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守護華夏
一番接觸下來,顏真卿發現這些人雖然隱居世外,對於外間千百年來的滄海變化卻是瞭如執掌,就像長老之前所言,他們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派出使者,到民間遊歷記錄所見所聞。據說每一代長老,必須要經歷過世俗的遊歷才行,以便掌握外間的王朝更替民族變化,是否有戰亂天災等等,從而更好的制定應對的救世之方。
有時候他們會扮作遊方醫生,幫助災民祛除瘟疫疾患。
有時候他們會扮作農師,教導人們如何種好莊稼,結出更多的糧食。
多年久旱,他們便會指導人們在正確的地方挖掘深井,給人畜提供健康的飲水,滿足農田灌溉的需要。
不過,他們也有一條禁忌,看上去有些冷血,那就是守護一族之人不得介入九州各族之間的征伐戰爭,無論多麼戰爭多麼殘酷,他們只能暗中幫助那些傷患難民,不得出面幫助某一方軍事力量。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禁忌,以你們的智慧和力量,幫助正義一方儘快取得勝利,不是更好嗎?這樣對百姓也好啊。”顏真卿手把酒盞,認真的問起。
“呵呵,”長老搖頭苦笑,良久才道:“這一點老朽年輕時也不甚理解,遊歷四方總想有些作爲,後來見慣了分分合合,也就能夠理解老祖宗定下這條規矩時的苦衷了。
九州廣袤,族羣紛雜,然而大家卻都是華夏後裔,在世人眼裡爲了些個土地河川爭得你死我活,仇怨難解,在我們看來不過是兄弟之間打打鬧鬧罷了,這一代人殺得你死我活,下一代人又融合在一起了,很多事放在歲月的長河裡去看,就不同了。”
“這樣想來倒也沒錯,只是身處俗世的我們,卻也不得不奮起抗爭。”
“哈哈哈哈,你們的作爲我們當然不會否定,只是我們一族的責任使然,不便插手世俗之間的紛爭。
上古時代人類的力量實在太過弱小了,一些流落四方的弱小部族,無論是面對異族的征伐還是旱澇天災,都無力抵抗,百餘年間或十數年間,經常有許多部族在種種的災禍中永遠的消失了。
軒轅氏以仁德澤被天下,一統炎帝、蚩尤等天下諸部,使大家和爲一家,相親非攻,大大減少了部族間征伐給百姓帶來的禍患。
大禹王以過人的智慧和毅力,領導各族開山鑿渠,疏通河道,導水入海,歷時十數載終於化解了那場史無前例的大洪水,拯救了天下部族黎民,也最終確立了九州的格局,更使得人們相信——人,是可以戰勝天地自然的。
人們消弭了隔閡,戰勝了天災,然而卻始終難以戰勝自己的貪慾。
大智如禹王,卻有着桀這樣的子孫,賢德如商湯,後世卻出了紂這樣的暴君……
有時候戰爭不過是平衡諸侯君王之間個人貪慾的一種手段罷了。”
“哎——”顏真卿一聲嘆息,認同了老者的說法:“先生所言極是,只是苦了那些百姓。”
“哈哈,百姓就不貪婪麼?”長老輕輕捻弄鬚髯,笑道:“顏大人身爲一郡太守,那些爲了一條狗,爲了一棵樹,大打出手乃至鬧出人命官司的還少麼?一些百姓不一樣勇武好戰,以求在主公的戰爭中謀取幾畝良田麼?”
“這——”顏真卿一時沉默下來。
身爲儒者,先賢所講師者所授,皆是重民愛民的道理,對於這樣的事情確實甚少考慮。
“就連我們自己也一樣會被種種的貪慾所困擾。”
“是的,捫心自問,功名利祿也是一種貪慾,如果我們無法平衡內心的慾望,也會害人害己。”
“貪婪是人的天性,這貪婪源自於先民古老的飢餓和恐懼,爲了生存下去,弱小的先民們只有捕獲更多的野獸,佔據更多的領地,儲備更多的木柴,生起大大的火堆,才能在風刀霜劍、猛獸肆虐的艱辛歲月裡活下來。
然而,值得驕傲的是,人們並不甘願爲這貪婪所俘虜控制。大禹王鑄造九鼎頒佈律法,周文王創造了易,老子發現了道,孔子宣揚仁德,凡此種種,無不值得後世的你我參悟踐行,這些纔是我們繁衍生息的意義所在。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希望與艱辛都是並存的,有時候長期的和平溫飽會孕育貪婪和戰爭,而戰爭也會激發人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從而誕生更高層次的善。”
“更高層次的善?”
“是的,更高層次的善。大禹的律法,老子之道,孔子曰仁,不都是爲了追求一個兼愛非攻、泛愛無私的大同世界麼?”
老者言談之間,對未來充滿了希冀,白日裡的血戰早已隨着春風化雨。
顏真卿聽了卻有些落寞,輕輕嘆了一聲,不甘又無奈。
“先生在嘆氣?”
“不瞞先生,這些年確實有些倦怠了。儒者以克己修身爲本,對個人操行意志要求甚深,對於大多數的百姓而言並不切合實際,況且就算是一些身在儒門的學生,也往往學得些皮毛,自顧尚且不暇,何來治國平天下呢?更有甚者,沽名釣譽敗壞了儒門名聲。”
“先生以爲先民時代民智如何?”
“茹毛飲血,每日但爲一餐飲食苦苦求索,哪來功夫兒去參研學問。”
“所以啊,總會越來越好的,會越來越多的人讀書,總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能夠深切理解先賢的智慧。”
“可就算如此,民智可開,人心難養啊,先生不見安祿山之徒,上負皇恩下棄黎民,河北諸郡生靈塗炭死傷百十萬計,大同世界何其難哉!”
“這恰恰是要我們踐行大善之機啊,生民雖苦,然而其卻如雪後麥禾,一旦春天來臨,便會破開堅土,再次萌發出勃勃生機,一代一代創造出更加燦爛多彩的世界。
我們要拯救既是當下涉身水火之中的百姓,更是將來千秋萬代的子子孫孫,縱然他們仍會犯錯,仍會有貪婪和戰爭,卻也總會在那些平凡的人們當中,誕生出那個時代的智者和英雄,引領他們,守護他們。”
顏真卿與守護一族的長老傾談漸深,另一邊一座大屋裡,守護十七也把郭曖等人請在了身邊,蒼狼王也在。
“原來那便是佛氣。”
“是的。”
守護十七問起郭曖,大戰時他輸入蛛魔的體內的那股聖潔之氣是怎麼回事,郭曖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真的是一種十分聖潔的力量。”守護十七讚歎道。
“小哥這麼說,是知道佛法了?”
“恩,負責外出記錄見聞的族人說過,現在大唐盛行佛道二教,而佛教作爲一種外來教派,同樣受到了大家的認同,族人還帶回來一些佛典,收藏在書庫內。”
“佛教流派甚多,我追隨不空大師休息密宗。”
“密宗?”
“是的,也是佛教中的一個流派,目前在嶺南一帶盛行禪宗,我也很感興趣,只是沒有機會前往參拜那裡的師父。”
“哦,嶺南?”
“你知道是哪裡吧?”
“知道,在廣州一帶吧,秦漢之際那裡設有南海郡,一直到隋,大唐則設立嶺南道。”
“哈哈哈哈,這你都知道?”
“當然了,這正是我們每隔十年便會派出一些尋訪使者的原因啊,我們要守護的可不只是這座山谷。”
“哈哈哈哈,那些使者沒有跟你們講講外邊的花花世界,是如何精彩誘人麼?有漂亮的姑娘,穿着最上等的紗衣,在你面前扭動腰肢跳着曼妙的舞姿,還有來自西域的葡萄酒,斟滿手中的碧玉杯……”
“呵呵,還有來自波斯的香料、瑟瑟,天竺的白象,羅剎國的獅子,扶桑的棲日木——”
“哈哈哈哈,佩服——等等,扶桑的棲日木是什麼?我怎麼都沒聽說過。”
“嘿嘿——嘿嘿——”
“噫——我知道了,你這個傢伙,哈哈哈哈”
“郭兄弟,他說的棲日木是到底什麼東西?我也沒聽過呢。”獨孤歡在一邊聽得不明就裡,見二人忽然嘻嘻哈哈笑起來,索性問起來。
“哈哈,小哥在開玩笑的,所謂扶桑不就是傳說中天帝的兒子們,也就是十日所居的大樹麼,扶桑就是棲日木,棲日木就是扶桑啊。”
“呃——呃——哈哈哈哈,你們兩個啊,這都行。”
“噫,難得見你笑得這麼開心,來了這杯酒。”說罷,郭曖便同二人滿飲了一杯暖酒。
“對了,郭公子,有一件事想請教,不知是否方便說?”
“小哥但講無妨。”
“修習佛法的人,都會獲得那股聖潔的力量麼?”
守護十七的眸子充滿了期待和希冀,他十分希望郭曖的回答是肯定的。
“因人而異吧。”郭曖由衷的說道。
“哦,我還以爲修習便會淨化人的心靈。”
“恩,佛法的確以消除人們的貪嗔癡愛惡欲種種雜念色心爲目標,然而實際中的修爲卻是另外一回事,只有心誠意堅的人才能日益精進修成正果,成就般若境界。”
“大智慧?”
“恩,差不多吧,也不完全相同。”
“同老莊的道相比如何?”
“老子的道,莊子的逍遙,尚且求道,而佛家做得更徹底,佛說一切有爲法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不僅僅是有形之物,就連滄海宇宙背後運行的道也歸於空,甚至就連佛陀所說之空,本身也是一片不可名狀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