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老奸巨猾史思明
“因爲我看你每天都愁眉苦臉的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難道有了妻子不該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嗎?我看你,一點都不快樂。”
喜鵲說話的速度略快,甚至有一點點的咄咄逼人,有一點點的挑釁。
“唉——喜鵲,你怎麼可以這樣同獨孤大人說話呢。”張繼武數落了喜鵲一句。
看得出來,喜鵲雖說只是一介門客,但張家人還是把她當做小妹一樣的。
倒是獨孤歡,聽見喜鵲大膽潑辣的言辭,耳根有些紅熱了。
“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獨孤歡,幾乎進入了一種木訥的狀態,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喜鵲的問題了。
場面變得有些尷尬了。
喜鵲也沒想到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而且還是一個久經官場的人,竟會真的如此木訥,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在說什麼。這樣的男人是真傻吧。
一陣鈴聲響起,老管家推開了密室的門。人們頓時把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老爺,史思明,史大人來了。”老管家壓低了嗓子說道。
“噢?他此時竟自己主動上門來了?”
張繼武既感到詫異,又有些驚喜。
張繼林算是他的晚輩,他也早已委託家人送來了奠儀,他不會是爲了張繼林的事情來的。
只能是爲了幾天前,自己和繼林同他談過的事情啊。
張繼武略顯得有些興奮,當即向獨孤歡告辭,雖老管家出去了。
獨孤歡一聽到史思明的名字,心頭一緊。這是要積極爭取的人,但是這個人是否能爲朝廷所用,卻又有着極大的懸念。
獨孤歡一直看着張繼武走了出去,直到老管家把密室厚重的大門關閉了,仍是所有所思的望着那裡。
“啪”的一聲,喜鵲輕輕在獨孤歡肩頭拍了一下。
“來。”喜鵲嘴角一揚,笑道。
獨孤歡這纔回過神兒來,看到喜鵲正對自己招手。
這座密室的規模遠遠比想象的大,郭曖在的時候,拉着他去幾個房間到處走了走。
郭曖不在了,他乾脆自己一個人悶在一個地方,也懶得到處看什麼。
喜鵲帶着他,一路穿過了幾條迷宮一樣的通道,這些通道的兩側每隔幾步就有一段凹陷,可以隱藏三五士兵。
他們最終來到了一間寬敞的大廳裡,這裡擺滿了弩箭、長槍、刀和盾之類的武器,還有一些圓木,看樣子是用來頂門或者搭建臨時防禦工事用的。
藉着密室裡的燭光,獨孤歡四下打量起來。
呵呵,這裡看起來,就很有些軍事功能了。
喜鵲望着獨孤歡,把食指放在了嘴邊,示意獨孤歡不要出聲,並指了指一面牆壁,隨即便輕手輕腳的走到了牆邊,把耳朵貼了上去。
獨孤歡跟了過去,這才發現,牆上有許多胳膊粗細的孔洞,孔洞裡嵌着竹筒,竹筒伸出牆壁有一段長度,喜鵲就是把耳朵貼在了這些竹筒上。
獨孤歡,把耳朵貼了上去,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
不知道這些竹筒連在什麼地方,但可以很清晰的聽到裡面的聲音。
兩個對話的男人,其中一個便是張繼武,另外一個大概就是史思明瞭,至於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則很難確定,目前還沒聽到第三個人的聲音。
他們也在這座密室的某個房間裡麼?還是通過這裡,可以監視外邊的某處呢?
久在大理寺,密室之類早就司空見慣了,手握大權的王侯公卿,富可敵國的豪紳巨賈,總是有些不想爲人所知的秘密。就連自己家裡也有一座小小的密室,以便父親同三五知交縱酒暢談,免得酒後之言,落入旁人耳目。
不過,那些密室同這裡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修建這座宅子的,真是個極富心機之人。
張繼武和史思明先是聊了幾句家常,說說笑笑,氣氛十分的融洽。
也就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兒,史思明忽然沉默下來,對張繼武的話不應不答,稍傾,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哎——”
“將軍,何以長嘆?”
“哎,都是我欠你們老張家的啊。”
“啊——將軍,千萬不要這麼說,到底所爲何事,還請明言,繼武實在愚鈍。”
張繼武的聲音裡,誠然有幾分惶恐。
“你家老太爺七十大壽,都沒操辦操辦啊?”
“這——這有何干系麼?何止是七十大壽,這許多年來,父親都不曾辦過壽宴了,無論兒孫們怎麼堅持,他老人家就是不肯。”
“你沒問過他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嗎?”史思明語氣緩和,彷彿對所有的事情,早已瞭然於胸。
“開始幾年,都問過的,只是家父執意不說,做兒子的也就不好再多問什麼了。”
張繼武說完,輕輕嘆了一口氣。
“恩,也罷,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忽而,史思明話鋒一轉:“你想不想知道,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這——難道將軍知道其中內情?”張繼武忽然想起開頭史思明說過的什麼欠老張家的話,繼續追問:“難道——,難道家父多年來不辦壽宴,竟與將軍有關麼?”
“呵呵,算是吧。”
“這——”張繼武顯得有些遲疑,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聽下去。
“哈哈,你在猶豫,要不要聽我繼續說下去?”
史思明表面上像是在徵詢對方的意見,語氣卻是十分堅定的。
張繼武沉默了片刻,這才應下來:“繼武願意洗耳恭聽。”
“哎呀,都是多年前的舊事了,話到嘴邊反而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呢,”史思明故作感慨一番,繼而反問:“你父親對你妹妹的事,一直耿耿於懷啊。”
“這——”
張繼武當然知道史思明話裡的意思,父親心底一直是極不情願把妹妹嫁給安祿山的,只是這口苦水,張家人都是憋在心裡從來不肯對外人吐露的。畢竟,張家活在安祿山的羽翼之下,哪敢流露半點怨懟之意。
“怎麼,倒是你吞吞吐吐起來了,這可是在你家裡,還怕隔牆有耳不成?”
聽到這裡,獨孤歡和喜鵲不由得冷目相對,莫非被他發現了?
“史將軍哪裡話,小妹的事,起初家父確實流露過些許不悅,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啊。”
“哎——”史思明輕輕嘆了一口氣,“哪那麼容易過去啊,時至今日,我不得不佩服你家老爺子啊。”
“這——今天,將軍幾番言語,頗令繼武糊塗了。”
“呵呵,你這個人吶,又敏感,又木訥。實話跟你說吧,當年啊,我是有意促成令妹與安祿山的親事的。”
“呃——”張繼武輕輕應了一聲,顯得有些尷尬。
“你張家對我恩重如山,史某無以爲報,當時只覺得安祿山安大哥雄鎮一方,氣勢無兩,他日必有一番偉業,倘若促成了你張家和安大哥的親事,你張家也算是風生水起,別開局面了。”
“是,這些年來,多賴陛下和將軍的照撫了。”
“呵呵,事到如今,你還是這麼認爲麼?”史思明話鋒一轉,話語中帶着幾分冷酷,“前番你同繼林到我府上時,可是有不少怨言啊。”
“這——”
“我總算明白,當年你父親爲什麼會反對這門親事了,當初他便對我說過,安祿山雖有梟雄之勇,卻無仁者之量,我還笑他一介腐儒,不識雄才。事到如今,真真切切是我錯了啊,是我害了你們啊,眼看這洛陽城也守不了幾日了,是我害了你們啊。”
“將軍,將軍的意思是——”
沉默良久。
“洛陽城危在旦夕,安祿山又瘋了,我們兩家兒,總得給自己謀個出路啊。”
史思明話是這麼說的,語氣裡卻聽出幾分試探的意味。張繼武沒有迴應,二人又陷入了冰冷的沉默之中。
雖然,張繼武兄弟二人先前早已在史思明那裡幾番試探,可一旦真到了這節骨眼兒上,卻也不敢率先捅破這層窗戶紙。
史思明今天說話繞來繞去的,現在總算說到了點子上。
躲在牆後的獨孤歡和喜鵲,一字不落的聽着二人說話,知道事情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沉默,冰冷的沉默,就像是暗夜裡的對峙,誰第一個發出聲響,誰便是即將要死掉的那個人。
獨孤歡凝視着喜鵲,只見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急切和焦灼。
獨孤歡也好,喜鵲也好,無論怎樣他們都想不到,此刻的張繼武——汗水已經溼透了他的裡衣。
“繼武——”史思明率先打破了沉默,語氣平和而堅定。
“呃——啊——史將軍,將軍。”
張繼武明顯的慌亂了,雖然他早就想着把史思明拉下水,一起投降大唐。可事到眼前了,懦弱和恐懼卻把他壓得說不出話來了。
“唉,繼武啊,不用那麼擔心,我知道你兄弟二人不把我當外人,我又何嘗把你兄弟當外人呢,當初若不是你家父親,我也不會有今天,當初我本有意與你父結拜爲異性兄弟的,奈何你父親百般推脫,可咱們兩家的感情,卻也不差啊。”
“是,是。將軍說的是。”
“你和繼林,前番幾次到我府上,我怎麼聽你二人的意思,好像你們兄弟早有打算了?”
“是,是,啊,不是,不是,沒有,沒有,沒有什麼打算。”
“啪”的一聲,是手掌輕輕拍在肩上的聲音,雖然看不見,獨孤歡猜測,一定是史思明拍了張繼武一下。
獨孤歡不禁擔心起來,密室外的局勢很明顯——史思明已經吃定了張繼武。
“哼——”史思明輕輕哼了一聲,“張繼林,他在唐營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