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蘇州到大名,往投胎隊伍裡死趕,也得花上三天的時間。
當第四日太陽升起,帶着蘇大和蘇小跟着老馬識途的兵衛,滿身風塵的阿真是疲憊不堪,四天來除了少少的三個時辰睡眠外,吃喝拉撒全在馬背上解決了。
“籲……”
“籲……”
“籲……”
陣陣急驟拉馬聲響側在皓烈的揚塵土道。
“怎麼呢?”手掌揉着紅腫發疼的屁股,阿真踱馬朝急停的兵衛問道:“到了嗎?”
“公子爺,我們已抵達京東西路了。”衛兵手指着遠處的黃道說道:“再向前一百里便是大名府了。”
“那快走啊。”終於要到了,這四天來阿真是處在矛盾與忐忑之中,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看着地圖心裡醞釀了好幾個計策,可每個計策都略顯空虛了些。
“這……”衛兵一陣遲疑,隨後搖頭說道:“京東西路沿途駐滿大軍,大帥三令五申,不準嫌雜人等貿然進出。”
“靠!”
四天來阿真對這位蠢的跟豬一樣的大帥是耳孰能詳,虧兵衛這張特八卦的大嘴巴,他對於十二年來的征戰也明朗了,只是無法相信金遼與夏周竟然原是一脈。
正史裡契丹遼是邊垂牧族,可在這個鬼世界,這個金遼雖然也是混雜多種部族,可祖上確確實實是神州大地之人。自秦皇起,原塞外大漠的各可汗便歸順強大的秦國,全都入秦封候拜王,自那一時起便脫離了草原牧民棉襖。隨後楚漢相爭,爲保大秦,諸可汗其忠心天地可鑑,爲無力掙扎的秦皇,浴血拼鬥,拋頭顱灑熱血,戰的猛烈,死的悲壯。
廟堂之內奸佞當道。廟內絮亂,外有強敵,秦皇又軟弱無力,縱然四可汗雄才大略,亦無力迴天。
當阿房宮被燒,大可汗耶律阿骨率四族七十萬虎狼連夜從永興直奔西安,不敵項羽最終敗走長城外。隨着皇族被殆滅,大奏飛灰煙滅。完顏部、耶律部、鐵木部、茶扎刺部,四大部族力推耶律阿骨長子耶律怒涌爲大可汗,落都於上京。隨後登天祭祀,改國號爲金遼。風雨飄搖下來也歷經千年了。
從此金遼生活模式爲兩種,大西北以西南依然處於圍牧模式,喝馬奶酒、住氈房,藍天、草原,羣居放牧,自由自在。東北則與夏周無二,也好詩詞歌賦,居樓房、穿綢緞、喝茶、用陶瓷。在這種矛盾相沖之下,金遼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種含蓄又灑脫矛盾性情。前一刻乾爹草娘,後一刻竟搖着摺扇大吟之乎者也。
當然,每個地方都有方言,夏周各地的方言幾十種。金遼的方言也幾十種,可兩國所用的母語卻全都是漢語。這簡直就是譏諷之極,遼人的母語竟不是蚯蚓契丹語,而是方塊漢語。要不是阿真早對這個腦殘的世界有心裡準備,前天聽到這些,早從馬背上摔斷脖子了,哪有可能在今天抵達京東西路。
咒罵了一聲,來都來了總不能返回吧?這種冤枉事誰都能幹,但他林阿真絕不幹。想了想纔對兵衛挑眉詢問:“你們元帥在大名?”
“當然。”兵衛理所當然應喏,心裡咕噥,主要戰場在大名,元帥不在大名在哪裡?
“好吧。”雙手一攤道:“等一下進去,如有關卡,你便告知衛兵,說我是元帥府裡的小斯。”
“這……”兵衛老臉大哀,“沒……沒信印,如何能欺騙得了。”
“信什麼印。”阿真大喝:“元帥的兒媳婦難產,三日前駕鶴西去了,家裡着急,特派小斯來報喪,匆忙間哪裡有時間去在意這種小事。”
汗……
這一番白日見鬼的話讓蘇大、蘇小和兵衛額頭皆滑下大汗,不可思議瞪着阿真猛看。
“走……”彷彿真的是他大帥何師道兒媳死了,急不可奈提馬自行朝前策馬狂奔。
“這……”兵衛茫然向蘇大蘇小愣看了看,見兩人依然面無表情,暗暗嘆了一口氣也策馬追去。他假報軍情的這頓軍棍挨定了,還是假報大帥家出噩耗,非常有可能被砍了啊。但是爲了大都護,那死就死吧。
果然,一進入京東西路,明關暗卡布滿到處,當阿真屢屢被擋,被攔,龜行的速度讓他腳跳了。
“他媽的,夫人難產了,還不快給我讓開。”
“夫人?”攔道設卡的重甲兵士提着長槍,不明不白的彼此面面相覷,夫人是誰?
“你幹嘛的,趕緊快下馬,不然格殺勿論。”一名軍尉威風凜凜,手按腰刀瞪着騎在馬匹上的阿真。
“他媽的,趕緊讓開,不然等一下大帥定砍了你的狗頭。”阿真破罵。
威風凜凜的軍尉聽聞大帥,心兒頓時一抖,懦弱詢問:“不知公子是大帥的?”
“我是大少爺身邊的小斯,大夫人難產逝世了,大少爺派遣我來向大帥報喪。”鬼話一落,大揮憤怒手掌,臉紅脖子粗的朝前吶吼:“還不快給我滾開。”
“是是是……”軍尉聽完此話,哪裡還敢攔,大手朝數十名重甲揮吼:“開路。”
數十名兵士飛速抱着兩道卡攔,誠惶誠恐地恭站於塵道兩端。
“哼……”彷彿真的是大夫人難產了,阿真重重吼出一鼻子氣,隨後駕的一聲策馬朝大名狂奔而去。
自進京東西路,緊跟在阿真身後的兵衛就傻眼了,無法相信他竟然這麼輕而易舉的連騙過數十道關卡,古語說的好,做賊心虛。可這位公子爺非旦不心虛,反而還盛氣凌人。就連跟他一道的他,不由的也晃晃惚惚,大帥家裡好像真的出喪了。
費了大量口水,在天際高掛的夕陽漸淡時,一羣人終於風風火火趕到大名城外巨大軍寨外。
“哇……”拉住馬匹,阿真遠眺連綿於曠野裡的白色兵帳,四下遠眺,密密麻的營帳氈氈連綿數十里,瀾珊的欄杆架架佇立,搭在各寨門上的觀烽臺一棟棟架的欲與天公試比高。
驚歎過後,阿真指着壯觀的遠處興奮問道:“這就是帥寨嗎?”
“是的,帥寨足有近七十萬兵馬,連寨延伸達十七裡之長。”兵衛老實回答。
“聽聞此次我夏周赴北境兵馬足達二百六十餘萬,是不是真的?”
“對。”兵衛點了點頭道:“除帥寨外七十萬兵馬外,駐於各城府、要道,兵馬仍有一百九十萬之多。”
“分別駐在哪裡?”阿真急問。
“這就不清楚了。”兵衛搖了搖頭,他已從斥候晉升衛長多年了,哪裡能知曉這些將軍們才能知道的密事。
“好,咱們走吧。”一路騙來,怎麼可能後退,阿真呸了一口氣,爲自已提了提氣,心裡默唸:不要害怕,鎮定,一定要鎮定,這逼裝過了就有一線生機,裝不過這輩子在這裡就終結了。
“駕……”提完氣,深吸了一口氣,大力揮鞭朝前狂奔。死就死吧!
“站住……”
陣陣練兵聲裡夾着一聲暴叱,一名穿着藍銀鎧的大漢目光兇惡,一隻黑掌緊握腰間的三尺青鋒,另一隻黑掌向前高舉,聲如洪鐘詢問:“來者何人?”
阿真見這名板着橫肉的將軍目光如炬,一雙虎目大眼熊熊往他身上掃射,彷彿他是他的殺父仇人一般。他還未開口時,身側那名兵衛見到此人,趕緊翻身下馬,單膝急跪道:“叩見徵西大都護。”
“嗯。”抿着冷峻嘴脣,徵西大都護掃了一眼跪地的小兵,繼續虎瞪阿真喝問:“說,你是什麼人,爲何事闖帥寨?”
阿真很是緊張,強壓下顫抖的心臟,翻身下馬站定身板,掃量了寨內這名將軍幾眼,便足可肯定此人必定不知曉笑是什麼東西。隨後造作抱拳回道:“奉我家太老來前來,查探我家大少爺是戰死或是被俘。”
聽聞此話,徵西大都護微愣,隨後瞭然喝問:“你是鎮南大都護家眷?”雖然是詢問,可是話裡卻極爲肯定。
聽他如此肯定語氣,阿真心如明鏡的點了點頭。“看來最近征戰的將軍,只有我家大少爺一人未歸了。”
“呃?”徵西大都護愣怔了一下,隨後眯眼喝問:“可以攜書信或飾物?”
“突然噩耗,我馬上前來,哪有時間去幹那些事。”阿真理所當然回道。
“沒有?”
手指指着跪地不敢起身的兵衛回道:“有兵衛爲證,不信且問他。”
“哼……”重聲大哼,徵西將軍虎目掃視跪於地上的小小兵衛,眯眼喝問:“你是何人?”
“小人是鎮南大都護親衛長,七日前在汾水被大都護遣退回相州,隨後便被鎮北大都護派回蘇府稟報噩耗,今日返回。”
“嗯。”見這兵衛應對無出入,徵西大都護黑掌一揚,朝寨門大羣兵衛大喝:“開寨門。”
“是。”數百道聲音齊應,所有人立即抱着巨重的寨門艱難地向邊上移。
阿真見寨門大了,既來之則安之的領着蘇大蘇小大步前跨,邁入寨內,抱拳朝眼前的將軍躬謝道:“多謝將軍。”
“鎮南大都護氣貫長虹,是我夏周英傑。既是鎮南大都護家眷,不必如此。”徵西大都護打量眼前這位不驚不躁的年青人,心裡暗贊。果然氣宇不凡,一般人看見這等陣仗早嚇尿褲子了,可此人竟然無所懼怕,還能如此氣定神閒。
掃量完,眯眼詢問:“你是鎮南大都護何人?”如此不凡之氣,必是上上之流。
強穩住陣腳,阿真不吭不卑看了一眼這個粗壯蠻漢,面無表情回道:“奴役。”鎮定,一定要鎮定。
聽聞此話,徵西大都護雙眼立即緊眯,渾身散着凜冽之氣,板着黝黑的臉狠狠瞪看阿真。
大股悚人的殺氣直逼而至,處在窒息之中的阿真也眯起雙眼,兇惡且凜冽眼電滋滋與眼前這位將軍對碰,強逼自已鎮住陣腳的他,手心層層冒着冷汗。
徵西大都護兇狠眯看了他好一會兒,心裡大驚。氣勢凌厲,處在千軍萬馬中還能不急不躁,悠然自得,此人怎麼可能只是一名僕役?
“說,你是誰,來此何干?”此人絕不簡單,單憑那份氣勢便可斷定絕非奴才之流。
“哈哈哈……”放聲側笑,阿真悠閒的負手挽背,很是猖狂地看着眼前的將軍,抿着嘴哼道:“徵西大都護,我孤身三人,無手兵刃,而你寨內足有七十萬兵馬。”說到這裡,臉色沉下大叱:“怕什麼?就這膽子如何統兵爲將?”
“你說什麼?”無法相信他竟敢喝斥他,徵西大都護臉色頓萬份難看。
一步一步順着自已的計劃走,阿真強逼自已不要懼怕,大瞪起雙眼重哼:“此次前來我只是想探知我家大少爺是死是活,如死了馬上返回。”話落,兇狠瞪着眼前這個大瞪他的將軍,哼出一鼻子氣。“如還活着,我便把他救回來。”
“哈哈哈……”聽聞此話,徵西大都護仰天徹笑,笑完後才非常不屑重哼:“就憑你?”
“你有意見嗎?”
“單這副氣勢領一軍尚可。”徵西大都護點頭承認他有身爲將軍的氣勢,但是搖頭譏道:“要救鎮南大都護怕此生無望了。”
聽聞此話,阿真雙眼一眯。“看來你們有我家少爺的消思了。”
“沒錯。”大方承認道:“前日密臥向大帥稟報,經汾水戰敗兵將皆被俘至西京道的長城邊。”
果然做了苦力。阿真不吭聲,從懷裡掏出一張邊境地圖,掃量了幾眼後收回懷中,急驟說道:“帶我去見你們大帥。”
“你……”見他隨身帶有邊境地圖,徵西大都護更是小心了。“你是誰?爲何隨身攜帶境圖?”
“此草圖是三天前,我叫兵衛畫的。”
“果然如此。”剛纔也看見地圖,徵西大都護點頭道:“難怪此圖如此粗糙。”瞭然後再叱問:“說,爲何要帶隨身攜帶邊境地圖?”
每天都瞪着地圖看到自然睡去,阿真自然回道:“當然是爲了營救我家大少爺。”
“就憑這張粗糙的境圖?”徵西大都護瞪了眼前這傻子一眼,隨後駭然抽氣。“你知道鎮南大都護沒死?”他未告訴他鎮南大都護被俘時,他就隨身帶着地圖想要去營救,此人能未卜先知?
阿真懶的費話,簡潔回道:“猜的。”
“猜的?”聽聞此話,刷的一聲,徵西大都護拔出三尺青鋒,兇狠按在他脖頸大叱:“滿口胡言,快說你是何人?從何而來?來此目的爲何?”
“別動。”他的劍剛出鞘阿真立即喚停蘇大和蘇小,隨後脖頸便傳來陣陣刺痛,一時間他腦門的冷汗嘩啦啦直流,強作鎮定,雲淡風輕說道:“這位將軍,我剛纔就說是蘇府之人,你屢屢強加於我不軌之心,不知是何意思。”
“一名僕役如何能無懼千軍萬馬,如何敢口出狂言,如何會隨身帶着境圖。”話落,大瞪着虎目,劍上使力。“本將軍可不是三歲小娃兒,沒那麼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