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6章 輪迴湖
又是長安的冬天,大雪紛飛,長安城九門洞開,承天門下北衙禁軍分列左右,壯碩的肌肉四鐵架一樣撐起冰涼的鐵甲,飛雪悄然覆蓋其上,着甲的士兵卻挺直了腰背,筆直如一塊從蠻荒年間遺留至今的雕塑。
倏忽間,一陣陣轟烏聲踏破了天際,響徹在遙遠的地平線處,那些彷彿死去的禁軍眼神終於變了,每個人眼不斜視,可心卻徒然跳了起來。
幾片雪huā墜落,馬匹轟鳴聲轟然炸開了,那是天與地一起崩裂的錯亂感,一條黑紅交錯的線代替了地平線的單調,首先出現的是旗幟,而後是煙塵雪塵,馬蹄聲隨之涌動起來,一色的都是黑馬,席捲而來,
像是無數的猛獸咆哮而來。
位列在長安城外的大唐百官們沸騰了,皇帝回朝了。
武媚娘挺着肚子站在高高的鳳駕上,也許是即將產子的緣故,武媚娘皮膚越加白皙了,不同於尋常女兒家柳眉,武媚娘那雙似柔似剛的劍眉也越發的英氣勃勃起來,顧盼之間,如同即將展翅高飛的雌鷹,儘管武媚娘此刻文雅嫺靜的高高站在那裡,可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看出,她那雙似乎永遠不曾有漣漪的雙眸裡,此刻盡是波瀾壯闊。
,“秀娥,魚羹還熱着嗎?”武媚娘娥眉輕皺,突然對右下角的貼身女官秀娥冷冷的詢問了一聲。
“回娘娘,一直用小火爐熱着呢。”秀娥欠身道。
武媚娘滿意的點點頭,低頭摸了摸肚子,那張英氣〖勃〗發到有些許刁蠻任性的臉才柔和起來”“稚奴最喜歡本宮親手調的魚羹了。”
蕭陵打了一個哈欠,他月剛從被窩裡爬起來,此刻在龍首原上已經哆嗦了一個多時辰了,他到的時候別人是不知道的,因爲皇后娘娘已經高高的屹立在鑑駕上了,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比娘娘起得晚。
李敬業悄悄的湊到蕭陵身邊,跟屁妻驂賓王自然而然的跟上李敬業連順水推舟的拒絕都懶得提。
,“聽說陛下找到那個竺寒暄了。”李敬業向蕭陵擠眉弄眼後者頓時臉色一變,蕭陵原來的百無聊賴淡淡的褪去了,皺眉眯眼一會兒,然後悄悄指着立在鑑駕上那個氣質越發高不可攀的女人”“有皇后娘娘在。”
李敬業和驂賓王齊齊恍然大悟,轉過身不再說甚麼了。蕭陵有點心有餘悸的搖搖頭:“也就是陛下能降得住這條手段越來越爐火純青的女蛟龍了。”
木木的書生驂賓王此時卻沒來頭來了一句,嚇得蕭陵和李敬業本來淡漠的臉色倏然間大變。
,“陛下不在,娘娘一個人就能鎮住內閣七大宰相,宮裡宮外妥妥當當,朝野誰不感嘆。就是不知現在還降不降得住,萬一……”
李敬業悄然間捂住了驂賓王的烏鴉嘴,後者百般掙扎,不少等候在旁的人看驂賓王在李敬業懷裡百般的,“撤嬌”人前便如此,“調情”想起近日長安流傳兩人同寢同食,狀如夫妻,此時再看這移般親密動作,紛紛做出和蕭陵同樣的舉動後退一大步,離兩人遠點,“九哥哥回來了,武姐姐,九哥哥回來了。”武媚娘身側稍小一點的鑑駕上,一個俏皮少婦一身紅色的毛裘,一下子從鑑駕上跳了起來,那鑑駕頓時晃了晃嚇得一旁的仕女宮衛趕忙手忙腳亂的上前攙扶,出城迎接的百官都是搖搖頭,帶着善意的微笑,隊伍中英國公李績戳了戳已經嶄閒在家的國丈蕭禹,似笑非笑。
宋國公蕭禹則似怒似笑最後悠然長嘆,哭笑不得的對身邊昔日同僚拱拱手”“家門不幸啊。”周圍又是一陣笑意,沒人當真,誰人不知,當今陛下對蕭淑妃疼愛的跟命根子一樣。
鳳鑑上的武媚娘一揚手,“號角。”大雪天,二十四名揹着號角的唐軍兵士精赤着上半身從人羣中走出,半跪在地一齊向着南方吹響了號角。沙場上才響起的沉雄威壯的號角聲,讓微微〖興〗奮的人羣重新肅靜了下來有佩劍的將軍們條件反射的按着腰間的橫刀劍柄看向遠方,遠方是成千上萬的黑紅色黑影,越來越近了,大片的泥土和飛雪被擊碎,紛飛在空中,籠罩了來人,尚未到正午,太陽的光輝輕輕撤在激情的雪霧上,雪霧變成了淡金色的塵霧。李治便是如此帶着數萬錦衣衛踏破金色的雪霧,出現在武媚娘眼前的。
“駕!”
銀色的面甲,黑色的鐵甲,黑色的披風,黑色的頭盔上是金黃色的雅翎羽,血紅色的軍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用紫色的手絹扎住,腰間的劍鞘冰凌而森冷。
這一切,組成了夢裡讓武媚娘魂牽夢繞的李治。一馬絕塵,男人衝鋒在整個錦衣刀大軍的最前方,對面的百官早已寂靜下來,他們驚疑不定的彼此對着眼神,雖然那個男人還沒有到眼前,可是誰都感受到那個男人和以前不一樣了,那策馬奔騰的姿勢中攜帶的俯瞰天下雷霆萬鈞的傾天威儀,像一陣風吹來,包圍了每個人的毛孔。
武媚娘睜大了凌厲的丹鳳眼,眼睛裡閃着母狼一樣瘋狂的目光,近乎貪婪的注視着那個向自己而來似乎不一樣的男人,充滿着渴望和好奇。
臉上帶着銀色面甲的男人帶着無數騎兵們奔到了鳳駕百丈之外,人羣突然緊張起來,這個距離想要停下數萬大軍隊伍簡直不可能,萬一大軍碾過鳳鑑如此意外,誰也不敢承當,那羣鑑駕上可是懷着孩子的皇后啊,可立在鑑駕上的武媚娘卻微笑不變,她相信他。
“御!”
幾乎在李治揚起手中馬鞭的同時,大軍猛地咆哮起來,數萬彪武異常的武士跟隨他們的皇齊齊勒馬狂吼,那吼聲化作濤濤聲浪,直衝雲霄,把天地也似要撕裂成無數片,紛紛墜落。戰馬前提空揚,數萬戰馬齊齊揚起馬蹄,那股震撼,哪怕是久經戰場的尉遲恭程咬金也熱血猛然澎湃了起來。
“轟!”勒着戰馬急煞住了腳”訓練有素的戰馬沒有一絲慌亂”爲首的錦衣衛指揮使們頭頂垂下耀目的紅色長纓,他們手持着“唐”字戰旗釘在地上。那無數馬蹄同時踏在大地上,激起的煙塵像是一道天網,似要把這天下也籠罩在內,身處鳳賽其上的武媚娘只覺得腳下不是大地,而是太液池裡的畫廊小船,起伏不定,百官中很多未見過沙場的文官們恐慌不安,唯有長別無忌擡頭望了望天空,似乎在告慰某人”
一臉欣慰。
文官們的喧鬧聲還在繼續,可令人恐懼的是那對面的錦衣衛人海卻早早安靜了下來,數萬人連帶着胯下戰馬都靜的如同千萬具兵馬俑,一動不動,意識到這種情況的武將們,心裡猛地寒氣翻滾。
,“噠噠噠!”
一匹淡金色沒有絲毫雜毛的汗血寶馬緩緩踏出,武媚娘忽地心跳加快了起來。
淡金色的汗血寶馬緩緩上前,武媚孃的心也跳的越來越快,猛然間,武媚娘突然覺得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如此讓自己迷戀。
馬上的騎士輕輕的掀開白銀面具,露出的是一張滿是風塵兩眼卻炯炯有神的臉。
“媚娘,朕,沒有背棄我們的約定。”
武媚娘微笑的點點頭,淚眼朦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別無忌、李績、褚遂良、崔敦禮、程咬金、尉遲恭、蕭禹、唐儉、蕭陵、李敬業,大唐老臣和少壯派們在這一刻,齊齊彎下了他們的雙膝”跪倒在雪地中。
李治撇下武媚娘,猛地一揮手,數萬靜默一旁的錦衣衛騎兵立刻拔出了馬鞍袋中的長刀,昂揚向上,倏然一震,刃口的白光森冷爆射,都是一口口極其鋒到的殺人好刀,數萬人齊齊大呼:“奉告天地,我李治回來了。”
隨即數萬大軍齊齊揮手,一刀劈了出去,帶起若有若無的罡風,刺在每個人臉上。
“陛下長大了。”低首跪在地上的褚遂良用只有自己和長孫女忌能聽見的聲音悄然說道。
,“今日陛下,寧非我等當拜當輔之君?”“天下之君不如陛下者,大唐無可諭之也!”
,“此言大善。”
高大、沉默,嘴角在微笑,眼睛始終不滅的是野性和野心。
這便是此刻李治在武媚娘、蕭淑然、上官青衣、金喜善、文成公主、王灼華、李子衿、崔驚鴻、崔望窈、李離婁、鄭素弱、盧婉兮眼裡的形象”驀然間,這些女人破天荒的,又一次怦然心動。
關了窗子,把紛紛的雪huā隔在窗外,屋內的炭火高燃,洗了個熱水澡的李治掃盡了半身的疲憊,看着小桂子把窗子關上了。多久不見,1J、
桂子似乎中年發福,比以前白了許多,胖的更多。
神龍殿內,除了武媚娘,大明宮內地位最高的十一位皇妃矜持的坐在下座,李治歪斜在椅子上,身上披着厚厚的毯子,關上門的小桂子小
跑着從仕女手裡接過茶盞小心的送到李治身旁”“桂圓蓮子茶,稍微燙了一些,陛下先暖暖身子。”
小桂子小心的伺候,像是見到了遊子歸家的母親。
吁了口氣的李治小小喝了一口,突然皺了皺鼻子,下意識的伸出舌頭快速的吸了幾口氣,一直關注着男人的女人們齊齊掩嘴失笑,剛纔還有點曖昧的氣氛,瞬間升溫了。
,“久違的溫暖啊,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啊。”李治感慨唏噓的說道,一句話說的正在往李治嘴裡塞蜜線的武媚娘翻了翻眼,和其他皇妃一樣掃視了周圍富麗到金碧輝煌的神龍殿,狗窩?
,“還是喜歡長安的雪”李治舔了舔有點麻的舌頭”“江南的雪太像水,柔情蜜意的,一點不乾脆不痛快。”
“江南的雪和江南的美人一樣如水溫柔,陛下這次斬獲頗豐,還不痛快?”
武媚娘開口的第一句話,立馬讓下座的十一位皇妃齊齊豎起了耳朵,李治還是第一次見過這十一個女人如此默契,根據錢鍾書先生一個女人頂五百隻鴨子的理論,再加上身邊這位,好吧,六千隻鴨子。
,“痛快”李治誠懇的點頭”“夜夜笙歌”這腰背還酸着呢,所以呢,要好好休息一下,招孫思邈過來,好好補一下,你們哪方面的需要,看來只能自己解決啦。”
,“呸!”“呸!”“呸!”……
美人嬌嗔本就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一羣美人嬌嗔更是賞心悅目,李治移了移身子,靠在武媚孃的大腿上”耳朵貼近武媚孃的肚子,幕然間,周圍又安靜了下來,各種複雜的目光,有甜蜜,有羨慕嫉妒的,唉!
“快生了?”
“別道長說就這幾天了。”武媚娘雙頰緋紅,讓下座已經習慣這個大姐威嚴不可侵犯的衆女齊齊一愣,死死盯住武媚娘”如此羞澀可不多見。
突然,武媚娘叫了一聲。
“兩個調皮蛋又踢我了。”武媚娘嬌嗔起來的撫摸自己的肚子。
而李治卻笑了,因爲這麼說着的時候,武媚娘撅起了嘴巴,不是武皇后,更不是武則天,而只是一個等待丈夫關心愛護,享受着衆人關注,有些小小虛榮的孩子。
李治笑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也差不多,可是很多時候笑的其實並不開心,他笑的不開心,陪他笑的人戰戰兢兢”可他必須,“龍顏大悅”否則那些陪他笑的人就不僅是戰戰兢兢了。
而這一刻,李治如此開心,打心眼裡透出股溫暖。
“哈哈哈……”
笑聲在緊閉的神龍殿中一陣陣迴盪,李治的笑容讓武媚娘等人齊齊愣了一下。一種忽如其來的幸福感讓武媚娘明白李治在笑甚麼,這是一種家的滿足”同樣懷有身孕的上官青衣和文成公主下意識的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武媚娘想要低頭去輕吻這個非凡男人的面頰,可是肚子實在太大,她愛死這個男人了,武媚娘發誓自己再也不會讓李治去江南,去漠北,去所有離開自己的地方,她要把她栓在自己的石榴裙上,天天帶着他。
心裡已經不記得當初聽說李治又找回竺寒暄那股憤怒和醋味了,自從當了皇后,自從懷了孩子,武媚娘已經忘了自己多久不曾對一件事情感興趣,日子越過脾性越像太后,佛氣十足,驕傲的對甚麼似乎都不稀罕。
竺寒暄真的比我美麗嗎?她哪一點比得上我,書法?內政?婉柔持家還是生子?
這一切,在李治的笑聲中蕩然無存,女人的心思,一貫是那麼神奇。
,“她們呢?”武媚娘微笑着。
,“丟後面了”李治眼睛裡不期然的流露了一絲擔憂,竺寒暄也有着身孕呢,不過這話,李治是不會在這羣女人面前表現的。
“爲甚麼啊?”
“我們的承諾,我會是第一個見我們孩芋的。”
武媚娘沒有再問,幸福的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於是李治搞定了武媚娘,低下頭去看看圍坐在周圍眼神齊齊看向自己的女人們。
她們一直都在看着自己,李治心裡明白。
李治並不得意,她眼睛掃過上官青衣和文成公主,文成羞澀的笑了笑,至於上官青衣,女人面部變色的拿起了茶杯淺淺一啄,重新拿起手裡的刺繡,上面是一朵粉紅色的薔薇huā,女人依舊文青高傲着,高傲的如此簡單而可愛。
窗外雪huā紛舞,飄灑滿了人間,李治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溫暖。
“砰”的一聲,武媚娘手裡的茶杯墜地,跌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濺在李治手臂上,把李大帝驚得跳了起來。
再去看武媚孃的時候,卻發現她臉色蒼白一片。
,“啊,陛下,皇后娘娘要生了。”一旁的小桂子也是臉色一變。
,“御醫……”
李治一下子掀開了身上的毯子,吼聲從大明宮的天空滾滾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