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在斷橋之處開始攻擊護城河對岸的蒙古漢軍,陳瀟也帶着程鵬飛來到了北門的延熹門附近,延熹門外就是護城河潮溝,潮溝是青溪的支流,潮溝連接北門附近的華林園,但舉目所見,北門地勢複雜,而且城外建築較多,看起來並不是宋軍的主攻地方,郭平也沒派兵困守北門,因爲北門之外就是玄武湖,元軍要向逃亡也不會往北門逃走,難道要跳進湖裡不成?
北門展多年,就是城牆外也是建康的主城區,有同泰寺、歸善寺廟,宋軍襲擊建康,唯有北門沒有關閉城門,就算是城外的百姓也沒有絲毫慌亂,彷彿戰爭離北門很遠。【“瘋狂”
陳瀟仔細看了一下情況,就放棄了從北門進攻的念頭,要知道城內城外都是大宋的百姓,建康雖然重要,但要用百姓的性命卻填,別說郭平不願意,就算他願意也不敢。
爲將者行事果斷不擇手段,但面對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即使再殘忍之人也不敢輕易下屠刀,要不就算能夠攻下了建康有如何?得城而失民心的事情還少嗎?陳瀟雖拋開了北門攻城的打算,還是來到了延熹門附近,延熹門城內便是玄囿,城外便是護城河潮溝。
陳瀟又看了一會,還是沒有現什麼暗河暗渠,料想不是趙普說謊騙自己,那肯定是所謂的暗渠暗河年久失修,荒廢了也有可能。
既然沒有了機會,陳瀟也就只有在其他地方打主意,再說郭平只是讓自己尋找機會而沒有強求做出什麼接應,想必他已有一定計劃。
一路上躲躲閃閃,很快就來到東門附近,只見東門處士卒往來非常頻繁,陳瀟甚至能夠聽到城外的殺戮,不一會竟然看到一隊精銳士卒擁護一個人登上了城牆。
“這就是董士選。”陳瀟隱隱意動,他進城已有一段時間,自然認識,程鵬飛在揚州和山東軍打了不少交代,自然也聽說他的面貌:“若是能夠刺殺董士選,那麼建康還不是板上之肉。”
然而董士選身邊簇擁數百親兵,而且周圍還有騎兵不停巡查,陳瀟兩人看了半天,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絲疏忽,看來董大將軍非常愛惜自己的性命,南下以來,元軍將領的傷亡也實在太多了一些,董士選自然多了幾分謹慎。
“你小子,別瞎想了,就算把城內兩百名兄弟搭上也沒有機會。”程鵬飛知道陳瀟打的是什麼主意,搖了搖頭道:“別想了,咱們還是到處轉轉,看有沒有什麼機遇。”
陳瀟壓低聲音道:“也不會,若有牀弩,還是有機會,可是牀弩目標也太大了,況且不好操作,算了,還是打其他主意。”
兩人苦笑,城外的戰爭打得熱烈,自己卻在城內無所事事,說上來倒有幾分窩囊,要早知道如此,自己還不如留在城外跟大軍一起廝殺,也比混入城內無所事事要強很多,兩人一直晃悠到傍晚,途中差點被元軍現,要知道這些蒙古漢軍大部分都是鄂州的降軍,對守城熟稔,哪裡會給陳瀟和程鵬飛兩人輕易找到缺點,兩人只好悶悶不樂回去。
陳瀟還是回到趙府,他的身份還是趙家的內院管家,滿以爲衆人都已睡覺,沒想到趙普等了他老半天,看到趙普已一心一意被自己拖下水,心中有些慚愧。
“延熹門的情況怎樣?”趙普心急問道,早日攻下建康,他的少一份危險,他可沒忘記劉家是怎樣頃刻之間覆滅,他趙家可是大族,趙府上下數百人,不是說可以放棄就可以放棄,建康是他趙家的根基,不像劉家只有兩父子,兩人吃飽肚子不餓。
陳瀟搖了搖頭,道:“延熹門附近地形不好,在加上城內外老百姓太多了,不便於大軍行動,恐怕還需要另找機會,趙老所說的水道,恐怕是常年不修已難覓蹤影。”
“強攻建康,不知你們有多大的機會?”趙普聽到延熹門沒有用不禁有點失落,當初他們趙家家之前,還是通過延熹門走商隊,避免城門的將士勒索和徵稅,不過想來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了,自己也是小時候秘密走過一次而已,如今堵塞或改道也是正常。(請記住的)
看着趙普盯着自己,臉上露出一種渴望的眼神,陳瀟又有幾分過意不去,他把趙家拖進了戰爭的馬車,趙普應該是想早日把馬車停下來。
陳瀟沉吟了片刻,他還真沒有辦法確定,雖然程鵬飛說得信誓旦旦,但今日所見蒙古漢軍的城防還算謹慎,再說兩軍兵力相差無幾,蒙古漢軍又有常州呂文煥的援兵,能保持圍城日後再作打算已是他能夠想到的最好辦法。
至於什麼時候攻下建康,陳瀟斟酌了言語,道:“在下也不敢確定,恐怕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待得時局有變。”
“那什麼時候時局有變?”趙普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由於均州軍的原因他對宋軍產生了一定信心,原以爲宋軍膽敢在這個時候圍城,想必是早已計算好萬全的準備,然而此時卻得到陳瀟模糊的答案。
“臨安、常州都在相持,唯有獨鬆關,不僅有張貴張大人親自指揮,又有我均州軍大將陳大舉率領萬騎相助,更有禁軍三萬精銳騎兵和牛大人的數萬守軍。”
“時局有變,肯定是獨鬆關,獨鬆關的張弘範一旦覆滅,張大人肯定會引兵回師臨安,伯顏勢必不能敵,一定會退兵,伯顏退兵,建康自然就守不住了。”
陳瀟說得猶疑,他進城一個月,雖然消息不缺,但缺乏對大局的預估,缺乏對局勢走向的看法,趙普當然也看到陳瀟的猶疑,沉吟片刻,問道:“若常州的呂文煥回師建康,城外的宋軍會不會由此退兵?”
陳瀟更是遲疑了,若是呂文煥回師建康,那麼城外的宋軍就會失去包圍建康的可能,但郭大人行軍向來穩重,他不會沒想到這個可能啊?難道郭大人另有所圖不成?想到這裡,陳瀟低聲說道:“城外尚有我均州軍萬騎,呂文煥的雖有數萬蒙古漢軍,但野戰並不是我軍的對手,呂文煥要回師建康,也需要仔細考慮。”
“不過,好教趙老知道,郭大人用兵向來以穩重著稱,我相信郭大人既然敢在此時用兵,一定是想到了各方面的情況,我堅信郭大人一定能夠攻下建康,甚至有可能迅攻下建康。”
“老夫相信你。”趙普不由點點頭,不過此時趙普也只能相信他了,陳瀟卻看到他臉色有點不自然,心中頗爲憂慮,他不相信趙普真有什麼國家大義,唯有爲自己的族人着想而已,只不過趙普現在陷得太深,他恐怕想脫身也不容易,唯有孤注一擲罷了,遲疑之間,突然城外響起一聲巨響,隱約聽到殺戮傳來。
趙普大驚,問道:“莫非是宋軍開始攻城了?”
陳瀟側耳聽了片刻,道:“應該是東門傳來的消息,有可能是大軍突破了青溪護城河,具體恐怕要明天才知道。”
“東門?”趙普沉默下來,雙手不停的敲打桌面,陳瀟與他相處已有一段時間,知道他要做出決定,也不敢離去,只是靜靜的看着趙普,甚至連呼吸也放緩了。
“你知道我趙家在建康矗立百餘年,”趙普長嘆了一口氣,終於開口,緩緩說道:“歷經數代家主依然不跨,不是因爲我趙家有多大的後臺,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陳瀟搖了搖頭,他只有殺敵之心,對於經商一竅不通,看着趙普說得嚴肅,拱手作揖道:“小子不知道,還請趙老賜教。”
“唯有一個字,”趙普盯着陳瀟,彷彿是做出一個巨大的決定:“穩,趙家行事,唯穩而已,家主每次做出決定,都會選擇最穩健的做法。”
“此次,我趙家陷入其中,皆因老夫一時之念,事至如今,老夫也沒有什麼好埋汰的了,或許正如你所說,老夫身上流的是漢人的血。”
“今日,老夫做一個決定,或許我們趙家的興亡就在這個決定中,老夫希望你好好利用。”
以“斷橋”爲中心,吸引了城外的大批蒙古漢軍,郭平不時在斷橋之處造勢,使得元軍不敢離開半步,火炮營的劉義,親率十三人潛入青溪中橋,在蒙古漢軍的橋頭陣地埋下了數百斤火藥,並放置了數十斤火油。
蒙古漢軍被宋軍騷擾了一天,待得夜裡實在疲倦得很,見宋軍也沒什麼動靜,守將還以爲宋軍打了一天也累了呢?沒想到青溪中橋響起了爆炸聲打破了建康的寧靜,宋軍騎兵在大火中衝進軍營,元軍來不及反應,在東門外護城河與城牆之間的兩千蒙古漢軍不到一個時辰便被宋軍殺得一乾二淨,解成雖在東門看到城外的慘劇,但騎兵奔馳往返,他只能看着唉聲嘆氣,當然偶爾射幾支弓箭讓宋軍不能靠近城牆。
“劉義,你小子可是立了大功。”郭平走在青溪中橋上,因爲宋軍的動作太快了,蒙古漢軍來不及破壞橋身,青溪中橋完整的保留下來。
“嘿嘿。”劉義笑了笑,三年了,他一心經營火器營,如今終於是做了一點成就,他突然間對自己的事業充滿了信心,或許當初他還曾經埋汰張貴忽視了自己,如今卻真實的看到了張大人當初的苦心,若不是火器營,宋軍想攻下青溪中橋必然需要耗費一番心機,死亡也免不了,如今青溪中橋容易得手,而宋軍自身傷亡卻不過百人。
看來無論是楊不及的工兵營,還是自己的火器營,都將會成爲攻城的銳器,如今的他對張貴算是死心塌地,三年前均州軍剛立,張貴卻做好了日後攻城掠地的準備,實在讓人敬佩。
“都是將士們用命。”劉義淡淡說道,這三年學到的不僅僅是本領,更多的是其他方面。
郭平也笑了笑,蒙古漢軍的兩千士卒,在數量佔優勢的精銳騎兵面前,投降或死亡,很快就恢復了安靜,郭平看着高大堅固的城牆,突然問道:“不知道用火藥是否能夠炸開建康的城牆。”
“如果有足夠的準備,別說建康的城牆,就算是元大都而已不在話下。”劉義肯定說道:“不過,時間不夠,而且防守的蒙古漢軍也頗有條理,如今再挖暗道恐怕不容易。”
“時間確實不夠啊。”郭平自言自語說道:“算了一下時間,常州的呂文煥應該接到了消息了?你說呂文煥會不會回師建康呢?”
“肯定會。”劉義這三年雖藏在火器營,但不代表他不在進步,其實均州軍每個人都在進步,沒有進步的人遲早都會被淘汰,劉義看着郭平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他有給自己摸底的意思,認真說道:“呂文煥圍困常州已有一段時間,但常州卻不損分毫,呂文煥肯定是打了退堂鼓。”
“但呂文煥退兵,只有兩條路可走,不是南下支援伯顏,就是返回建康,返回建康肯定不行,至少伯顏就不會放過他,但若有董士選的援兵請求,那就不一樣了。”
“嗯,”郭平輕輕點頭,他決定南下圍攻建康時就想到了這個問題,給呂文煥找了一個回師建康的理由:“那你認爲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劉義看着郭平,沉吟片刻,斟酌說道:“末將認爲,第一就是迅攻下建康,至少在這兩天攻下建康,但看起來不容易。”
“其次就是派騎兵阻擾呂文煥北上,但常州與建康之間一路平川,無險可守,並且距離不遠,就算是步卒也只需要五天的路程,我軍想此刻修建防線也不容易。”
“所以,末將沒有辦法。”
郭平看着建康不再說話,他向來行事穩健,南下建康卻是他一次沒有太多把握的行動,其實也說不上冒險,因爲就算是呂文煥回師之前他還沒攻下建康,有騎兵相助,他也有信心撤出戰場。
劉義說的兩個問題他都有考慮,他的打算是迅攻下建康,所以才把火器營、工兵營這兩個新的兵種調到軍中,並給予很高的希望,但他並不知道或火器營、工兵營的戰力,所以若能攻下建康,倒也有碰運氣的感覺。
郭平沉吟片刻,把楊不及叫過來,攻下護城河,工兵營立了大功,也讓郭平看到了希望,無論是組裝望樓車,還是架橋,都顯示了工兵營的能力。
“羊頭,攻城武器都組裝好了嗎?”郭平看着雙眼腫得如核桃一般的楊不及,心中有些不忍,但攻城武器早一日裝好,郭平就能多爭取一份時間。
“明天還需要一天時間。”楊不及擔憂問道:“將士們太疲倦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會累壞身體,我讓他們休息了。”
“是不是局勢不好?”楊不及看着郭平一臉凝重,悄悄問道,他知道要不是遇到什麼困難,郭平絕對不會催促他:“不過也有一部分組裝好了。”
“不用,讓兄弟們加把勁兒,特別是望樓車,這可是咱們攻下建康的寶物。”郭平搖了搖頭,既然能夠在呂文煥回師之前裝好,那至少也可以跟蒙古漢軍狠狠打一仗,沉吟片刻,讓騎兵前往南門接應老將姜才大軍過秦淮河,做出攻擊南門的姿勢。
郭平一直忙碌到卯時,突然一個親兵過來,說士兵在巡防時抓到了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不過他手持均州軍的令牌,還強調要找郭平。
郭平頗爲好奇,問道:“什麼叫做不知從哪裡冒出來?”
親兵尷尬的看着郭平,道:“那是巡防的兄弟所言,他們今日已清理了護城河至城牆之間的一段距離,沒想到還漏了這麼一個人,所以懷疑他是從城內出來。”
郭平有了主意,揮手讓親兵帶進來,果然是一早潛入建康城內的陳瀟,兩人覈對身份之後,郭平着急問道:“陳瀟,不知鵬飛他們都安排好了沒有?城內如今情況如何?”
“不負將軍,鵬飛兄弟他們都安排妥帖,城內的秩序很好,董士選派出大批士卒協助官吏巡查,只要城內有些許動靜就抓起來,百姓則需要留在家裡不能出門,如今城內反而要比以前更加安靜。”
“末將深夜來訪,是有一個情報需要告知大人。”陳瀟有些心急,怕郭平又有其他問題相問,直接說道:“在下授命潛入建康富趙家,郭將軍或許有所不知,此等富貴人家,往往都會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在趙家佛堂,有一處暗道直通到東門城外,出口就在東陽門附近的隱蔽之處,在下正是從暗道出來,不過兄弟們的警惕性很高,在下剛出暗道就被現了。”
“好,太好了,太好了。”郭平顧不上休息,連忙把劉義、楊不及、苗再成、許文德等人叫過來,然後又拿出建康城內的地圖,這些地圖是奎祀軍一早就已準備好,如今終於可以派上了用場。
“陳瀟兄弟,地道的寬度如何?”劉義低頭寫寫畫畫,像是在進行算術,他負責組建火器營,不是單單組建,還需要學習各種知識,計算火藥的威力就是其中一項。
陳瀟有些奇怪,不過還是給他比了一個大概,道:“聽說暗道修建多年,是趙家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才挖好。”
衆人一臉嚴肅的看着劉義,良久,劉義終於擡起頭,看着郭平、苗再成等人,笑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