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曖隨即凌空抖動鐵翼射出無數羽刀,再次纏戰屍王。
獨孤歡順勢從郭曖的金剛鵬王之護裡脫離出來,幾個跳躍,躲在了屍王身後。
要想使出太一•陰陽化虛,必須要先運轉太陰、純陽兩股力量,世間能夠分別承載這兩股力量的刀劍本就不多,而兩股完全相反的力量融合一起時更會爆發出毀天滅地的能量。
“連寒玉刀、赤火斬都不能承載那股力量。看來,只能賭上這條命了。”
心意已決。
迎着寒冬的朔風,獨孤歡脫下袍服袒露起上身,一身健碩有力的肌肉,展露男人的雄性之美。
獨孤歡以一雙肉掌做刀,分別運轉陰陽之力,攻向燹鬼屍王。
兩股完全相反的極寒、極陽的力量,直接作用在自己的身上,獨孤歡只感到一半的身子如在冰窟凍得漸趨麻木,而另一半身子則如大火炙烤燥熱欲燃。
就算他最終能夠完成陰陽合流的招式,恐怕這條命也沒了。
不過,他還是不斷努力提升着自己的道門玄功,化作陰陽之力灌注在雙掌之上。
獨孤歡強忍着痛苦,縱然緊咬牙關,嘴角還是有鮮血不斷流下來。
另一邊。
郭曖與屍王戰意正酣,在空中翻飛上下,不斷投射出金剛羽刀射向屍王的脖頸。
忽然,郭曖感到一股力量在腰間躁動起來,而且越來越強烈。
“是兩儀刀,怎麼回事?”
郭曖伸手一摸,驚覺兩儀刀竟在鞘內不斷的震動着,猶如一匹渴望自由的野獸,不斷撕咬着困住自己的牢籠。
郭曖忍不住抽出刀來,想要看個究竟。
不成想剛抽離刀鞘,還沒看上一眼,兩儀刀竟掙脫開去,兀自向着獨孤歡的方向飛去了。
獨孤歡強行以一雙肉掌,將陰陽之力運使到了六成,此刻他的左半邊身子已經凍得麻木,左臂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寒冰,而另一條胳膊則嚴重的脫水,大塊大塊的幹皮脫落下來。
“至少要提升到八成,纔有可能消滅這個怪物。”
獨孤歡決絕的對自己說道,雖然他也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接近了極限,也許下一刻他就會倒地不起。
忽然,一聲尖嘯破空,獨孤歡擡頭一看,一道白虹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直飛過來。
一種莫名其妙的喜悅。
一種無可言語的信任。
一種不知所以的本能。
獨孤歡當即伸出雙手,抓住了那道疾飛而來的神秘白虹。
握住刀柄的剎那,獨孤歡只覺身上所受兩股極寒極陽的力量,頃刻間被吸走了一般,悉數灌注到那柄白虹刀身之上。
身體裡一股前所未覺的力量被喚醒了,丹田內源源不斷的玄力激盪洶涌,如海潮一般。
“太一•陰陽化無。”
隨着一聲唱喝。灌注於兩儀刀上的太陰、純陽之力完美匯流,一道浩然玄氣衝向雲霄,在空中劃出一片巨大的太一結界,封住了燹鬼屍王。
所謂太一,既爲炁。
《道德經》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道即爲無極,乃是宇宙萬物運行的規律和軌跡。
一即爲太一,乃是構成宇宙萬物的原始物質,即爲炁。
二即爲兩儀,又指陰陽,是萬物存在的兩種基本形態。
三即爲三寶,精,氣,神。精者有形,氣者無形,而神則爲一切有形無形萬事萬物的活力。
然,三寶歸兩儀,兩儀歸太極,太極歸無極。是爲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獨孤歡的太一•陰陽化無,便是集合陰陽兩種力量,不斷提升而至極限,最終融合陰陽歸於太一之炁。
所謂炁者,無精,無氣,無神。是宇宙萬物的開始,也是宇宙萬物的終結。
太一結界內,屍王身上的離火、寒冰兩股陰陽力量開始融匯起來,冰中有火,火中有冰,兩種完全相反的力量扭曲、撕扯着燹鬼屍王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甚至每個靈魂中的每一絲意識。
披着郭旰銀甲的屍王,強悍的身軀開始出現一道道裂隙,裂隙內探出一顆顆頭顱,在束縛與煎熬中不斷的吶喊着,哭嚎着。
“郭曖——快點超度他們。”
見獨孤歡終於成功使出了太一之招,郭曖大喜,心知時機難得,急催萬柄羽刀化作無數萬字法印,順着獨孤歡打開的縫隙種入屍王體內。
隨機唱誦心經,幫助被束縛的唐軍魂靈解脫入滅。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郭曖——郭曖——”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郭曖,是二哥啊,好熱啊,好冷啊,我真的好痛苦。”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快放二哥出去,郭曖,快放二哥出去,二哥真的好痛苦。”
隨着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號,結界壁上映出郭旰痛苦扭曲的臉,兩隻手不斷抓撓、叩擊着結界之壁。
“郭曖,郭曖,快來啊,這邊有條大魚。”
時空倏然恍惚。
一個炎熱的夏天,七八歲模樣的郭曖正泡在一條大河的淺灘上,不時拍打着水花。
二哥一個猛子,扎進了大河的深處,不一會兒就舉着一條碩大的鯉魚浮了上來。
兩個人一直玩到晌午。郭旰便在樹下燒起篝火把鯉魚烤了,割下最肥美鮮香的部分,都留給了郭曖。
“郭曖,給你這塊,這塊大。”
“郭曖,給你這塊,這塊好吃。”
“郭曖——郭曖——”郭旰的魂魄在結界內哀吼。
“郭曖,小心那邊的雪太深了。”
“郭曖走,二哥帶你去騎馬。”
“郭曖,二哥帶你去喝酒吧。”
記憶和現實不斷交錯閃回。
“二哥。二哥。”
郭曖停下了唸誦。可眼前的二哥,又真的是二哥麼?
郭曖輕輕應了一聲“二哥。”
《心經》的無上妙音止住了。
一聲輕語激盪,好似觸動了什麼,圍繞着郭曖生出了許多變化。只見,
身前。
身後。
身左。
身右。
上下八方,化出無數郭旰的影像。
有喜者。
有怒者。
有悲者。
有拔劍四顧者。
有縱馬馳騁者。
有拍板放歌者。
有自在逍遙者。
有執壺豪飲者。
有昂首凝思者。
郭曖心中有萬千回憶,眼前便有萬千個郭旰。
郭曖伸出手,剎那間竟觸摸到每一張郭旰的臉,熟悉的溫度劃過指尖。
“呃,真的是二哥啊。”
“郭曖——六弟——”
“郭曖——六弟——”
“郭曖——六弟——”
“郭曖——六弟——”
“郭曖——六弟——”
“郭曖——六弟——”
……
耳邊傳來千萬聲呼喚,勾起心中無限的回憶。無限的回憶,又生出無限影像、。
郭旰的影子,重重疊疊,鋪滿了郭曖的世界。
“郭曖,六弟,二哥好苦啊,快來救我。”
“郭曖,六弟,二哥好苦啊,快來救我。”
“郭曖,六弟,二哥好苦啊,快來救我。”
“郭曖,六弟,二哥好苦啊,快來救我。”
……
忽然,重重疊疊多如恆河沙數的郭旰——喜者。努者。悲者。劍者。飲者。歌者。紛紛化作了同一張臉臉孔。
無數因痛苦而變得扭曲的,郭旰的臉緊貼在獨孤歡的結界之壁上。
萬箭穿心一般的刺痛襲來,郭曖的身體不停震顫着,忍受着巨大的傷痛。
“二哥——等等我,我就來——”
郭曖悲號一聲,便要撲過去打碎結界,卻發現身體竟絲毫動彈不得。
“郭曖,快來救我。”
“六弟,快來救我”
無數聲悽慘的呼號,重重疊疊猶如一柄柄彎刀,割在郭曖的心上。
失去至今的悲苦。莫能作爲的無助。不斷擊打、侵蝕着郭曖的心魂。
驚慌,無助,痛苦,一道道難捱的心緒從心底涌上來,扭曲着郭曖的臉。
這時,就見萬千個郭旰中的一個,正穿過重重疊疊的人羣。
手裡攥了一把造型詭異的尖刀。步履從容,卻又快如閃電一般來到了郭曖的面前。
痛苦麻痹了郭曖。
那詭異的尖刀一下下戳在郭曖的身上,鮮血汩汩的流出來。
尖刀刺穿身體的疼痛,竟似能夠化解心痛一般,郭曖吃吃的笑起來,一張痛苦的臉上硬生生擰出了笑容。
“不——郭曖——那不是真的。”
聽到一聲別樣而又熟悉的呼喊,郭曖忍着劇痛艱難的睜開了雙眼。
眼前面目猙獰的郭旰,正用一把尖刀不停的戳刺着自己的胸膛。
“不——六弟——那不是真的。”
穿過重重疊疊的郭旰的影子,遠處一個郭旰的表情與其它截然不同。正是他在對着自己喊叫。
“是二哥。可眼前的不都是二哥麼?”
“六弟——那不是真的,快還手啊。”
“什麼不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亂麻一般的思緒糾纏着郭曖。
“不對,那是什麼?”
郭曖猛然發現,就在自己與萬萬千千個郭旰之間,連接着無數根蠶絲一般的線。
郭曖試着扭動身子,依然一不動不動。正是這些線束縛着自己。
“不好。中了敵人的幻術。”
郭曖終於意識到了危險,然而這幻術卻早已將他牢牢的束縛起來。
是這些線麼?是這些連接了我與二哥之間的線麼?沒錯吧,就是這些線吧。
好厲害的幻術,恐怕是利用了我和二哥之間強烈的情感,化成了這束縛之線。
自己一動也不能動。況且就算自己能動,這些線也不是兵刃所能斬斷的吧。
要斬斷,要斬斷的怕是與二哥只見的感情吧。
可是,二哥已經死了,還要斬斷這份情意,天啊!怎麼可能啊,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郭曖——那不是真的——”喊叫聲不斷傳來。
這個纔是真的二哥的魂魄吧。
那些二哥的影像都是假的麼?可爲什麼自己已經知道了真相,這束縛之線卻還不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