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孃的母親楊氏是一位安靜祥和的女人,容顏依稀可見當年的丰姿,雖然半生坎坷,但較之尋常如此年齡的女人要美貌的多,套用一句俗語,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因爲出生成分的問題,楊氏直到四十四高齡才嫁人,男人願意娶這樣年齡段的女人,很難說是因爲愛,那武士瞪爲商時就是一紅頂商人,後來乾脆棄商從政造反打天下,這樣的男人註定和楊氏只有“愛”沒有“情”。
武士裴死後,楊氏以一己之力把三個如huā似玉的女兒拉扯長大,還有前夫兩個仇視自己的兒子,儘管肌膚還是豐潤白皙,但眉目總顯得十分老態滄桑,透露出一股疲憊。
武家算上家道中落了,儘管長子武元爽繼承了周國公爵位,但大唐最不缺的就是國公爺,外面的人每每看到武家門可羅雀的大宅門時,都要搖頭同情的感慨一句“虎父犬子,莫過於此了”但世事變化猶如白雲蒼狗,誰也能想到當十四歲的武媚娘平靜的對楊氏說“見天子庸知非福,何兒女悲乎”後,這個還未長成的禍水就好像神佛保估般一夜蛻變成鳳凰,飛上了高高在上的枝頭,此後一路輝煌,隨着李治登基稱帝,也貴爲大唐國母,當朝皇后娘娘呢。
當時之人如今屢屢將昔年武媚娘陳年的話翻出來教訓自家兒女子弟,抑或當作談資引以爲奇,傳唱四野,可若是武媚娘就此泯然衆人,怕也只是當成一句小女子狂妄之言,世事本就如此,拼搏的是名人,傳唱的是庸人。
楊氏自從進京後,就不可避免的融入了大唐的貴婦圈子裡,那些恨不得天天竄門的名媛貴婦們都說楊氏有福氣,沒有誰不開眼的去提楊氏那中年“剋夫”的舊事,昔年武士裴初死時的風言風語如今也沒了,挖苦嘲諷也沒了”只剩下刻意吹捧和華麗麗的歌功頌德溜鬚拍馬”照武媚娘目前的地位和受寵程度看,這樣的情形會一直延續到楊氏死的那天,算起來,楊氏確實是一個有福的女子。
但今天的楊氏不僅很歡樂,而且很滿足,臉上掛滿了略顯得意的矜持笑容,不僅爲坐在身旁的二女武媚娘,同樣也爲下座立了些許微功的武元爽兄弟倆。
武家兄弟來京前是川北利州的土霸王,每天過着三點一線的單身鑽石王老五生活,青樓楚館、賭場、打獵”至於家早就當作了客棧,唯一不同於客棧的是,家不需要huā錢,僅此而已,但明面上倒也沒做那有強搶民女的齷齪事,倒不是兄弟倆人品修養高人一等,而是兄弟倆心有靈犀的認爲,勾欄裡的娘們騷的夠味,良家的嘗一次就索然無味,味同嚼蠟,倒也冥冥中造福了許多可能要失身在這兩個禽獸手中的小白菜。
一年前,兩兄弟搖搖晃晃的從利州城的最大的銷金窟晃盪回家,就看見利州城大大小小的算得上號的刺史主簿小吏們把武家堵得嚴嚴實實的,兩兄弟王霸慣了,威風的衝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動了手,嚷着我妹是當今好太子妃”妹婿是太子,老子全家都是皇親國戚,敢堵我武家的門,都他孃的不想幹了。
事後,動了手”也打了,才迷迷糊糊的聽戰戰兢兢的利州刺史道自家妹子當了皇后,那位太子妹婿更是登基稱帝,自己成名副其實的國舅爺了。
兄弟倆早料到這一天了,但沒想到幸福敲門的這麼早,反應過來後”夥同着一票惡奴彈冠相慶,事情鬧到這兒本算完了,但兩兄弟高興啊”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竟拉着登門慶祝的利州城大小父母官們大腳一擺,殺回妓院”將晚上勞累夠了的姑娘們從牀上拖了出來,高歌狂舞着,氣焰囂張的一塌糊塗。
但最讓人詬病的是,事後又將要嫖資的老鳩罵了一頓,玩了三天愣是一分錢沒付,三天後收拾收拾,兩兄弟帶着楊氏、武順、武麗娘絕塵而去,說要進京享福去,一時間利州城大街小巷都在唱“武家好比老虎口,元慶元爽是瘋狗,勾欄窯子一聲喝,老子帶槍不帶鈔。”(自創)
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忐忐忑忑的利州城大小領導也沒敢上報,老鴇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養足了精神罵了一天帶一夜街後,也毫不猶豫的把這事忘了,一切好似又恢復到了往常,如果沒有呈到李治案桌上那份錦衣衛密摺,這事無疑就更完美了,真的忘了。
進了長安的武家兄弟,還沒有找機會去禍害長安大街小巷的水靈白菜,就被李治踢去了大唐皇家軍校特地爲兩兄弟開的輔導班特別教育去了。
輔導班上課的內容沒人知道,只知道半年後,成功畢業了的武家兄弟依然還是那麼狂妄,但不再那麼惹人討反了。依依然還是喜歡逛青樓,但記得付錢了:依然還是喜歡賭博耍賴出老千,但被抓後更有霸氣了,不再提老子妹妹妹夫是誰,都是兩兄弟自己扛;也還偶爾繼續調戲長安街頭的小白菜們,但只動嘴不動手了。
兩兄弟還是人渣一個,但已經是一個有底線的好人渣,不知何時兩兄弟在外囂張滿身傷回來時,口上總不忘說:該打就打,該殺就殺,人死卵朝天,你玩不死我,我一定玩死你。
於是講規矩的兩兄弟,卻比不講規矩前名氣更大了,長安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孃家的兩個哥哥是個敢打敢扛的硬點子。
一個多月前,兩兄弟走上了人生對他們來說可謂轉折一條路,隨陛下親征吐蕃。
兩兄弟的第一戰就是大非川大戰,那一日一夜,幾十萬大軍膠着在一起狂熱廝殺中,兩兄弟肩並肩,紅着眼睛一邊殺一邊流淚,武元慶對武元爽說:哥哥我怕,武元爽也流淚說:孃的,弟弟,我也怕啊。
然後兄弟倆流淚大笑:怕也要殺啊。
大非川過後,兩兄弟嘀咕了半響,覺得數字合情合理,驕傲的逢人就臭屁道:我們現在也是百人斬的爺們兒了,不是牀上戰場上的。
回來後的兩兄弟依舊走街串巷逛窯子睡賭場整天吊兒郎當的,但耍老千再沒被人抓住耍,因爲說他們的耍老千的都被兩兄弟幹趴下了,也許是腦子發熱,纔回來一天兩兄弟突然想娶妻了,但出奇的是,兩兄弟看上的都是勾欄裡的姑娘,對那些大家閨秀們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顧,把個楊氏氣的臉紅脖子粗的,說這是給國公府丟臉。
再兄弟從小就和楊氏不對付要不是現在武媚娘強大的氣場在那裡,沒法子,哪用回來問,直接領回家先斬後奏就完事了,所幸讓憤怒之餘的楊氏稍稍安心的是,兩兄弟看上的都是技術不錯的清倌人,不過玉人吹簫的,兄弟倆早享受過了。
楊氏自認自己沒那個能力能搞定兩兄弟,仗着能〖自〗由地出入後宮這不直接到宮裡找了武媚娘回來整整兩小子,一切武媚娘說了算。
不曾想,武媚娘耳目通天,竟主動在這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悄然登門,回來見到兩兄弟就是一耳光,大罵:你們想把武家的臉丟糞坑嗎。
兩兄弟什麼話也沒說,筆直的身子像一杆標槍一樣站在武媚娘身前但就是連眼皮都沒夾一下。
看兩兄弟面無表情,還真有點冷麪俠客的味道,武媚娘竟然瞬間平靜下來,慢悠悠的坐着喝茶,看着兩兄弟說:“想娶妻妹妹我幫你們挑,賢良淑德,懂禮儀,知進退,琴棋書畫也不缺,還能夠生養的女人妹妹給你們找一大堆過來任你們挑,怎麼樣?”
也不知兩兄弟平時是不是王霸之氣放的多了,這回是真想當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啊,急了乾脆就瞎嚷道:“妹夫說了世界上最寬闊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寬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闊的是男人的胸懷。一個男人,就一定要有比海洋還要闊的胸懷,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要象女人那樣斤斤計較。人生就是那麼短短的幾十年,所以一定要抓緊時間及時行樂,不要太在意那些整天對你冷嘲熱諷的人,要樹立自己的意志,真正有型的男人要敢愛敢恨,敢怒敢言,升官發財換老婆的要敢說敢做,敢做敢當。”
一家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兩兄弟如此態度,又聽了李治那一番邪乎的教唆之言,頓時震驚了,武媚娘這才意識到苗頭不對,這是自家丈夫在後面當幕後推手啊抱頭。
兩兄弟見扯虎皮做大旗的拿出一番話卻是害慘了李治,這是李治開後門讓他們進皇家軍校後親自爲他們上的第一節課的第一句話,本是激勵兩兄弟要挺起來,結果兩兄弟挺到這個地方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古人誠不欺我也。
武媚娘沉默了,把桌上的丹當歸雞湯當茶喝,一口接一口的,還厲色的看着一臉不懼的兄弟倆,最後紅着眼睛說道:“今天這個家能光榮到這裡,全是靠我,你二妹我,你二妹剛剛嫁給陛下時,嫁給一個十歲的孩子,那心裡好滋味你們知道嗎,本以爲一生就那麼毀了,所幸…………祖宗護估,嫁對了人,我也不多說了。
我只要你們記得,今天咱武家的榮華富貴來之不易,二妹我在朝中打下的賢后之名也來之不易,你賭博,一晚上輸萬貫都沒事,沒關係,我就是挪用宮中的款子也填上,你逛青樓,玩女人,打架,沒關係,要不是顧及身份,整個買下來讓你們耍都沒關係,但你今天要娶青樓女子,卻是實在太過分了,不過你既然搬出陛下的話來,南征又立了功,三妹我就撇下這臉不要,答應你們一回,我話就說這麼多。以後你們再做像今天這樣出格的事,把婊子往家裡領,敗壞我武家名聲,今天就不是“我,在說了,而是,本宮,了。”
兄弟倆大喜,拜倒在地,給自家妹子三叩九拜,看來兩兄弟是真心迷上了那兩個青樓女子,成家後果真收斂了不少,後話不提。
武媚娘晨時來的,鬧到了晌午,兄弟倆高興的張羅來酒席,武媚娘輕輕撫上楊氏的手,愧疚的喊了一聲:“娘。”
楊氏搖頭苦笑,柔聲道:“難爲你了,是娘沒用,下去後由我跟老爺解釋吧。”
武媚娘雖說答應了”但根本不去看武元爽兩兄弟”和一直微笑的孃親、一直平平淡淡沉沉默不語的大姐和一臉不關我事的武碧娘有說有笑的,兄弟倆也不在乎,兩兄弟彼此朝對方豎了哥大拇指,豪氣干雲的擠了擠眼,妹夫真強,教的辦法真管用。
午飯是武媚娘母親楊氏親自下廚的,雖是世家豪門出身,但古代女子,哪怕深閨繡huā鳥的大家閨秀也是要能下的廚房的,哪怕僅僅是意思一下,但要會,否則談不上賢惠二字,楊氏做了一桌豐盛的家常菜慰勞女兒,初夏天氣已經燥熱起來,所以大都是一些新鮮時蔬瓜果,倒是武元爽要乖張了點,將前些天剛剛打獵所得的一頭麋鹿給下了鍋,以及幾種只有黃河肥嫩鯉魚,一張不算太大的八仙桌飯桌上”武元爽讓出家主主座給武媚娘,武媚娘也不客氣,楊氏則忙着給武媚娘夾菜,只是她沒怎麼動筷子。
飯桌上兩兄弟一言不發,只顧着傻笑了。
倒是說話嗲嗲的武麗娘不合規矩地成了主角,那糯糯軟軟的聲音聽起來讓人身子都半邊酥了。
吃完飯,武媚娘說要到後huā園走走”出奇的直喊上姐姐武順。
武媚娘走在前面,姐姐武順面色平靜的怡然跟在後頭,顰顰婷婷的,兩女都是身材高挑,身姿猶若道裁的,光看背影就賞心悅目。
武家的後huā園很大,畢竟是皇后的孃家,李治特地賞的莊子,夠寬敝,也夠精細,在整個長安也是頂頂的宅子”武媚娘和武順兩人沿huā園中的河道散步,武媚娘指指點點的,反而是長居再次的武順含笑點頭”道:“這宅子,陛下和二妹費心了。”
日頭西下”武順和武媚娘在huā園中閒聊,時間長了,武媚娘挺哥肚子,有點乏了,就在huā園的涼亭中歇息,而有趣的是,此時竺寒萱也懷着哥小生命在坐着,但境狀卻天地之差,此時正值黃昏。
武順頗爲複雜的看了一眼武媚孃的肚子,也跟着坐下子,武府的後huā園寧靜祥和,青石鋪路,拱橋如月,涼亭邊的池塘中水碧綠又清澈見底,游魚愜意。
做了會兒,武媚娘又站起來,從桌上取下點魚食,趴在涼亭扶攔上,曲線曼妙的從容撤着。
武媚娘揹着武順輕聲道:“上回說的怎麼樣了,相好了嗎?”
武順“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武媚娘轉過身,指着手裡的妾食,“喂嗎?”
武順哭笑不得,笑而不語的搖了搖頭。
武媚娘自顧自的喂着,問道:“〖答〗案呢?”
武順微笑道:“不想進宮呢,找一個人嫁了絕了陛下的心思就是了。”
武媚娘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縮手,笑道:“那就算了。”
兩兩無言,武順陷入沉思,她畢竟不是雲英未嫁之身了,武媚孃的想法她知道,不外乎固寵而已。
武媚娘又笑了道:“真的不想進宮?”
武順笑罵道:“二妹,竟如此憊懶調皮了!”
武媚娘壓低聲音道:“他明晚會來哦。”
武順錯愕了幾秒鐘,毫無徵兆地媚惑一笑,湊過身子,靠向武媚娘,嫵媚動人的兮兮笑了起來:“那姐姐是不是要給妹夫暖被窩,虛席以待呀?”
武媚娘捧腹大笑,眯起一雙漂亮到犀利的丹鳳眸子:“記得喊上三妹,他很厲害的。”
武順沒接話,卻收起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