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吭聲凝看阿真的龐桐,沒放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絕望,皺眉喝叱:“你在想什麼?”
“我是不是奸細明天便有分曉,夜深了,衆將早些歇息去吧。”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懶的說,阿真擡頭仰望天空悽悲低唱:“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獨倚花鋤偷灑淚,灑上空枝見血痕。原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呃?”
“呃?”
“呃?”
突聞他吟唱,十六名將軍皆愣。
龐桐聞此哀曲悲調,心頭緊縮,酸楚叱問:“此是何曲?”
睇瞟眼前這個龐老將軍一眼,阿真無話也不想說話,仰眸對月悲悽幽嘆:“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死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靜聆哀曲,十六名將軍心頭糾揪,被歌中哀調悲詞惹的心頭酸楚之極,頃刻裡想起如生離如死別的家中孃親、娘子、閨女,錚錚鐵漢也情難自禁陷入前塵往事傷感回昔裡。
一夜雨霧彌散。
硝煙邊境,隨着啾啾鳥鳴和陰曦初透,傍欄而眠的男人微眯開渾濁雙眼,眨了眨很是困頓瞳眸,凝看曦亮下守他一整夜的十六名將軍清析臉龐,眺看聚於遠處圍觀他竊語的密麻兵士,擡眸仰看蒙亮天際嘆道:“沒想到硝煙的天空,卻也能如此明淨。”
整夜未睡的龐桐聽他嘆喃,深皺起雙眉,沙啞詢問:“天亮便是你處斬之時,難道你真的半點都不怕嗎?”
阿真不答,仰看天空自喃:“照時辰來看,兩位將軍應該快到了才時。”
這句訴喃,令龐桐心頭大跳,朝前叱問:“難道你說的全是真話?”
“呃?”
“有兵馬前來?”
“不會是狼崽子吧?”
龐桐叱問剛落地,好奇圍眺奸細的密麻兵士躁動了起來。
“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
自昨夜騎兵來稟,長乾和葉瓊被是恨不得自刎於汾水,候爺命在旦夕哪裡還能擔擱片刻,速命兵士接回橋樑,遠遠把兵馬拋於腦後,帶領着數千騎兵揚鞭加蹄,火速從汾水伏地披星戴月死趕。
“是長將軍和葉將軍……”眼見破風前來的咆哮兩人,躁動的兵士們慢慢靜了。
也看到聲聲咆哮刀下留人的兩人正是長、葉兩將,十六名上將軍大瞪滿是血絲眼球,難於置信齊相扭頭錯愕愣看阿真。“你說的是真……真的……”
“終於來了。”遠眺星夜急來的兩名將軍,阿真心頭頓鬆了一口氣。
“候爺……”騎狂馬而來,長乾和葉瓊遠見候爺潦倒被吊綁於寨門前,雙眼頓溼,老淚嘩啦從眼角崩了出來。
馬蹄未止,急翻下背,長乾的葉瓊溢淚雙眼哭奔到寨前,卟通往吊綁在欄杆上的阿真泣喚:“候爺受苦了。”
“呵,沒什麼受苦的,來了就好呀。”心死了也就沒什麼感覺了,阿真喉嚨乾澀道:“兩位將軍可否給我口水喝?”
“嗚……,是!”不敢相信他們竟把候爺吊綁於寨前示衆,兩名將軍灑淚從地上爬起身,刷的一聲插出利劍,急忙爲他解繩。
酸楚扶住踉蹌的他,長幹接過兵士手中水袋,鼻頭聚霧道:“候爺您受苦了。”
“沒什麼受不受苦的。”渴了一整夜,阿真咕嚕把整袋水往乾澀的喉嚨內灌入,呼出一口大氣詢問:“所有兵馬都來了嗎?”
“是。”葉瓊點頭道:“事急,我與長將軍先率五千騎兵趕來,後面的兵馬大概一個時辰便會抵達。”
“那就好呀。”擦掉嘴角水漬,比劃守了他一整夜的十六名將軍道:“既然你們來了,就快爲我澄清澄清吧。”
龐桐很難去相信他真的用四萬兵馬包圍殺退十萬狼兵,可長、葉兩位將軍就在眼前,如何能不相信。
“長將軍、葉將軍這是怎麼回事?”不敢相信,可是又不能不相信,衆將急拽住他們,跺腳咆問:“難道十萬堅寨真的破了?”
“糊塗,你們太糊塗了。”長乾和葉瓊氣的臉龐鐵青,指着十六名將軍破罵:“怎麼能把五候爺吊綁示衆。”
“這……”十六張老臉訥訥,茫然不知該怎麼辦愣看阿真。
“你們講吧。”揉着痠痛的四肢,阿真不想聽也懶的聽,擺手朝寨外不遠的一處小丘坡走去,落坐於佈滿露水的石塊上,亨受這一片寧靜地揉着自已不通血液的四肢。
衆人順着那道巍巍敗落的身影向丘坡看去,隨後轉眸向剛來的兩將急問:“到底怎麼回事啊?”
“龐老將軍,是真的,全是真的。”長幹拉住急驟的老將軍,尾尾講道:“昨日傍晚,五候爺用樹上開花之計,一舉大破了十萬堅寨,狼兵不知真虛僞,倉惶狼狽逃竄,駐於汾水的遼寨早在昨日傍晚就被我們一把火燒成灰燼了。”
“這這這……”衆將暴凸血球,不敢相信和他們對峙數年的極堅狼寨就這麼變成一片廢墟了。
龐桐駭然大驚,拉住長幹詢問:“什麼是樹上開花,此計何計?”
回想昨日候爺所說的話,長幹爲這羣疑惑的將軍們講解道:“樹上本來沒有花,做些以假亂真的花插在樹上,給人以假像,好像樹上開滿了花。”
一張張不明白,稀裡糊塗的老臉覷過來看過去,皺眉急問:“何解?”
“我們破十萬堅寨,是從四個方向同時出擊的。”葉瓊說道。
“四個方向?”龐桐咋舌疑問:“可你們僅有四萬兵馬呀。”
“對。”長乾點頭,爲不明白的衆將講道:“所以必須集中兵力於一方,另三個方向出動少量兵馬,虛張聲勢在兵車和戰馬後拖着樹枝,這樣戰馬和戰車奔跑起來就好像有千軍萬馬了。遼兵不知這是計策,以爲我們有數十萬兵馬,嚇的差點連槍矛都握不住,破獲十萬堅寨有何難?”
“沒錯。”回想昨日那痛快一仗葉瓊回味無窮喜道:“所以當候爺率三萬兵馬攻西門時,遼兵見後方濃煙滾滾,堅守不到半刻皆嚇的愴惶逃竄,猶如氈板上肉泥,不堪一擊呀。”
聽明白什麼是樹上開花了,諸將拍腿喝贊:“妙!妙計,真乃天計。”他們怎麼就想不出這種妙計?
“還有,我們拔寨向汾州前行,這也是一條計謀。”長幹如獲至寶,伸長脖項喜道:“此計叫聲東擊西。”
“聲東擊西?”龐桐大愣,眯眼詢問:“可大皇子和我們說是調虎離山?”|“呸!”咬牙啐了一口,葉瓊呸罵:“是候爺把軍功讓他給的,你們不知道啊,我們麾下的四萬兵馬對候爺可是信服的緊,說到要跟他打仗,所有人全都提勁的很。”
“什麼?剽竊軍功?”十六名將軍沉下臉龐,虛聲詢問:“到底是如何,你們快快說來。”
“對。”龐桐輕點長乾和葉瓊道:“什麼是聲東擊西,你們快說。”
“顧名思義,就是想打東邊卻裝作進軍西面,以此來迷疑敵人,讓敵人產生混亂,做出錯誤的判斷,便可圖謀後手。”說道,葉瓊回想向汾州而行的那一天,眯眼說道:“候爺拔寨假意向汾州行軍,是想迷疑遼軍,果然行不到一半,遼軍也拔寨了,所以候爺便讓大軍假意返回,只留少量兵馬用樹上開花大破遼寨,佔領汾水。”
“難怪,難怪。”聽他們清析的講解,龐桐恍然大悟:“難怪大皇子只對我們說這只是調虎離山之計,便沒有後話。難怪他會派人去斥責高副帥出兵不告知他,原來這些軍功全都是他偷盜而來。”
“沒錯,高副帥肯定是知道內幕,假真一問便知。”長幹沉着老臉,很是氣憤道:“竊了候爺用鮮血換來的軍功不說,還把候爺吊綁示衆,着實讓人氣憤。”
葉瓊更氣憤,毫不瞞隱呸哼:“如不是他,或許三十里外的三十幾萬狼子,已被我們殺的屁滾尿流了。”
“什麼?”聞言,一羣將軍臉頓黑了,龐桐駭然急問:“葉將軍何出此言?”
“龐將軍你不知道,候爺是天人。”咬牙壓低聲音,葉瓊氣的差點捶破***。“還未與三十萬遼軍交刃,候爺便事先讓我們藏於汾水於東埋伏,說今晨狼兵會向汾水潰逃而來。”講到這裡,搖頭嘆氣。“可候爺親自來提大軍,卻被吊綁於寨門示衆,錯失良機,錯失良機吶。”
“有這事?”駭然倒抽了一口氣,龐桐臉都綠成一片荷葉了,扭頭往坐於丘坡上的那個男人看去一眼,隨後急跨怒步朝他奔近。
“候爺,昨晚你是否有良策大破前方三十萬遼狼?”
“呃?”揉通了血脈,突聞這道詢問,阿真擡眼往急來的十數名將軍睇看,很是自然搖頭。“沒有。”他都要走了,有沒有已經不重要了。
“不可能。”雖然跟他沒多久,長乾和葉瓊打破他謊言。“候爺有天智,如沒有把握破遼軍,必不會下令末將們埋伏於汾水東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