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上,知州姚訔和通判陳昭聽完呂武的計謀,都滿意的離開城牆,留下邊居誼似笑非笑的看着呂武,看到均州軍將領不斷成長,他這個均州軍的後來人,但從軍路上的先來人也不由讚賞:“呂總管算是看透了呂文煥的心思?要不是知道你們不是同一族人,老夫還以爲你們是朝夕相處的親人呢?”
呂武尷尬的笑了笑,不僅自己,邊居誼也看透了呂文煥的心思,心裡肯定想攻打常州但又擔心拿不下,不想攻城又怕失去立功的機會,斷送日後的前程,呂文煥雖說不上貪生怕死,但他在襄樊危難之時投降,說明了他肯定是一個貪圖權力之人,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或許這就是呂文煥讓呂武看透的原因瘋狂F打
“此戰過後,邊大人認爲呂文煥將會做出什麼打算?”呂武多了一份從容,經過三年的鍛鍊,他從一名樵夫成長爲均州軍獨當一面的將領,也算是造化弄人,但多的還是張貴的栽培,他知道若不是均州軍、若不是張貴張大人,他在論資質排輩門閥當道的宋軍中,最多也只能混上一個小都頭,也就頂天了
邊居誼看着呂武若有所思的表情,要不是張貴的定計,他在城幾乎死去,所以對均州軍的同僚有一種莫名的認同感,就算呂武是他的晚輩,他也誠懇相交,沉吟片刻,道:“此戰過後,若時局沒有變化,常州固若泰山”
“呂文煥無非是困守常州,或突圍南下與伯顏會師,要不然就回師建康,靜候時局變化,南下臨安困難重重,北迴建康受制於人,老夫認爲若無它意,呂文煥無非是困守常州罷了”
“要不是趙家相助,常州的糧食確實較爲困苦”呂武點點頭,道:“呂文煥打這個主意,也是常理,問題是伯顏大軍,最多隻能堅持到來年五月,元軍若失去精銳的蒙古騎兵相助,宋軍將會從容很多”
“甚至可以說,憑藉目前的局勢,若是伯顏膽敢留下蒙古漢軍,張大人必然會同宋軍,把他們骨頭也啃乾淨”
說到這裡,呂武身邊的親兵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呂武藉着千里眼看了一眼,突然眉開眼笑,道:“邊大人請看,呂文煥果然又增兵了,看來打退這一次進攻,呂文煥也該消停了,有點可惜了,沒有呂文煥的日子,常州失去了不少樂趣”
邊居誼也笑了笑,半年的準備才換來今天的從容,想起張貴說的那句話“平時多流汗,戰事少流血”,邊居誼的心中就多了幾分安慰
呂文煥板着臉,看着增的一萬士卒,在監軍的督促下勉強向常州城衝去,來到常州城前,卻發現守軍的弓箭並沒有下想象中的激烈,就是城上的礌石或滾木,也是有一下沒一下,蒙古漢軍以爲宋軍已露敗相,於是鼓起了勇氣,向雲梯爬上去
越來越多的元軍爬上城牆,走向他們自認爲的勝利,然而讓元兵奇怪的是,城牆上除了那幾個缺口之外,其他地方看似輕鬆,但卻沒有人能夠攻上城牆,一些心機較重的老兵油子心中就打起了退堂鼓,嘴裡吆喝得大聲,但步伐卻放慢了許多,有些靈巧的士卒,是做模裝樣的圍繞在那幾個缺口旁邊,大聲吆喝小步前進
堵在缺口的人越來越多,劉師勇縱使勇猛,但此時也被越來越多元兵打得手軟,好幾次差點受傷,可呂武的命令卻是要把元兵死死困在缺口不能鬆動,趁着一個疏忽,劉師勇跳出來,忍不住大叫一聲:“呂武,你小子還不下命令,再不然老子就英雄了”
呂武笑了笑,劉師勇殺戮了一整天,就算鐵人也扛不住了,於是大手一揮,兩萬後軍全數壓上,這幫兔崽子,多少也讓他們見識一下戰火,聞一聞血腥,好讓他們迅成長起來
自己增兵一萬,到了傍晚時分,守軍突然增兵,不到半個時辰,把所有登上城牆的元軍殺死,或趕下城牆,而且宋軍的火藥和火油甚至還沒開始發揮應有的威力
呂文煥身體在瞬間變得冰冷,雖然他一早就想到了這個結局,但現實卻加殘忍,呂青有些不忍,輕聲說道:“大帥,末將看到宋軍傷亡也不小,再說我軍還有優勢,困死常州便可”
十萬蒙古漢軍,如今剩下不到六萬,就是回回炮也用得差不多,呂文煥已經爲自己的後路做打算了,困守常州無疑是一個好辦法,問題是臨安的局勢不妙,他擔憂伯顏會命令他繼續強攻常州,屆時自己一條老命恐怕就搭在這裡了
再說困死常州,自己能有多少時間?元朝爲了奪取襄樊用了五年多時間,那麼自己能夠耗得起多長時間?一年?半年,最多半年矣
呂文煥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常州,想起自己當初死守襄樊,沒有援兵、沒有武備、甚至沒有糧食,他痛心傷心過,南望慟哭,但沒有任何人可憐自己
正是造成目前這個局勢的張貴,拼死救援襄樊,卻沒想到最終還是他打破了襄樊的局勢,自己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統領,竟然會打破了襄樊的僵局,當初自己爲什麼就不能多堅持一兩個月?
有人說,榮譽就在瞬間,自己也在瞬間和榮譽失之交臂,機遇錯過了就不再回來
“大人,”呂文煥沉思中,呂青遲疑說道:“建康來信,六百里加急”
青溪護城河不到一天便被攻破,董士選雖是怒火沖天,但無濟於事,連忙抽調北門、石頭城的兵力,東門兵力很快便達到了兩萬之中,董士選自己也坐鎮建春門,三千親兵騎兵自然也和他一起
解成則被調去東陽門,和他一起的還有八千蒙古漢軍,東陽門修得較遲,但正是因爲東陽門修得遲,所以要比建春門也加牢固,若是平時八千將士早已足夠,但經過了護城河之戰,解成多了幾分擔憂
宋軍或許要比想象中強多了?在加上均州軍名聲在外,又有火藥相助,若是集中兵力強攻東門,自己就算拼命,說不定也只能爲世上增添多一個冤鬼罷了?然而,自己不拼命,又有什麼辦法呢?
聽說張弘範的副將王惟義降敵,還受到了優待,也不知道此事是真還是假,自己原本在山東活得滋潤,董士選小二爲了自家的榮譽,把自己拉過來送死
“給老子放仔細了”解成大聲吆喝,城外不時有宋軍的騎兵掠過,偶爾還跑到東陽門附近耀武揚威一番,但解成卻沒有辦法,他心裡雖然亂想,但他卻不敢疏忽,他可不想還沒找到後路,董士選便已砍下他的頭顱示衆,這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解虎,地聽一聽要放好,多派幾名兄弟,別讓宋軍挖了暗道”解成可不敢忘記右丞相塔出和三名上萬戶是怎樣死的,他可不想自己不明不白丟了性命
“大人放心,卑職早已安排妥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老經驗了”解虎打了包**,這些蒙古漢軍卻是守城的好手,當然知道怎樣應對宋軍的攻城,若是蒙古騎兵守城,怕只能看着城牆雙眼發呆
“那就好,千萬要注意了,要出了什麼事,老子先把你殺了”解成咬咬牙狠狠說道,今天忙乎了一整天,然而宋軍竟然沒有任何攻城的意思,攻下護城河後便放馬楊威,非但見不到攻城的武器,甚至連步卒也沒有越過護城河,倒是讓解成他們迷糊了:“莫非宋軍打的不是攻城的主意,只是想嚇唬嚇唬自己?”
這當然是不可能,所以解虎一面命令將士提高警惕,一面安排士卒做好戰爭的準備,只要宋軍進攻東陽門,自己就讓他們吃不完兜着走,當然這只是解成的氣話,到時還不知道誰吃不完兜着走呢?
眼看就要天黑,宋軍還是沒有任何動靜,解成總算是放鬆了幾分,看來宋軍也知道攻下建康不容易,此時應該是在做準備?建康可是一座大城,一時半會怎麼能夠攻下,自己怕是多慮了
趙家的暗道,讓郭平下定了決心,從下定覺醒後就開始就往建康城內輸送士卒,幸好暗道的出口所在非常隱蔽,守東陽門的解成竟然沒有發現此時的趙家,若是被無意的人打開就會發現,至少有過五千大軍藏匿在其中,也幸虧趙家大,即使如此,五千大軍藏在趙家,給所有人增添了無盡的壓力,趙家無論是家人還是奴婢都已被集中起來看管,趙普目瞪口呆的看着從暗道延綿不斷爬上來的宋軍,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
可憐暗道窄小,一次只能通過一個人爬行,眼看就要天黑,宋軍還沒有停下往趙家輸送兵力的意思,趙普忍不住問道:“陳瀟,你知道郭大人打算派多少人進城嗎?”
陳瀟也是吃驚,原以爲郭平最多也就派數百人進城鬧出點動靜,沒想到一旦行動就沒有一個停止,尷尬說道:“在下也不是很清楚”
進入趙家的士卒,在先前跟陳瀟混進城內的兩百士卒的安排下分成數支小隊,如今正安靜的坐在趙家裡面,數千人竟然沒有一絲聲響,一些老兵頭,只是默默的擦着閃亮的大刀,而多的士卒只是安靜的閉上眼睛,看了看時辰,從懷裡掏出早已分好的乾糧,慢慢的吃了起來,一直到了子時,暗道終於沒有人出來,趙普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粗略算了一下,趙家至少已藏匿了六千人
看着這六千人,趙普心中已有了主意,他看到這六千將士皆是身穿蒙古漢軍的盔甲,也大概知道了他們的計謀,趙普也死了心,一心希望宋軍能夠一鼓作氣攻下建康,不過就算宋軍能夠攻下建康,他也不願意再留在建康城,他聽說江陵是均州軍的大本領,琢磨着這次自己也算是立了大功,不如干脆把產業搬到江陵,免得日後擔驚受怕
不過,如果宋軍攻不下建康,那他們趙家就真的完了,幸好趙懿派到了常州,也算是爲趙家保留一條血脈了,看着陳瀟,有幾分尷尬,說道:“若是、若是建康出了意外,還請陳公子念在老夫的情面上,保證趙懿的安全”
陳瀟搖了搖頭,不一會兒竟然從暗道走出了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大將,陳瀟連忙說道:“那是我們的郭平郭將軍,大戰之前,郭大人親自過來接你出城暫避戰火”
“還請趙老原諒,因爲擔心趙家有來客,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才能讓你們出城,無論此次結果如何,郭將軍已說過一定會保證趙家的安全和榮華”
趙普發愣,還沒回過神,郭平看到陳瀟,自然想到對方應該就是趙家的家主趙普,快步走過來,拱手作揖道:“在下均州軍副都指揮郭平,見過趙老,此次大事,有擾趙老清幽,還請趙老多多原諒”
“在下代替均州軍指揮使張貴及所有將士,多謝趙家的大義,此戰無論如何,趙家日後都是我們均州軍的朋友,都是我們大宋的英雄”
“郭大人言重了,”趙普一時沒想到郭平竟會對他如此客氣,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雙手作揖向郭平還禮
趙普是前輩,又是這次戰役的功臣,而且是均州軍日後拉攏的對象之一,郭平沒有受禮,這個禮節可要等到張貴才能接受,連忙說道:“還請趙老馬上準備,隨同在下暫且出城”
趙普知道事不宜遲,於是點點頭,道:“我馬上去安排”
趙普見事情緊急,也不拖延,連忙安排家人做好準備,自己卻來到老夫人的房間,遲疑了片刻,還是敲門進去,見老夫人虔誠的跪在一尊佛像面前
趙普停留了片刻,又不知道老母親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心裡有些着急,正想打斷老夫人的誦經,幸好老夫人此時也停了下來,趙普連忙上前扶起老夫人,只是他心中有愧,不敢看她,低着頭等老夫人的訓導
老夫人緩緩眼睛,突然問道:“我兒,何事?”
趙普狠狠掐了一下手,道:“孩兒不孝,打擾孃親的清淨了,如今趙家身陷囫圇,還請孃親隨同孩兒暫時撤離建康”
老夫人看着趙普不說話,差不多過了一刻鐘,老夫人終於緩緩說道:“你知道我們趙家在建康已多少年了嗎?一百一十七年,一百一十七年啊”
“我兒知道老身在建康多少年了嗎?”
趙普一身冷汗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忐忑不安的看着老母親,老夫人嘆了一口氣,道:“年,老身嫁入趙家年,從來就沒有離開建康”
“噗通”一聲,趙普跪下去,道:“孃親,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啊”
老夫人突然敲了敲身邊的桌案,提高聲音說道:“這是咱們趙家的根啊,這是咱們趙家的根啊”
趙普不敢說話,只是一味磕頭,老夫人看着趙普,突然嘆了一口氣,道:“趙家行事,向來求穩,不立危牆之下,如今孤注一擲,事至如今,老身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所謂忠孝不能兩全,你做出不孝祖宗之事,但卻是忠於大宋,老身雖不明大道理,但也知道非我種族其心必異的道理,我們趙家是建康的首富,元軍還沒有攻下大宋前自然厚待我們趙家,但狡兔死良狗烹,大宋若沒了,我們趙家也沒有了”
“我兒,你做得很對,老身之所以責怪於你,不過是吹毛求疵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心裡還有什麼想法,不若一起跟老身說一下”
趙普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卻是不肯起來,道:“孩兒不孝,累孃親擔憂,孩兒和均州軍相處雖然日短,但早已聽聞均州軍轄下荊湖治所江陵城重視商業,善待百姓,乃民衆之大同之地,且孩兒所見均州軍行事果斷,均州軍將領平易近人,孩兒相信均州軍一定會保護百姓的安全”
“所以孩兒想等此事過後,親自前往江陵城一趟,若江陵確如傳聞所見,孩兒想把建康的產業遷到江陵,也好爲趙家謀一個出路”
老夫人不知趙普竟然有這樣的打算,沉吟片刻,嘆了一口氣,道:“趙家百餘年的聲譽,老身只希望你好好善待之”
“走,你們都走,老身一把年紀也不願意折騰,此戰若是宋軍勝,老身自然無礙,此戰若是宋軍敗了,老身也能夠爲趙家掙點聲譽”
“娘……”趙普長跪不起,顫抖說道:“孃親不走,孩兒也不敢離開”
“胡鬧,你這是要置趙家於不顧嗎?”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快走,若真如你所說,建康自然很快就會收復”
“快走,別誤了宋軍之大事”
趙普狠狠磕了幾個響頭才離開,郭平知道此事之後,讓陳瀟留下兩百人守衛趙家,免得一時沒有攻下建康而被蒙古漢軍報復,趙普感激,然後與郭平一起離開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