事件的當晚,墨家劍客刺殺衛鞅的消息不脛而走,櫟陽城人心惴惴不安,各種流言又一次瀰漫開來,波及到不明真相的郡縣山鄉。衛鞅的氣惱正在於此。

他很清楚,襲擊並趕走墨家子弟者,必定是同情變法維護自己的某種勢力。但他們卻幫了一個倒忙,使櫟陽城乃至秦國冬眠的反變法勢力甦醒了過來,國人因爲獲得土地而喚起的變法激情頓時被潑了一盆冷水,又忐忑不安地懷疑起來。這肯定是襲擊墨家的勢力始料不及的。

襲擊墨家者,究竟是何等勢力?

以衛鞅對天下民間力量的瞭解,想不清來路。能在櫟陽城將三十個墨家劍客在片刻之間乾淨利索地趕走,絕不是等閒門派。戰國學派中,能和墨家在秘密行動上一爭高下者,唯有鬼谷子一門。其餘學派雖多有深藏不露的特出劍士,畢竟是修學爲主,不可能實施這種霹靂風暴般的襲擊行動。即或是名將淵藪的兵家,也因志不在此而素來不事秘密行動。那麼說,是鬼谷子一門發動了這場襲擊?有可能。因爲鬼谷子一門在政學上是堅定的法家,歷來反對墨家用大而無當的“兼愛”“非攻”干預國家法治。再者,鬼谷子一門多奇能異士,高明如百里老人者當有數十人之多,雖在整體行動上與墨家無法抗衡,但在一次行動中擊敗墨家還是完全有可能的。然則,鬼谷子一門一旦出山,組織非常嚴密,不可能不給自己一個消息。難道老師違背了讓他獨自承擔入世風險的諾言,想伸手幫他?不,不可能。老師與他的約定,凝聚了漫長的思慮,那是老師對抗天下的秘密試驗,不可能改變。再說,以鬼谷子一門的爲政智慧,豈能想不到這樣做的後果?豈能幫他一個倒忙?應該說,不會是鬼門所爲。那麼,能有何人?難道山東六國會保護我衛鞅麼?匪夷所思。

此時景監走進書房:

“我聞,近日甘龍給太子講書了,講的是《尚書》之《洪範》篇。”

衛鞅頓感詫異。甘龍已是太師,儘管名位尊崇,但畢竟不是太子傅,等閒情勢下是不能給太子講書的。按照秦國慣例,太子傅之外的大臣要給太子講書,首先要由太子傅上報國君,國君許可,方得講書。如今秦孝公遠在西陲巡視,何人許可甘龍對太子講書?太子傅只有兩人,嬴虔居左領銜,公孫賈居右講書,難道是嬴虔做主請甘龍講書?這件事看起來微不足道,但是卻有着微妙深遠的糾葛。太子乃國家儲君,變法國策能否延續,太子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而太子接受何種治國主張,則又是國策變化的根基所在。秦孝公不可能不明白其中奧妙。但是太子正在少年,同時爲了安撫元老重臣以保證變法順利,秦孝公才讓公孫賈做了太子傅,爲防萬一,又讓耿耿忠心的兄長嬴虔居左領銜;同時明確告誡公孫賈,三年之內,主要給太子講授技能性知識性經典,諸如農書、樂書、兵書與儒家六藝等。秦孝公曾對衛鞅暗示,合適時候,將把教導太子的重任交給衛鞅。衛鞅心裡也很明白這一點。如何不遲不早,偏偏在墨家刺客暴露而流言四起的時候,甘龍竟然給太子講書了?而且是赫赫有名的《尚書·洪範》篇!

“景監,我要去拜會公子虔,你以爲如何?”

“該當如此。公子虔乃首席太子傅,也許與他有關聯。”

片刻之後,一輛粗樸的軺車駛出左庶長府,直奔上將軍嬴虔府邸而來。變法繁忙,衛鞅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與嬴虔單獨見面了。作爲現任執政大臣與曾經執掌軍政大權的重臣,衛鞅與嬴虔本該經常溝通的。衛鞅心中十分明白此中利害,然則秉性所致,衛鞅對沒有公事內容的諸種拜會與溝通始終沒有興致。“極心無二慮,盡公不顧私”是當時名士們對衛鞅的評價。這種性格在尋常士子身上即或有,也難以極端化地表現出來。但在衛鞅這樣的執政大臣身上,則這種極端性格完全可能將人變成冷冰冰的公務機器。繁忙的公務淹沒了一切,滲透在衛鞅的行動與生活中。這種無私忘我的稟賦,就在無窮盡的公務中放大了,極端化了。在官場交往中,衛鞅沒有私交,唯有公務。與任何人謀面,公事一完立即送客。他處置公務的速度令所有的屬吏吃驚,滿滿兩案公文晚上擡進書房,第二天卯時便準時分發到各個官署,從來沒有延誤過哪怕半個時辰。吏員報事,沒有人超過半炷細香的時刻。衛鞅有規矩,銅壺滴過二十,吏員還不能將一件事說明白,立即讓他下去理清頭緒再來。三次超出,罰俸一石,六次超出,貶職遷官,調出左庶長府。兩年多來,衛鞅已經罰了十三人,貶了九人。沒有專精公事而心無旁騖的秉性,這種極高的處理公務的功效根本是不可能的。

要如此一個執政大臣去經常性地拜會應酬,自然是無暇爲之。

與衛鞅相反,嬴虔卻是悠閒得很。自嬴虔將左庶長位置讓給衛鞅,嬴虔的公事就大大減少。官場政壇,公事多少就是權力大小。一個悠閒的官員,即或是位高名尊,假若必須做的公事很少,無疑就是權力已經減少了。秦國的左庶長爵位不高,但歷來是兼領軍政的權臣位置。嬴虔既然讓出了這個位置,原本在軍中的事務也漸漸減少。上將軍職位雖在,但在不打仗時卻沒有多少實際事務。因爲日常性的軍政大事也歸左庶長,具體軍政則有車英這樣的將軍和大小軍吏。所以,這個上將軍也幾乎成了一個掛名的統帥。至於太子傅一職,對他更是有名無實,本來就可以撒手不管。再說,教他這個火爆性子去細緻調教一個少年侄子,也真是未做先煩。如此一來,正當青壯的嬴虔,竟然和老太師甘龍一樣閒暇了起來。雖則如此,嬴虔並沒有任何怨言。他知道爲政在專,多一個人插手,往往事倍功半。當初自己既然對尚賢讓權有功,今日又何須無事生非?嬴虔很通達,無非總覺空落落而已。每日裡練劍讀書,便成了他最主要的兩件事。

聽得衛鞅來到,嬴虔高興地迎出門來:“呵,左庶長大駕光臨,當真稀客!”說着走到車前,伸手要扶衛鞅下車。

衛鞅一旦將拜會來往當做公務,心思便機警細緻,對每個細節都非常注意。他在軺車上一直站着,見嬴虔出門走來,便遙遙拱手,軺車尚未停穩便跳下車來,迎住了嬴虔的雙手爽朗大笑道:“太子傅,別來無恙?”使勁搖搖嬴虔的胳膊,就像軍旅中老友相見一樣坦率。

“手勁兒好大!我可是不行了。”嬴虔大笑,拍打着衛鞅肩膀,“進去說話。”便拉着衛鞅的手一路笑談着進得府來。嬴虔府邸在秦國算很是寬敞的大府邸,五開間四進帶一個小跨院,一進門廳護衛,二進一座小庭院,三進正廳,四進書房劍房。嬴虔領着衛鞅穿房過廳,邊走邊指點介紹,最後推開劍房走廊的一道圓門笑道:“此地如何?”

眼前一座幽靜的小院:幾株桑樹,一畦菜田,頂頭一座土堆的山包,山上有一座小小石亭,亭下有石桌石礅。整個院子整潔乾淨,使人身心爲之一爽。衛鞅不禁讚歎道:“身居城堡,有此田園小築,此生足矣!”

嬴虔大笑:“這是小跨院改的,左右無事,花了我半年工夫。”

“你我就在石亭敘談,如何?”

嬴虔拊掌笑道:“妙!我也正有此意。家老,搬一罈好酒來。”

兩人在山頂石亭坐定,秋陽無力,涼風半透,分外清爽。家老搬來一罈好酒、兩尊食鼎並一應食具,一切周到,悄悄下了亭子。

“來,你我經年不見,先幹此一爵!”嬴虔慨然舉起大大的酒爵。

衛鞅舉爵:“近在咫尺,少來拜望,先行謝罪了。”一飲而盡。

“哪裡話來?你公務繁忙,我疏懶成習,各杖五十!幹!”嬴虔大笑飲盡。

衛鞅咂咂嘴,拍案笑道:“這乃趙酒!多年未沾,今日有此口福,再幹!”

嬴虔臉上迅速掠過一片紅潮,慨然笑道:“慚愧慚愧。這是趙國一個故交馬商送了一車。我歷來不飲趙酒,送了公孫賈幾壇,留下幾壇,偶爾飲了一回。嗨!孃的,就是不一般!早知你如此品評功夫,你我分了豈不大好?便宜豎子也!”又是一陣大笑。

“酒茶無家,原是守不住。”衛鞅笑道,“公孫賈也好酒麼?”

嬴虔搖搖頭:“哪裡。他拿我的酒給老甘龍上貢也。”

“豈有此理!老太師滴酒不沾也。”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甘龍在外不飲酒,然在家卻用酒浸草藥飲之。”

“浸藥之酒,宜醇厚凜冽,趙酒對路。”

“正是如此。”嬴虔笑道,“那公孫賈來我這兒討去幾壇,送了老甘龍。”

“也是。公孫賈與老太師畢竟有師生之名,敬師原是該當。”

嬴虔微微冷笑:“敬師?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爲,公孫賈也。他是爲了勞動老甘龍替他講書。”

“講書?請老太師教誨他兒子麼?”

“哪裡!給太子講書。公孫賈在我這裡絮叨,言他自己修習甚淺,幾篇古文揣摩不透,想請老甘龍給太子講課。你說此等小事也來聒噪,煩不?過了幾日,又來絮叨,說老甘龍已經答應,問我該講何典籍?我哪兒知道啊?就說你自己看

吧。不想他竟厚着麪皮向我討酒,說我不飲趙酒,不妨教他孝敬老師。你說,他如何就知道我不飲趙酒?那個笑啊,讓我發膩。我給了他幾壇酒,立馬送客!”嬉笑怒罵間,嬴虔充滿對公孫賈的輕蔑與厭惡。

衛鞅聽得分明,心中不禁一個激靈——好個陰鷙的公孫賈!事事都向首席太子傅“稟報”了,又事事都按照自己的謀劃辦了。嬴虔卻是什麼也不知道,卻又無法說自己不知道,但凡有事,又必須擔待。仔細一想,此事還只有嬴虔這個角色可以扳過來。衛鞅又大飲了一爵,慨然笑問:“公子,可知老太師給太子所講何書?”

嬴虔搖搖頭:“管他甚書?還不都一樣?酒!”

“老太師講的是《尚書》之《洪範》篇。”

“有何不妥麼?”

“公子,《尚書》之《洪範》篇,乃殷商箕子對商王講述的治國主張,王道陰陽學說之經典,師古敬天,貶斥人爲。王道之說,無出其右。”

嬴虔一怔,思忖間臉色便陰沉起來,“啪”的一掌拍在石桌上:“直娘賊!”彷彿又在軍中,粗魯地罵了一聲霍然站起,“左庶長自回。我去太子府。”

甘龍正在侃侃講書,抑揚頓挫,有聲有色。

秦國的太子府,實際上是國府宮的一個偏院。院中最大的是書房,六間房子中分爲二,東面是講書廳,西面是讀書寫字房。公孫賈給太子的作息時段劃分得簡單明瞭:五更至卯時練劍,早晨練字並刻簡,午飯後講書,晚間一個時辰溫習。

太子嬴駟是秦孝公與比他大幾歲的一個侍女所生。那個侍女叫採桑,生下嬴駟後一個月便突然失蹤了。她在嬴駟身旁留下了一方白布,血寫着八個大字——身患內疾,遠遁山林。從此再也沒有回來。初知人事的嬴渠樑那時很是氣憤,認爲採桑是個無情無義的女子。及至加冠成年,嬴渠樑才理解了那個美麗侍女的苦心——老秦風習樸野,私生子倒是照常承繼大業,然對其母卻往往有諸多非議。採桑若留在宮中,蠱惑儲君的惡名在宮廷糾葛中隨時可能成爲兒子的致命陷坑。斷然離開,一了百了,豈非聰敏絕頂的奇女子?從那以後,嬴渠樑幡然悔悟,發憤立身,竟一直再沒有娶妻立後。

嬴駟由太后撫養長大,天賦過人,成熟頗早,十二三歲就像一個成年人般深沉多思。尋常時日聽公孫賈講書,他極少像一般孩童那樣問來問去,偶然問一句,卻往往令公孫賈難以作答。有次,公孫賈講許行的《農經》。嬴駟突然問:“先生言,許行楚人,南蠻鴃舌,如何通中原農事?”公孫賈面紅耳赤,沉默片刻方纔答道:“此乃孟子之言也,吾何以知之?”

今日講書的是甘龍,嬴駟非常恭敬,聽講一個時辰神色肅然。小太子很景仰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師,從小就知道他是秦國的三世老臣、學富五車的東方名士。《尚書》又是他第一次聽治國大道,確實是津津有味。

“統而言之,《洪範》篇乃萬世楷模。五行、五事、八政、五紀、三德、五福、六極,乃天地萬物運行之恆轍,治國理民之大綱,交友爲人之準繩也。三代之治,所以垂世,皆賴箕子《洪範》之力也。春秋以降,王道式微,霸道崛起,此所以天下大失康寧,水深火熱之故也。惜我秦國,本東周開國諸侯,自穆公百里奚力行王道,大出天下以來,世風日下,淳厚盡失,王道湮滅,國勢淪落;河西之地盡失,隴西之族屢叛,庶民惶惶,朝野怏怏,國將不國,殊爲痛心。嗚呼!穆公安在?百里奚安在哉?!”老太師甘龍講到最後,白頭顫抖,伏案痛哭失聲了。

嬴駟童稚純真,驚訝非常,連忙上前撫慰:“老太師莫要傷慟,國家大政,從長計議也。公父回來,嬴駟定然稟明老太師一片忠心,力諫老太師主政治國便是。”

“咳!”公孫賈重重地嘆息一聲,淚光晶瑩,哽咽有聲,“太子也,今非昔比,斷斷不可莽撞。老太師一片苦心,太子心知足矣,何敢奢望亡羊補牢。”

“老師之言差矣!”嬴駟慷慨正色,“亡羊補牢,猶未晚也,何談奢望?爾等老臣,難道以爲公父乃昏庸之輩,不納忠言麼?”

公孫賈大爲惶恐,伏地叩頭不止:“太子休出輕率之言,臣等委實吃罪不起。老太師風燭殘年,臣亦久欲逃遁山林,豈敢過問朝局?”

誰知嬴駟更加氣惱,小臉兒通紅,尖聲叫道:“豈有此理?秦國難道成了危邦不可居麼?誰將國家攪成了如此模樣?骨鯁之臣都要走!誰?說呀!怕甚來……”卻突然打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門口。

嬴虔一臉寒霜走了進來,冷冷道:“駟兒,身爲太子,對大臣不敬,成何體統?”

嬴駟和所有的公室子弟一樣,素來害怕這位威猛莊重的伯父,況且他又是太子左傅,管教自己名正言順。臉上一紅,聲勢頓時萎縮,期期艾艾道:“駟兒,見、見過公伯。沒、沒說甚……”

“國事有官稱。不是公伯,我是左太子傅,來檢視學業。”嬴虔冷冰冰打斷嬴駟,將“左太子傅”幾個字咬得又重又響。

甘龍正在淚眼矇矓,一時竟有些茫然。雖然他是資深老臣,但對霹靂猛將嬴虔卻素來敬而遠之,實則是敬畏三分,況且今日又在太子府,嬴虔分明便是正主兒;自己身爲太師,對太子講書本也無可厚非,但講出局外,總有些不妥。甘龍內心忐忑不安,但畢竟久經滄海,漫不經心地哽咽着:“左傅見諒,都因老夫感念穆公,有所失態。太子勸慰,原是體恤老臣,莫要責怪太子纔是。”

嬴駟感激地望了甘龍一眼,覺得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師很有氣度。

公孫賈原本難堪困窘之極,但在嬴駟甘龍的一遮一擋之後已經冷靜下來,他抹着眼淚拱手道:“公孫賈參見左傅。太子有過,公孫賈有責,願受懲治。”

嬴虔卻大咧咧一笑:“你個公孫賈,我是悶得發慌來轉轉。老太師講書,如何不告我一聲,讓我這粗憨也長點兒學問?”

“左傅笑談了,不是稟報你了麼?左傅還教我贈送老太師趙酒也。”

嬴虔一怔,哈哈大笑道:“糊塗糊塗。那好也,從今日開始,每次我也來聽,左右閒着無事,何如長點兒見識?老太師,繼續講了。”

甘龍拱手道:“已經兩個時辰了。老臣年邁,不堪支撐也。”

嬴虔又是一陣大笑:“老太師能講書兩個時辰,老當益壯,可喜可賀。我呀,最怕說話,半炷香也撐不得,非啞了喉嚨不可。”

公孫賈笑道:“老太師委實勞頓,下次講書,我當專程請左傅監講。”

嬴虔臉色一沉:“監講?你疑心老太師,會用邪說蠱惑太子?大膽!”

公孫賈想不到丟給嬴虔的燙手山藥,竟如此快捷利落地回到了自己手上,忙不迭擠出一臉笑容,連連拱手:“豈敢豈敢,有罪有罪。老太師見諒!左傅見諒!”

甘龍皺着眉頭冷笑道:“公孫賈,學着了。左傅,老夫告辭了。”佝僂着腰身,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咳嗽着出了門。嬴駟狠狠瞪了公孫賈一眼,連忙趕上去扶着甘龍出門上車。

“右傅大人,何時講書,不要忘了我,記住了?”嬴虔笑得森然。

“公孫賈但憑左傅大人定奪。”公孫賈滿臉堆笑,雙腿卻簌簌發抖。

剛剛掌燈,吏員便擡進滿當當兩案公文。衛鞅在書案前坐定,準備開始批點。正欲提筆,景監匆匆走進,將太子府的事備細說了一遍,衛鞅禁不住大笑,卻是甚話也沒說。景監知道衛鞅規矩,說完立即忙着打理公事去了。剛剛批得幾卷,衛鞅突然覺得面前有個身影,不自覺間,手中鐵筆短劍般飛出。隨即擡頭,卻見侯嬴握着鐵筆微笑着站在面前。

“是侯兄。”衛鞅噓了一口氣,“嚇我一跳。來,請坐。”

侯嬴笑道:“我看這鐵筆不錯,管中有箭頭,可謂綿裡藏針也。”

“侯兄有眼光,此乃鐵筆劍,老師贈我的,不想第一次就用錯了。”

侯嬴坐到對面:“鞅兄,我聽說城裡有過刺客,特來看看。荊南失蹤,你可要加倍小心。”衛鞅點頭,隨即深鎖眉頭道:“侯兄,你說天下哪個學派能與墨家劍士抗衡?”

侯嬴一怔,搖頭笑道:“如何?你想求援?”

“哪裡話來,一夜之間,墨家劍士竟被一個來歷不明的門派趕走了。”

“有此等事體?這批劍士真地厲害!”侯嬴驚訝。

“他們顯然是想幫我,豈不知幫了一個大大的倒忙。”

侯嬴臉色微變:“如何?幫了倒忙?願聞其詳。”

“咳,”衛鞅嘆息一聲道,“也難怪。他等如何能明瞭這政道奧妙?爲政治民,諸多事情是不能大白於天下的,這便是所謂國事機密了。權臣執政,永遠都會有政敵必欲除之而後快。政敵之仇殺,可防可治,不可告民。原因何在?這民情如海,有風必有浪,浪急則國家傾覆。政敵之行若大白於天下,反治疲民便會與之通連呼應,使民心不穩,國策難行。墨家乃近百年來震懾天下的正正之旗,在民在官,皆可振聾發聵。墨家對我變法之偏見,本屬誤解,必能消除。今墨家劍士在櫟陽被襲擊驅逐,加之一場大火,使朝野皆知墨家認定秦國變法乃暴政虐民,流言便會不脛而走,如此長了誰的志氣?滅了何人威風?變法正在爬坡之時,庶民方醒未醒。經此一舉,民心惶惑,無從辨識。墨家之誤解又會更深一層,豈非要大費周折?侯兄

思之,這是否幫了一個倒忙?”衛鞅說得緩慢沉重,憂心忡忡。

侯嬴聽着聽着,額頭滲出晶晶汗珠,大是惶惑不安,突兀自語:“如何沒想到這一層?”又警覺醒悟,笑道,“鞅兄勿憂。敢與墨家對陣者,必非尋常之輩。我之愚見,解鈴還須系鈴者,也許他們自己會補正。”

衛鞅感慨一嘆:“雖則幫了倒忙,然則衛鞅有此無名知音,也足可自慰了。知我變法者,唯此人也!又何求補過?”

侯嬴也是一嘆,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感動:“鞅兄,侯嬴告辭。”

送走侯嬴,衛鞅無心批閱公文,在庭院中踱步,仰望天中明月,心潮起伏迴盪。不知白雪可曾平安回到了魏國?墨家會不會找她的麻煩?君上在西部巡視,如何還沒有消息?車英找到君上了沒有?墨家倉促退去,下一步可能如何?和墨家的這場敵對誤會如何化解澄清?有沒有必要親自去一趟墨家總院……亂紛紛想來,一時沒有頭緒。但無論如何行動,都要等君上回來再說,櫟陽不能沒有鎮國之主,君上與衛鞅,必須有一人守在櫟陽。還是君上鎮國合適,畢竟,衛鞅對山中生活與學派門戶熟悉許多,絕不能讓君上去冒險。對,正是如此。變法已開,沒有我衛鞅,君上可以繼續推行變法。沒有了君上,我衛鞅在秦國豈能站穩腳跟?想着想着,衛鞅清晰起來,覺得應該乘窩冬季節化解墨家誤會,給來年春天推進變法掃清道路。山地縱然費時,三個月時間,長途跋涉一次也算夠了……

突然,馬蹄聲急如驟雨,在靜夜長街如驚雷滾過。仔細一聽,正向左庶長府而來。衛鞅心頭一震,大步匆匆向府門走來。

馬隊正在左庶長府門前收住,車英滾鞍下馬:“車英參見左庶長!”

衛鞅心頭一沉:“車英,君上何在?”

“稟報左庶長,君上執意孤身赴險,到神農大山找老墨子論理去了……左庶長!”

衛鞅心頭轟的一聲大跳,面色驟然蒼白,搖搖晃晃地站不穩。車英一個箭步衝上,扶住衛鞅。此時景監已經趕到,立即和車英扶着衛鞅回到寢室。當太醫被急如星火般喚來時,衛鞅已經從臥榻翻身坐起,揮手吩咐所有人退下,唯留景監車英在房中。衛鞅走下臥榻,雙腿猶自發軟,強自扶着劍架道:“車英,詳情如何?仔細說來。”

衛鞅的震驚昏厥,使景監、車英乃至左庶長府的所有吏員都深深震撼。這個在他們看來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卓越人物,聞君急難竟是如此急火攻心,可見其對君上、對秦國的耿耿忠心。戰國之世,風雷激盪,唯有肝膽相照才能殺出一條生存之路。唯其如此,人們對大忠的渴望和崇尚達到了極致。一個人可以才能平平,但只要有耿耿忠誠的德行,就會受到人們的讚許、景仰和追隨。才華橫溢而不忠不義,則爲天下所不齒。忠於家國,忠於君父,忠於功業,忠於友誼,忠於愛情,忠於知音,忠於學派,忠於信念……無盡的忠誠在殘酷激烈的大爭之世磨礪出炫目的光華,數不清的忠臣烈士,留下了天地爲之變色的故事。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人們對忠誠的景仰都不會稍減,都會爲之感動不已。衛鞅醒來的時候,屋中所有的眼睛都含着淚水。他們的淚水凝結了對衛鞅的崇敬,也凝結了對老秦國的忠誠。況且,衛鞅是山東士子,是外邦人,他對秦國的忠誠更容易激起這些老秦人的情感波瀾。

衛鞅卻什麼也沒有看見,只是緊緊盯着車英。

車英臉上汗水和着淚水,擦拭一把,從頭講述了追趕國君、國君遇險、國君決意進山和自己被嚴令返回櫟陽的詳細經過。重述秦孝公“秦國不能沒有左庶長,左庶長是秦國新生的厚望”這段原話時,衛鞅的淚水奪眶而出,又一頭栽倒在榻上。

半個時辰後,衛鞅醒了過來。他終於平靜了,喝下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精力也恢復了過來。思忖有頃,他對景監簡略地交代了必須在晚上完成的公務,便匆匆出門了。

時近四更,櫟陽街市已經沉寂。衛鞅來到渭風客棧門口,只見漆黑一片,往日掛燈籠處掛上了一個隱約可見的大木牌。衛鞅繞到偏門,也是大門上鎖。稍一打量,街中確實無人,衛鞅登上門前石礅,輕輕一縱,躍上牆頭。看看院中無人,聽聽又是靜悄悄一片,衛鞅手搭牆頭,無聲地落到院中。

衛鞅相信,侯嬴會在客棧留下一個可靠的聯絡信使,如今一看,竟是完全地按照他的要求撤出了櫟陽。此刻,衛鞅真希望侯嬴能有所保留,否則,他的這條應急之策就要落空,面臨危難的國君就沒有奇士後援。衛鞅此來,是想請侯嬴出山援助秦公的。他了解侯嬴,知道他是一個罕見的風塵隱俠。但他從來沒有說破這一點,一則是沒有必要,二則是作爲法家名士,衛鞅對“亂法遊俠”歷來不贊成也不相交。假如不是白雪,侯嬴也不是商家,衛鞅即或相識也不會有交誼。時也勢也,在這種精兵猛將無以着力的特殊時刻和特殊對手面前,需要的又恰恰是這種獨往獨來具有超凡個人行動本領的遊俠人物。俠士們常說:“法以治國,俠以補世。”衛鞅對此從來視爲笑談,不想自己今日竟真要請遊俠“補世”了,不禁感慨中來,第一次感到天下之大,竟然真有法治威力所不能到達的死角。甚至於自己目下的行動,和遊俠又有何不同?心念及此,不禁啞然失笑。

猛然,衛鞅聽到了侯嬴住的那排大屋中有輕微的鼾聲……有人!

衛鞅輕步來到門前,想了想,“啪啪啪”敲門。

“誰?”一個粗重的聲音帶有明顯的警覺,衛鞅聽見他已經到了門後。

“你家主人在麼?我是老國來的朋友。”

“安邑來的麼?等等。”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大漢搓着睡眼矇矓的臉,使勁搖搖頭,纔看清眼前來人,“哎呀,你從安邑剛來?晚了,事情早完了。”

“侯大哥何在?”

“我也不知道。我光管看家。”

“看家幾個人?”

“就我和河丫,兩個。”

“河丫?可是陳河丫?”

“啊,對!不對!你如何識得河丫?”粗憨的問話顯然有些醋意。

“河丫住哪裡?我要找她說話。”

“好,跟我來。河丫,有人找!”

“哎,來了……”白雪住過的小院裡傳來一聲長長的應答,就聽見一溜碎步聲,接着拉開門,“誰找我?噢,大哥!”河丫一下子抱住了衛鞅。

“啊,是大哥呀。稀客稀客,快進去,院裡涼。我去煮茶!”大漢一下子熱心起來,一溜小跑去了。

衛鞅拍着河丫肩膀笑道:“河丫,白姐姐呢?”

“還說,她們都走了,不帶我。本來我就要回老家去了,可聽黑柱子說,有人要殺那個甚?噢,姓衛的左庶長,變法可能不穩當,我就沒走。來,大哥,進去坐。你從哪兒來呀?我給你弄飯吃……”河丫高興得語無倫次。

衛鞅笑笑:“河丫,我不餓。我先要問你兩句話。”

“問吧問吧,問甚我都高興……”

“侯大哥去了哪裡?”

“不曉得。他今晚回來,急忙拿了幾件東西,又走了。”

“店裡有事,如何找他?”

“哎呀,他不讓我和黑柱子找他,說櫟陽不會有事,吃喝給我倆留得足足的,有事他也會知道,不要我倆操心。我倆就管狗、豬、馬和收拾房子。”

“白姐姐呢?在魏國還好麼?”

“魏國?白姐姐沒去魏國啊。”

“如何?”衛鞅一驚,“你聽誰說?”

“黑柱子呀!他送白姐姐上路的。”

衛鞅沉默了。白雪沒有回魏國,侯嬴沒有回客棧,她們去了哪裡?墨家已經離開櫟陽,侯嬴本不該再走,今晚從他那裡離開匆匆回店匆匆離開,肯定有緊急事情,短時間也不可能回來,一時間也無法找到。衛鞅想想拍拍河丫肩膀道:“河丫,天氣暖和了就回去。聽大哥話,秦國變法穩當得很,你家的土地也穩當得很。回去採桑種田過日子,過兩年找個婆家,生個胖小子不好麼?”

河丫抹着眼淚:“大哥是世上頂好的人,河丫聽大哥的。大哥,我把黑柱子帶回去,行麼?”

“行啊。侯大哥一準答應,秦國人丁少,官府也一準入籍。”

河丫高興得拍手:“黑柱子,快來呀,大哥說你能跟我走!”

大漢正在碎步跑來,手中捧着一個銅盤,憨聲笑道:“哎!侯掌事回來就走。大哥,黑柱子謝你了。河丫整天唸叨你。”

衛鞅笑道:“河丫,我不喝,也不吃。我有急事,要走了。黑柱子,你倆好好過,勤耕勤織,多繳五穀,掙個爵位,我去看你倆!”

“哎,聽大哥的,一定不給大哥丟臉!”黑柱子使勁點頭。

“好。我走了。”

“哎,大哥!跑了一路,不吃不喝便走啊?”河丫急得要哭了。

衛鞅回頭招招手:“下次在你們家吃好的。”匆匆而去。

回到府中,已經五更。衛鞅輾轉難眠,站在廊下任寒風吹拂。白雪沒有回魏國,侯嬴沒有在客棧,他們去了哪裡?莫非趁機遊歷天下去了?不會。若遊歷山水,侯嬴何須行色匆匆?昨晚見我時爲何不說?若有荊南在,還可以派去頂替侯嬴,而今荊南失蹤,這樣的人物何處可找?想來想去,衛鞅束手無策,生平第一次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難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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