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助守(下)

大宋宣和二年九月十一,己酉。西元1120年10月5日

杭州。

對於杭州的百姓來說,今年的重陽分外慘淡。持螯賞菊的酒宴不見蹤影,登高望景的常例也無人再行。雷峰塔上空空蕩蕩,寶石山頂渺無人煙。一簍簍背青腹白的大閘蟹掛在河邊無人問津,一束束茱萸和菊花堆在路旁,不見人多看一眼。

自兩天前睦州陷落的消息傳來,城中一片大亂。睦州對杭州的意義,稍稍有些見識的人皆心知肚明,而就算沒有見識,當聽說十萬賊軍就在兩百里外,數日之內就會兵臨城下,也都能想到賊人們將會個杭州帶來什麼樣的災難。

這兩日,城中的富商官宦,拖兒攜女向北逃難。另有許多,直接出城上了船,去往舟山、衢山暫避。而無錢遠避的百姓,也紛紛離城,到鄉中去找親友投靠。對於杭州的城防,無論官宦百姓,皆無半點信心。

百餘年不經戰事,兩浙的軍備早已敗壞,在市井中惹雞攆狗、欺壓良善是行家裡手,但要說上陣打仗,卻沒幾人能拿得穩刀槍。這件事,東京城中的皇帝、宰相也許並不清楚,但杭州城中的市民如何不知身邊的禁軍廂軍是什麼德性。

不過有出城的,便有入城的。每日從西城的清波門、涌金門涌入城中的難民以千百計,皆是從睦州逃難而來。不過這些被放進城中的難民都是攜有家室、身家頗豐,那些單身的、窮苦的都一股腦的被攔在城外,在西湖邊柳樹下,躺了近萬人。

清波門監門官站在城門後。指揮着手下幾十個守門士兵死命攔住想逃入城中地睦州難民。對着這些難民,守城兵們並無多少憐憫,前幾日他們還有耐心好言相勸。但這幾天重複同樣的工作,人都麻木了,懶怠再多話。看到那些不守規矩的,直接用槍柄、刀背把人打得頭破血流。一時間,城外哭聲動地。

“城裡地人要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北、東、南盡是出城的。偏偏這西面都是要進城。既然想進就讓他進罷,正好守城時能拿來充壯丁。”城西涌金樓上,一人擡肘倚着欄杆,望着百步外的清波門。

四層高的涌金樓,爲政和年間的知州徐鑄所建。比杭州城牆還要高出兩丈還多,坐在四樓地雅座中,莫說清波門,就是西湖的風景也是盡收眼底。若在往日,這座杭州城中數一數二的正店酒樓必是高朋滿座,喧鬧非凡,尤其是最高一層的位子,非預訂不可。不過受現在的局勢影響,四樓上十幾間雅座。就只有三人圍着一張桌子坐着。由於沒人與他們相爭,三人正好自行挑了風景最好地一間坐下。

“還不是怕這些流民裡面會有明教的奸細。若是方臘來攻。奸細在城中作亂,杭州城如何保得住?”另一人說道。

“杭州城裡難道就不會有明教教徒嗎?”人反問道。

“數月前郡守遇刺。杭州城中地快手、廂軍大搜八方。莫說明教教徒。就是穿件白衣服。都會被捉將官裡去。早就被一網打盡了。現在方臘起事。至少可以不用太擔心城裡有人呼應。”第三人慢悠悠地解釋着。三人中。他地服飾最爲樸素。但氣度非凡。坐地位子也是在上。

“城中再安靖也沒用。城外那些窮棒子可是整天想進城大掠。”第二人搖頭道。“方纔我剛從西湖上過來。看得分明。岸邊地流民眼神都不對了。”

“所以纔要他們堵在城外……亂了幾天。州衙也就做對了這麼一件事。”人譏諷道。

“幸好趙大府死了。”第三人搖頭慶幸。他說地是前任知州趙霆。由於想在東海地海事錢莊上猛咬一口。被趙瑜直接下令刺殺。“趙大府本就是借了朱之力才得以署理這東南重鎮。此人除了收刮民財。奉迎上官以外。別無他能。若是由他主持城中守禦。杭州城定然難保。”

在歷史。也正是因爲趙霆臨陣脫逃。才使得杭州在一兩日間便被方臘攻破。不過此事。現在這三人自然不可能知道。

“但現今地蔡嶷蔡大府不比趙霆好到哪裡去。雖是崇寧五年的狀元郎,但他畢竟是蔡太師地族侄,攀着太師爬上來的,別指望他能有多少本事”第二人也冷笑道。

“不是侄孫嗎?”人皺眉反問道。

“是侄子”第二人十分肯定。

“不,是侄孫”人語氣更加肯定。

“是侄子”第二人提高了嗓門。幸好此時四樓上只有他們一桌,不然肯定衆人側目。

兩人爭執不下,同時問向第三人:“陳掌櫃,你家商號消息一向最爲靈通。你說說,究竟是蔡太師地侄兒還是侄孫?”

陳掌櫃眼睛半眯了起來,嘴角向上翹起的弧線透着濃濃地諷刺味道:“都是也都不是”

兩人一愣:“這話怎麼講?”

“說不是,那是因爲蔡大府是東京開封土生土長,而蔡太師任誰都知道,是福建仙遊人氏。雖是都姓蔡,兩家其實是風馬牛不相及”

“那都是呢?”兩人齊齊追問。

“說是。是因爲蔡太師已經認了蔡大府的這門親。崇寧五年,蔡嶷蔡大府高中狀元,便去蔡太師家攀親。他一開始在拜帖上寫着侄嶷頓,自認爲太師之侄。但等蔡太師與他談了幾句,喚了兩個兒子出來見客地時候,你們猜蔡狀元說了什麼?”陳掌櫃笑問道。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搖頭。

陳掌櫃一笑,揭開謎底:“蔡大府當時是這麼說的:大誤公乃叔祖,公子乃諸父行也。前面俺說錯了,太師其實是叔祖。諸公子纔是俺的叔父看看,難怪人家能當狀元,這孫子裝得多快?……所以說啊。蔡嶷即是蔡太師的侄兒,又是蔡太師的侄孫。”

噗兩人同時伏案大笑。這蔡大府當真會做人,若是他大咧咧地稱蔡攸、蔡大兄弟,保不準人家會翻臉,還是改了稱呼聰明。

等兩人笑夠了,陳掌櫃才又說道:“有此人鎮杭。兩位還是早做打算。我看那方臘絕不會放過杭州這塊肥肉,而桐廬、富陽二縣,也決計抵擋不了賊軍的進攻。賊軍圍城,估計也就在十數日之間了。”

兩人聞言,臉色由明轉暗。同時默然,半晌後方道:“我二人身家都在杭州,就算去外暫避賊纓,家當卻帶不走,哪裡捨得下。”

陳掌櫃搖了搖頭,他是老於歷練的商人,心思靈透,話音入耳便已知這兩人今日請他過來地用意。想了一想,說道:“三日後。我陳家商號最後一艘海船將會離杭去衢山暫避,現在船上還有兩間貨艙。十五張牀位。如果兩位有意,我便給兩位都留下……”

兩人大喜。等了半日,終於等到了這句話。齊齊離桌拜謝。

陳掌櫃忙起身把兩人扶起,正待說話。卻見樓梯處一人腳步匆匆上了樓來,卻是商號裡的學徒。

那學徒上了樓,見了陳掌櫃,便忙忙的把他請到一邊,咬着耳朵嘀咕了幾句。

陳掌櫃聽得瞪大了眼睛:大王要助守杭州?

“怎麼辦?怎麼辦?”蔡嶷在府衙後院的花廳中打着轉。他剛剛從城中虎翼軍軍營中回來,本想些賞賜,激勵下士氣杭州知州一向兼着浙西安撫使之職,視察軍隊也是本分但去看了後,心中卻徹底絕望。

那哪裡叫兵有做生意的,有種田的,有給人打雜地,甚至還有給渾家拉皮條的從幾個小校嘴裡,蔡嶷把杭州駐軍的底都摸透了指望他們打仗,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大府還是徵城中百姓,給甲冑弓箭。城破便是一家皆死,不由他們不賣命。”蔡嶷的一個幕賓提議道。他方纔也隨着蔡嶷去軍營走了一遭,對那些兵痞也是不敢再報任何信心,現在想來,還是找些老實聽話平頭百姓來的方便。

蔡嶷苦笑着搖頭:“先生不知,杭州地武庫也完了。沒鏽爛的刀槍只剩數百,弓弩也只有百多具。就算是徵民入伍,也配不齊兵器,如何上得了陣。”

幕賓目瞪口呆,這般情形,杭州如何守得住。他看向蔡嶷,蔡嶷也正看着他,兩人心裡都在打着同一個主意,只是誰也不肯先開口。

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蔡嶷扭過頭去,故意看看左右,問道:“怎麼不見劉先生?”他嘴裡的劉先生,也是他的幕賓,是明州人,半年來爲他奔走在杭州富商中間,給他弄到了不少孝敬。其人不但弄錢有一手,同時心計頗多,杭州城中搜捕明教教徒時,他出了不少主意。現在大難當頭,蔡嶷便想徵求一下他的意見。

“劉兄剛剛出去了。想來很快便會回來”幕賓答道,話音剛落,一人便繞過照壁,向廳中走來。

“大府,蘇兄”劉先生遠遠叫道,“怎麼巡視軍營這麼快就回來了?”他看了看兩人的表情,又道:“可是大失所望?”

蔡嶷兩人搖頭,直嘆着氣。

劉先生笑道:“在下前幾日便已說過,浙西兵制早已敗壞,吃空餉能吃掉一半兵,在大宋也是排前面了。而剩下的一半,也是久未訓練,大府就算搜遍杭州城中也別想找到幾個合用的兵啊”

蘇姓幕賓跺腳道:“劉兄,現在還是自吹先見之明的時候嗎?還不幫大府想想辦法?”

劉先生笑道:“辦法我有,就只看大府究竟是想走還是想留”

蔡嶷擡頭問道:“先生此話何解?”

“大府要走很簡單。賊軍勢大,官軍難支,棄城而逃地官吏數不勝數。只要拼着日後去嶺南住上三五年,大府現在就走其實也無妨。”劉先生壓低聲音,湊前道,“只要大府一句話,我今天便能爲大府準備好船隻。”

蔡嶷想了半天,決定不下,又問道:“那留呢?”

“那更簡單,豎旗募兵就行”

蘇幕賓大搖其頭:“武庫空虛,無有軍器”

劉先生笑道:“只要有箭矢就夠了。以杭州的城防戰具,只要有萬人,足以守上一月。城中地禁軍廂軍聯同水軍,汰弱留強可以得到四千堪用之兵,其餘被淘汰的,他們兵器便可以留給招募來地新兵。”

“只怕新兵不堪驅使,上不得陣”蘇姓幕賓仍是搖頭。他並不想對手太得意,也不顧前面自己說的話,出言反駁道。

“方臘地兵不也是百姓嗎?不過是信了魔教罷了。他能用,我們也能用而且,這城中還是有精兵的”

蔡嶷一聽,忙問:“在哪裡?”

“東海”劉先生道。

“東海?”蘇姓幕賓皺眉,“難道要大府向東海人借兵?這怎麼可能”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蔡嶷連連搖頭,擅借外兵,這罪名他可當不起。

“不是東海兵,而是東海幾家商號在商船上地護衛他們不是東海軍,但戰力卻不弱。只要讓他們打着義軍的名義,無論戰前戰後,誰也挑不出毛病”劉先生解釋道。

“還是不妥,萬一東海人有了歹心。又如何是好?”蔡嶷只覺得劉先生的計策太危險,不敢點頭同意。

“大府多慮了,東海的幾家商號現在在港中的大小船隻不過三十餘艘,而船上的護衛人數,最多不過六七百。大府以五百爲限,區區二十分之一的兵力,在城中又能做些什麼?何況只要把他們放到城西的涌金門和清波門處,讓他們直面西來的賊寇。再派兩千兵在後名爲護翼,實則監視,還怕他們作反不成?”

“……此時事關重大,等本府想一想”蔡嶷猶豫不決。

“大府,守住城池便是大功,誰還會在意這點小事。此事須得要快,要是等東海的商號撤離杭州,就來不及了”劉先生卻不容蔡嶷拖延,逼着下決斷。

蔡嶷苦思半日,最後頹然一嘆:“……一切就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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