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閣老們的歇房呀?四下無人,阿真手肘撐到軟枕上,累極地伸了伸腳。舒展了一下筋骨,朝巨大的房內掃看了一番,沒想到他也位列了內閣之內,到底是諷刺還是煲獎?唉!不管怎麼樣,在金遼爲王也好,在夏周爲臣也好,在大理當皇上也好,天下的百姓皆一樣,百姓是不分國界的。
周帛綸自收到陳留髮來的快馬,心裡感嘆,這個痞小子終於捨得回來了,再次拆開文武候的信件觀看了一番。他的林愛卿能力達天,可膽氣卻也不小,且先不管他從金遼返回所存何心,單憑直呼他名諱,掐他寶貝兒脖頸就足砍頭,可是呢?
“唉!”故意從御書房回養心殿,周帛綸耳聞花富一路上的稟報,想不通地嘆了一口氣,坐於椅上沉思。這個痞小子的心到底在哪裡?如說他已被金遼收買,爲何聽聞災情如此急驟,馬不停蹄從蘇州迎雪而來?如說他沒被金遼收買,蔚藍大郡王的權力十個右宰相也不比,他更是在外口口聲聲大逆不道。還有他是如此回來的?這件事無人知曉,縱然就是密探也一知半解,只知曉他在金遼天牢坐着坐着就突然不見了,再次出現人已到金陵了,實在是匪夷所思。
想到這裡,周帛綸按奈不住,拍掌而起。“走,看看去。”
花富很不明白,本以爲皇上是累了纔回養心殿歇息,可來時皇上並沒有睡,靜靜坐於御桌上沉思,瞧見他來了又連番盤問,隨後又是嘆氣又是沉思,也不知今個兒皇上是怎啦,哪裡敢吱聲,低頭緊跟於後戒默地往內閣而去。
連日的奔波,晚上晚晚歇息,早晨又早早趕路,一仰躺於榻上,房中的爐火暖洋洋,阿真不一會兒開始迷糊,隨後鼾聲就響了起來。
周帛綸一跨入內閣,自然就見到那個縮躺於榻上睡覺的痞小子,見他手腳縮在一起睡的鼾暢淋漓,心頭涌起些異樣,自然想到他在金遼天牢中的模樣,自然想起百姓爭相告傳的乞丐,深深吸了一口氣,無聲揮退下花富,徐緩走到榻邊落坐。
這個痞小子的能力他親眼所見,獨自提着二百帳守就攪的大西北一塌糊塗,最後竟然把這二百帳守毫髮無傷帶回,還救出了十萬兵馬。汾水僵局,他一上去就調動起大軍,逼的遼帥不得不跟着他轉,區區四萬兵馬力拔下了十萬堅寨,爲此遼軍懼怕死守不敢出一兵一卒。在興元第一次遇見他,他竟然爬牆偷入他人府邸,隨後終日混吃等死無所事事,那時他是恨不得當場把他宰了,經得宰相勸解強行按捺下怒火,果然,安坐於府中,足不出戶就掀起興元貪污大案,牽扯於此案中的大員不下二十名,憤怒之下還能量計得失與後患,迅猛又漂亮地解決了此案。
“唉!”想到他所幹出的一切,周帛綸不由的再嘆,凝看趴到榻上睡的猴裡猴樣的他,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這個痞小子行事方法不僅與常人不通,且還帶着幾分陰邪之氣,可事情一件一件辦起來是既漂亮又有章法,統兵可退強,居內能安邦,真是能臣,可謂文治武功皆能,也不知是哪裡養出來的。他夏周八百年最傑出的出了不少,但像他的傑出到如此的,卻從未有過。不!不只是他八百年夏周,縱觀歷史都不曾出現過。
阿真睡的並不沉,寂靜裡聽到嘆氣聲,睜眼見到那一襲頂冠龍袍,整個人頓更清醒了,故做訝異翻身下榻,“咦!皇上還沒睡嗎?”
“醒了?”周帛綸沉思被擾,定眼見他醒來,滿意點了點頭,拍了拍旁邊的坐榻喚道:“林愛卿坐朕身邊。”
“這不太好吧?”阿真自然做出惶恐不安之舉,屁股卻毫不客氣落坐,呵呵謝道:“那就謝皇上了。”
周帛綸知道他壓根就沒有什麼惶恐,心裡暗歎了一聲,轉眸凝看他詢問:“林愛卿,對朕說實話,真的是爲蘇將軍的閨女才返回的嗎?”
“這種三歲小兒的話,誰信誰就是笨蛋。”阿真眼都不眨地推翻了幾日前的說法,擺手嘿嘿笑了笑,“臣就知文武候必一五一十稟報,可是文武候卻忘子一件事,那時臣可是在蘇府,自然得這樣說。”
周帛綸早就心存疑惑,眼見他坦承,龍目驀地眯起,“那林愛卿此來是爲金遼了?”
“當然不是。”阿真雙手撐於榻上搖了搖頭,不答反問道:“皇上,您知曉嗎?那種抵達顛峰的味滋着實讓人嚮往,手指一點,天下美女盡鎖帳中,一聲令下,天下呼應,其中滋味着實非人可比吶!”
“哦!”周帛綸本就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聞之權勢之言,默凝他嚮往的神情,挑起危險眉頭沉問:“那林愛卿是想爲皇了?”
“曾經有這麼想過,不過後來打消了這個念頭了。”阿真摳了摳腦門,很是憨厚地對他笑了笑,調侃說道:“皇上雖然是天下之主,吃穿用度皆是天下最好,後宮三千佳麗,夜夜見紅自然是美事,可是吶,這種日了不是人能過的。”
聽他後宮三千佳麗夜夜見紅,周帛綸的龍顏早青了,又聽他皇上的日子不是人能過的,頓板着一張既青又臭龍臉,陰森重哼:“林愛卿好大膽吶。”
“皇上,不是大膽,而是臣見您活的如此累而有所領悟。”阿真無懼,嘆息轉過眼眸,凝看他滿布歲月之輪紋臉,語重心長道:“當皇上得爲天下操碎心,決定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害死千千萬萬黎民,今天這裡乾旱、明天那裡水災,奏章批了一堆又疊上一堆,每天睡的比狗晚,起得比雞早,憂心天下,憂心社稷。做皇上?”說到這裡,嘖嘖不屑輕笑:“腦袋被門擠了吧?當皇上。”
周帛綸被說到心坎了,無言反駁地沉思起來,痞小子的說雖粗可理卻不粗,他就是每天睡的比狗都晚,起的比雞還早,縱然就是玉食都難於下嚥,後宮的佳麗連召來伺寢都厭,切中要害吶!
“唉!”周帛綸一時也感概不已,擡指指着他,“林愛卿看的通透,天下都知當皇上好,可天下紛紛之事着實惱人之極吶。”
“對吧。”阿真見他老目有些悽迷,安慰說道:“皇上您登基二十七年,雖然這二十七年風雨飄搖,但能做到這份上也是明君了。如夏週二十七年沒有您,恐怕早不復存在了,一切的辛苦都有所得。”
周帛綸自已也知曉,心頭一暖,佯板起臉喝叱:“朕是問你爲何從金遼返回,爲何不願做蔚藍額駙,別跟朕顧左右而言,虛與委蛇,快說。”
“直接說吧。”阿真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堅定說道:“其實我是耶律緒保暗放回來的。”
“胡說八道。”不聽則矣,聽到這種荒唐之事,周帛綸悖然大怒,猛站起身哼哧:“林愛卿以爲朕這麼好騙嗎?治你個欺君之罪,諒你也知曉其中厲害。”
他都起身了,阿真也不能坐着,跟着站起身道:“皇上,您要臣說實話,臣的實話剛剛說出,您又不相信大喝大叱,這……”雙手一攤,堵的他啞口無言。“既然這樣,皇上您不如直接告訴微臣,您想聽什麼,微臣就說什麼給你聽得了。”
“你……”周帛綸被反將一軍,氣結啞然,手指前指,臉色鐵青道:“好,朕就讓你說,如沒說出個子醜寅卯誓必不饒。”
阿真心裡暗笑,認真點了點頭邀請:“皇上請坐,當您聽完臣所述,絕對所有疑濾全消,合情合理。”
“是嗎?”周帛綸斜睇了他一眼,壓了壓憤怒,徐緩再坐於榻上,催促:“快說。”
“是。”阿真是狐狸,還沒去金遼就想到今日了,有條不絮相訴:“皇上,微臣此次去金遼壓根不是被什麼將軍嚇的,是自願去的。”
楊騰飛傳來的信中有提過此事,周綿綸不動聲色詢問:“你在蘇府說是爲感蒼生而去金遼說和,確有此事?”
“自願去金遼假不,可說和這件事子虛烏有。”阿真搖了搖頭,擡起一根手指,眯眼說道:“我一到上京,當殿就對耶律緒保說,我貴爲蔚藍大郡王,手掌百萬雄兵,我要當皇上,攻打下夏周要江南,以後就北遼與南遼。”
密探有提過此事,周帛綸見他不猶豫說出,臉色微緩地點頭:“此事屬實,繼續說。”
當庭廣衆說的話當然瞞不了別人,阿真老狐狸笑了笑,“皇上,藍倪兒手掌四獸師,臣又是蔚藍大郡王,天下皆知,耶律緒保雖怒,但臣掐住他的顧忌,此舉不會送命。隨後藍倪兒見事要難於收拾了,耶律緒保畢竟是天子,不可放任臣,所以就提議把臣下了水牢。”
“你進去不久就出來了。”周帛綸也是笨蛋,眯眼哼問:“隔日就與金遼衆皇族進了宮,一同過了中秋。”
中秋之日他大庭廣衆牽着藍倪兒的手穿街過巷進宮,此事不能做假,可宮裡面的事情,密探未必能知,再說了,遼宮裡他故意坐於尾端,搞出一副不受尊重樣,縱然就是密探進得了宮,看見的必也是他與那兩個駙馬爺一樣苟且偷安。
阿真肚裡暗笑,抖出副哀悽樣,搖頭嘆道:“皇上吶!您在夏周看見的是臣風光無限,但未必可知臣在金遼受到多少嘲譏與奚落,皇族宗親們個個戳着臣的脊骨嘲笑以裙襬苟且。臣名義上雖是大郡王,可是臣連出上京都要有藍倪兒的放行條纔出得了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