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際才隱隱泛出一絲霞光,天津城便響起了渾厚、悠長、平和的鐘聲,一聲接一聲,連續不斷的鐘聲遠遠的傳播開去,將整個天津城從沉睡中喚醒,當一百零八下鐘聲結束,天津城也就開始了一日的繁華與喧鬧。
鐘聲是從天津衛三寶之一的鐘鼓樓傳出,鐘鼓樓地處天津城的正中心,闢有四個拱形門洞,東西、南北四條大街交匯於此,樓底一層是由大青磚徹成的高達八米下寬上窄的方臺,臺子上,又修建了兩層樓,不僅是天津城標誌性建築,也是天津城的制高點。
隨着天津獻俘的臨近,從京城及天津周邊各府、縣涌入天津的人不斷增加,城內外所有的大、小客棧一律早早就被包了下來,天津富有鹽商的私家園林如問津園、水西莊、一畝園、帆齋、老夫村、豔雪樓、杞園、沽水草堂、南溪園、寓遊園等亦早被一衆王公大臣譴來打前站的豪奴爭相包租。
四月十三日,領侍衛內大臣,一等公,鄂倫岱、和碩裕親王保泰二人率着五千驍騎營馬甲趕到了天津。驍騎營亦是皇室禁衛軍,不過,卻有別於其他八旗勁旅,是由滿、漢、蒙多族混合的大營,兵力常年維持在二萬八千人左右。
鄂倫岱,滿洲鑲黃旗人,佟國綱長子,法海的哥哥,性格剛愎,高傲。與其父親佟國綱關係惡劣,以至於佟國綱還奏請過康熙‘請誅其子’,鬧得舉國皆知。他跟弟弟法海的關係更爲惡劣,彼此之間,猶如仇人。
鄂倫岱常年統兵,極是悍武,爲人桀驁不馴,在康熙面前亦敢放聲直言,爲人極爲硬氣,也甚講義氣,是八阿哥胤禩的鐵桿支持者,十四阿哥胤禎從八爺黨破門而出,自立十四黨,又懇請康熙將其仇人——其弟法海起復,並遷升到大理寺卿,這使得鄂倫岱對胤禎極爲不滿。
和碩裕親王保泰乃是康熙的二哥福全之第三子,剛剛三十歲,康熙四十二年襲和碩裕親王,此公亦是敢做敢當,膽大包天之輩,與鄂倫岱是臭味相投,同是八阿哥胤禩的鐵桿支持者。
康熙以鄂倫岱、保泰二人爲正副欽差率兵前來接管西班牙九千戰俘,可謂是深思熟慮。
在與三岔口水師營地緊鄰的一畝園內,胤禎正與聞訊齊集而來的直隸巡撫趙弘燮,天津總兵官杜呈泗,天津巡鹽御史、天津道等天津衛一衆大小官員籌劃、安排天津的軍演和獻俘儀式,聞聽如悶雷一般傳來的馬蹄聲,衆人都是一臉的驚訝
。
很快,就有親衛快馬來報,“領侍衛內大臣,一等公,鄂倫岱、和碩裕親王保泰前來宣旨。”
一聽是鄂倫岱與和碩裕親王保泰前來,胤禎不由微微一怔,康熙是什麼意思?怎麼派鄂倫岱二人前來打前站,而且還帶如此多的騎兵?此二人可都是八哥的心腹,難道是爲了防範自己?當下,他也不及多慮,連忙率了一衆官員迎出大門。
一衆人等剛出一畝園大門,一名騎士便急馳而至,高呼道:“欽差大臣到!衆官跪迎!”
好大的排場!胤禎心裡一陣鄙夷,人都還在三百碼外,就叫跪迎了!瞥了一眼正快馬急馳的馬隊,他不慌不忙不緊不慢的撣下馬蹄袖跪了下來。
鄂倫岱、保泰二人卻是縱馬直奔到衆人面前,方纔勒繮立馬,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胤禎一衆人等,半晌沒有下馬。
馬隊帶起的塵土很快就瀰漫過來,將胤禎一衆人都籠罩其中,胤禎撐在地上的雙手微微動了下,心裡暗忖,鄂倫岱、保泰二人何以如此狂妄?這背後有何目的?想到二人是欽差身份,又是來傳旨的,他不由沉下心來,靜候聖旨。
待得塵土散盡,鄂倫岱、保泰二人才跳下馬來,面南而立,扯開聖旨宣讀道:“天津獻俘,乃炫我大清國威、揚我海軍軍威之盛舉,京師王公大臣前來觀禮者衆,士紳百姓、殷商富賈前來天津觀禮者更是數不勝數。
滋令十四皇子胤禎會同鄂倫岱、保泰、趙弘燮、杜呈泗等四人妥善安排迎駕事宜,確保天津地方治安。慮及西班牙俘虜人數甚衆,特命鄂倫岱、保泰二人率五千精騎予以協助海軍監管。欽此!”
命鄂倫岱、保泰二人率五千精騎協助監管西班牙戰俘?胤禎聽的不由一怔,這哪裡是什麼協助?康熙這是要全盤接管西班牙戰俘!這是不相信海軍的戰績,還是不放心自己?難怪鄂倫岱、保泰二人如此狂妄,這是想給自己和天津衆官員一個下馬威。
只是,這軍演還要西班牙人演練戰艦隊形,表演艦炮齊射,火槍方陣,若讓鄂倫岱、保泰二人接管過去,這五千精騎還不把西班牙戰俘攪的雞犬不寧,怨聲載道,如此一來,定然會破壞自己準備的軍演計劃,說不定引起還將破壞徵日本的計劃。
想到這裡,胤禎不由微皺了下眉頭,機械的隨着衆人叩頭謝恩之後,方纔起身,他隨意的撣了撣身上灰塵,心裡琢磨着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直隸巡撫趙弘燮,天津總兵官杜呈泗等一衆官員卻是不敢在胤禎面前撣灰塵,一個個都是一肚子邪火,見胤禎絲毫不理會鄂倫岱、保泰二人,他們也都沉默着,不敢上前見禮,神仙打架,他們這些腳底泥,可是承受不起。
見胤禎有些走神,鄂倫岱心裡暗自得意,不過,依着規矩,他必須得給胤禎請安,見胤禎木着個臉,他也不懼,上前草草的打了個千兒,道:“奴才鄂倫岱給十四爺請安。”說完便徑直站起身來。
和碩裕親王保泰雖說是胤禎的堂哥,又同是親王爵位,但胤禎是皇子身份,他也必須得請安,因此也緊跟着打千兒請安見禮。
待二人禮畢,胤禎這才微微點了點頭,淡淡的道:“二位一路辛苦。”
見了這情形,趙弘燮,杜呈泗等人也不敢怠慢,忙着給鄂倫岱、保泰二人請安
。
禮畢,鄂倫岱便衝胤禎乾笑道:“十四爺,皇上交代的差事,奴才們不敢輕忽,一路急趕,這西班牙戰俘,不知何時方便交接?還請十四爺明示。”
“交接?”胤禎嘴角一勾,哂笑道:“你難道沒聽清楚聖旨?你們是協助,正好,爲了更好的監管西班牙戰俘,需要大量木材構築柵欄,你們五千人,一人去砍棵樹來,本王急着要用。”
趙弘燮,杜呈泗等一衆天津官員個個肚裡暗笑,十四爺這招可是太損了,天津這地方砍五千顆樹,三個月也砍不夠。
砍樹?鄂倫岱、保泰二人一聽也楞了,康熙可是明明白白的交代他二人,要把西班牙俘虜的監管事務落到實處,這五千顆樹,怕是康熙到了天津也砍不夠。
胤禎這是明顯在刁難他,想到這裡,鄂倫岱咬着牙道:“十四爺,皇上的聖旨,你敢陽奉陰違?”
“放肆!”胤禎猛的暴喝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胤禎卻是一手指定鄂倫岱,勃然變色,森然道:“鄂倫岱身爲領侍衛內大臣,不守臣道,惡意挑撥離間天家骨肉之親,來人。”
“喳。”一衆親衛在旁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一聽吩咐,便轟然應道。
“給本王掌嘴二十。禁於‘南海一號’等候皇上發落。”胤禎一字一句的命令道。
“你敢!”鄂倫岱沒料到胤禎竟然膽大包天,居然敢當場翻臉,還給自己安了諾大一個罪名,立刻一揚手,招呼自己的親衛,同時就想往後退。
江湖草莽出身的三等侍衛甘洪軍,一聽胤禎吩咐‘來人。’就早已蓄勢待發,胤禎話音一落,他便鬼魅一般欺身上前,根本不容鄂倫岱有還手的機會,一拉一圈一送,輕輕鬆鬆就將鄂倫岱給推入撲上來的親衛中,一衆親衛立時就抱腰、扭臂、圈腿,將他箍的結結實實。
鄂倫岱的一衆親衛眼見主子被擒,登時都發急了,也不敢抽刀,立刻就一擁而上,想將鄂倫岱搶回,卻被甘洪軍如穿花蝴蝶一般一個個扔了出去。
和碩裕親王保泰在一旁早就看傻眼了,眼見局面混亂,他剛想邁步跑開,就聽胤禎沉聲說道:“堂兄最好別妄動。”
保泰瞧了一眼那個看起來貌不驚人,但速度卻快如鬼魅一般的中年侍衛一眼,腳下便如生了根一樣,邁不動分毫。
一衆親衛爬起身都是面面相覷,猶豫着是否再上前,對面是當今的十四皇子,比他們主子身份可尊貴多了,而且那侍衛也太邪門了,跟摔稻草似的,一手一個輕鬆就將他們扔了出來。
被摁在地上的鄂倫岱卻兀自掙扎着罵道:“驍騎營的是死人?都給老子動手”才說的一半,已是被捂住了嘴。
胤禎毫不遲疑的道:“還等什麼?掌嘴!”
一衆親衛之前就經歷過掌兩江總督噶禮的嘴,沒經歷過的,也聽說過,現在不過是換成了領侍衛內大臣,沒什麼好怵的,這可是難得的資歷,當下不再猶豫,一個個輪着上前“噼裡啪拉”的就抽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