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那二人打鬥了百餘回合,對方終是耐不住性子,於是變換攻守,那男人死死纏住我,那女人則退出了戰圈,掏出了一管笛子。我當時便覺得蹊蹺,卻又看不出對方的門道。只是隨着那女子的笛音響起,我才發現雪地上數十條黑色的毒蛇向我襲來,我心裡不禁詫異,這寒天朔雪怎麼可能會有毒蛇呢?我不得不十分小心應對眼前的戰鬥,後來一不留神,還是被一條毒蛇咬傷了,我拼力壓制住體內蛇毒的流竄,可頭腦還是很快昏沉下來,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我當時真的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就在危急關頭,我好像看到一個黑衣人,衝殺進來,擋住了那一對男女的攻擊。”
“一個黑衣人?”
“沒錯,當時雪下得很大,冷月遍照,天地一片素白,雖然我的視線變得十分模糊,但那身黑衣還是十分容易辨認的。”
“獨孤兄後來可知道那黑衣人是誰?”
“不知道。當時我中了蛇毒,很快就昏死了過去。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原來是這樣,可獨孤兄爲什麼沒有及時將這件事報官呢?”
“報官?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就躺在原本昏倒的地方,只有那隻銀貂不停的爲我舔舐着毒蛇咬中的傷口。我連爬帶滾費了好大力氣才站了起來,你要是在雪地裡躺上一個晚上,你就會明白我當時的身體有多難受了。我強忍劇痛拖着僵硬冰冷的身體轉了一圈,發現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原來守在那裡的工匠和僧道早被銷燬了屍體,就連我跟那夥人打鬥時殺死的幾個人的屍體,也都不見了,血跡也都被清理了,又加上連夜的大雪,什麼蛛絲馬跡都沒有。一切就像是一場夢。甚至我都在想,那個救我的黑衣人,既然救下了我,幹嘛不帶我回長安?幹嘛要把我一個丟在冰天雪地裡,哪怕給我生上一堆火也好吧。”
聽到這裡,郭曖不禁笑出了聲,“也許那人是個粗枝大葉的人,沒想那麼多吧。”
“不對,郭兄弟你再想想看。那天晚上,那個黑衣人對上那羣賊人,到底誰是最後的勝者呢?”
“這——照理來說,應該是救下你的那個黑衣人,打敗了那夥賊人。不然,如果是那黑衣人輸了,以那些人行事的手段,恐怕獨孤兄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沒錯兒,我也是這麼想的。而且那個黑衣人不僅打敗了對方,還收走了所有的屍體,打掃了戰場。所以,他不會是個粗心的人,可他卻又任由我昏倒在冰天雪地裡,只留給我一隻銀貂替我舔舐傷口。”
“雪影銀貂是那個黑衣人留給獨孤兄的?”
“我猜的。我回到長安後,特別找人打聽了這小獸的來歷,纔有人告訴我它就是傳說中的雪影銀貂,生性乖張頑劣,行動快如閃電,偏喜捕食各類毒蛇而生,尤其它的唾液可以治癒各類蛇毒。所以,我猜測這銀貂是那黑衣人留下來幫我治療蛇毒的。”
“哦。原來如此。可還有那名小吏呢?獨孤兄可有再察訪出什麼?”
“那小吏死了。蛇毒加上寒傷,使我不得不在家休養了幾天,等我再去察訪的時候,才發現那晚過後第二天,那小吏便攜家眷外赴山南道任職了,沒出幾日又傳來小吏及家眷剛入蜀地,遇上了山賊,全家遇害了。”
“……”
“想來郭兄弟也不會覺得這是巧合吧。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唯一的知情人也死了,你說報官有用麼?我想長安城內一定還潛伏着一個龐大的勢力,再運作這一切,說不定就是烏鴉集團的餘黨。而且,我也從來不相信終南山一戰,烏鴉真全軍覆滅了。”
“恩,烏鴉集團的覆滅,我和鮮于燕也覺得有許多可疑之處。”
“不過,眼下這件事,我覺得那些人極有可能是衝着我來的,雖然我也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什麼。”
“想不到獨孤兄近日竟有如此奇遇,難怪那蛇女一掏出笛子,你便提醒大家小心毒蛇。”
“沒錯兒。她當時的手法同那晚如出一轍,不過按郭兄弟的說法,那是幻術?”
“是。開始她吹笛子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毒蛇是幻術。不過後來那兩條白色的毒蛇卻是貨真價實的毒蛇。只是奇怪這寒冬臘月,毒蛇之類早該冬休了纔是。”
“呵呵,這倒也不難解釋,我問人那雪影銀貂的事時,那老先生也說了,在朔雪寒天還能行動如常的蛇,只能是與這銀貂同生於天山之上的雪蛇。這種毒蛇,本就生於極寒之地,不會冬休。”
“原來如此。雪蛇?回想起來那時追我的那兩條,的確雪白雪白的。想不到長安竟也有人認識這雪蛇銀貂這樣稀罕的東西,我以爲只有我纔會對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好奇呢。”
“恩,是泉老先生,他博學廣識,我想這世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是泉老先生啊。”
“郭兄弟也認識?”
“有過幾面之緣,不算熟識。不過,泉老先生氣度不凡,見識卓絕,實在令人仰慕。”
“恩,他與家父有些交情。”
“哈哈哈哈,獨孤兄坦承相見,倒是顯得小弟有些小人之心了。”
“哦?郭兄弟此話怎講?”
郭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從懷裡把那枚玉佩取出,遞到了獨孤歡的手裡。
“呃,竟是被郭兄弟撿去了。那天回到家裡,我便發現這寶貝丟了,也不知丟在了何處,這幾天正是苦惱呢。這是皇家御賜的東西,真弄丟了,非同小可。”
“就在高將軍墓地附近。因爲與杜環杜公子和岑參岑夫子的交情,又很仰慕高仙芝的韜略風采,便也加入進來,爲高將軍遷墳略盡綿薄之力。因此才捲入了這樁案子裡,不過我們也沒查到什麼,只有一具附近村鎮工匠的屍體,中了蛇毒而死,還有就是獨孤兄這塊玉佩了。”
“你們懷疑我?”
“哈哈,當然不是,不過原本也確實想借着此物,向獨孤兄問些說法。”
“呵呵,不妨事。我身在大理寺多年,郭兄弟這樣做也在情理之中。”
“對了,既然你我在此,隔壁屋裡那兩個個郭曖和獨孤歡又是誰呢?還有那個驕橫的少年,獨孤兄似乎認識他?”
“哈哈哈哈”
獨孤歡笑出了聲,雖然笑聲不是很大,可笑聲裡那股戲謔的味道,郭曖卻聽得十分明白。
郭曖當時愣住了,莫非那人自己認識不成?
沒等獨孤歡繼續說什麼,就聽咣噹一聲,門被踢開了。
“臭郭曖,死郭曖,你要薰死本郡主嗎。”
話音未落,早有一頓粉拳打在了郭曖肩頭。
郭曖頓時明白了,自己和昇平郡主的事,恐怕獨孤歡也早有耳聞,所以才笑話自己。
郭曖撇着嘴,翻着白眼看着獨孤歡,任由昇平郡主胡鬧起來。心裡尋思着,辛虧當時沒把便同直接砸她頭上,不然今天自己可有得罪受了。
“怎麼樣?小郭子,本郡主的易容術連你都看不出來了吧?”
“高,實在是高,郡主大人的易容術真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去,去,去,嘁,油嘴滑舌的,”胡鬧了一陣,昇平郡主這才轉向獨孤歡一邊,微微施禮,“見過表叔,嘿嘿,你笑起來蠻可愛的嘛?”
“郡主大人見笑了。”獨孤歡起身,表示不敢受禮。
獨孤歡的母親信成公主,是當今皇帝也就是肅宗的妹妹。按輩分,昇平郡主的確是要喊獨孤歡一聲表叔的。
不過,李昇平終究是李唐皇室正宗血統,自己再怎麼子憑母貴,終究還是姓獨孤的,所以不敢領他的禮拜。
“你身邊那兩位呢?竟然還找人假扮了我和獨孤兄,也是你的鬼主意吧?”
“他們啊,那是我父王的心腹親衛,怎麼樣,也很像吧?”
“你父王的親衛?你的意思是你這次出來,廣平王是知道的?”
“當然啦,這麼大事情,你當我是小孩子啊,一點分寸都沒有。就連安排人扮成你和獨孤表叔的樣貌,都是父親的主意呢。他說這樣興許可以幫到你們。”
“這麼說,你是專程來幫我們的嘍?”郭曖故作不信的樣子。
“嘁,也不完全是啦。本來就是聽說那個海棠夫人是一位絕代美人,我就想偷偷混進來跟你們去一睹芳容唄,不能全便宜了你這個花心大蘿蔔啊。也不知怎的,我這點小心思就被父親發現了,然後就派了一羣侍衛來保護我,還要我找倆和你們身材樣貌相仿的,假扮成你們的樣子,好幫你們分散敵人的注意。本來很好玩的事情,現在一點都不好玩兒了。”
“這有什麼,我和獨孤兄本來也是易容行事,乾脆混在你的隊伍裡,讓你父王那倆親衛繼續扮作我們的樣子,不也好玩麼?”
“好啊,好啊,噫,這樣纔好玩麼。”
“獨孤兄你覺得呢?”郭曖轉向獨孤歡。
“恩,我也正有此意,這樣一來,行事的確方便了許多。”
郭曖雖然這樣說着,心裡卻盤算起來,既然這次是廣平王派這個瘋丫頭來的,事情不會就這麼簡單。也許還交代了別的任務,只是有王爺的命令,不能對別人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