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殺死我母親的,不是別人,是我弟弟,對不對?”閆重烈紅着眼眶,扣住我肩膀的手,力道大的幾乎要將我的骨頭都捏碎了,“你是爲了包庇他,才故意這麼說的,是不是?”
面對閆重烈有條不紊的分析,我一邊心裡暗暗吃驚,一邊臉上卻不動聲色。假裝聽不懂的樣子打着馬虎眼,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而且,我再明明白白的說一遍:人,是我殺的,和任何人無關!你要恨就恨我,不要再胡亂猜疑,以免冤枉無辜。”這麼說着,我朝牢門方向瞥了一眼,“你快回去吧,假如讓冥王大人發現你偷偷來暗牢,一定又會責罰你。”
“小紅葉!”誰料,我話剛一說完,閆重烈突然擡手,擦着我的耳朵邊,一拳重重擊在了我身後的青石磚牆上。“砰”的一聲悶響,震的我心頭一陣發緊:“我母親死了!她死的不明不白,難道我跟你要一句實話,都這麼難嗎?”
“知道你這女人一向鐵石心腸,可我不曾想,你竟狠心到了這種地步!”閆重烈說着,眼眶已經泛紅,隱隱漫上來一層水汽。陰厲的雙眼,此刻看着非但不叫人害怕,反而莫名淒涼的很。
我迎着他陰沉的彷彿要殺人的目光,視線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胸口就像有一把錘子在鑿一般,疼的一抽一抽的:“知道我狠心,你又何必費心來問我?”
“在你決定和狐王合作,想要惡意擾亂婚禮的時候,你就應該做好承擔一切風險的準備。包括,如今這個局面。”假如不是因爲你的一己私慾,又怎麼可能釀成現在的悲劇?
所以說到底,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我和鳳淵,也不是狐王,而是你啊,閆重烈!但如今你也爲自己的莽撞,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又哪裡輪得到我來落井下石?
“你的意思是,我母親的死,是我活該,是我自作自受?”閆重烈一瞬不瞬的盯着我,表情狠厲的彷彿隨時都有可能伸手將我掐死。其實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心裡何嘗會不明白,究竟是誰害了他的母親?
“你要怎麼理解,那是你的事。反正我話已至此,多說也無益。”我偏過頭,躲開閆重烈的視線,“我的下場你也看到了,一命抵一命,冥王大人很快就會爲你的母親報仇。”
“至於你之前聯合狐王設計陷害我和鳳淵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只求你能夠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和狐王有所瓜葛,做出損害冥界利益的事。”
“小紅葉,到了現在,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在聽到“一命抵一命”這幾個字的時候,閆重烈的眼睛突然一下瞪大了。砸在牆上的手“唰”的往回一收,緊跟着朝我臉上揮來。
他想打我?我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但片刻之後,臉頰上並沒有傳來預料中的疼痛,而是一陣觸感溫熱的摩挲。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在害怕會將我碰碎一般,動作異常輕柔。
這是,什麼情況?我慢慢的睜開眼睛,困惑的看向閆重烈。下一秒,就見他嘴角一鬆,用從未有過的,低沉而無奈的聲音,一字一頓的對我說道:“我是捨不得你死啊,你究竟,明不明白?”
“人,根本不是你殺的!你又何苦,非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你知不知道,我,我……”
“我是心甘情願的。”隱隱約約察覺閆重烈要說什麼,不等他講完,就被我開口打斷了,“爲了鳳淵,我什麼都願意。當然也包括,爲了他去殺人,爲了他去死!”
“呵呵!好,非常啊!”知道問不出什麼,閆重烈也不再勉強。失魂落魄的笑着搖了搖頭,放開我,慢慢直起了身:“什麼都是他的。”
“父親的愛是他的,冥王之位是他的,就連自己喜……”說到這裡,語氣突然一滯,兀自打住了。悲慼的神情,蒼涼的叫人不忍直視:“可我呢,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
也不再看我,一邊說,一邊調頭朝牢門外走去。曾經乖張不可一世的身影,不過才時隔一天,就彷彿一下子頹敗了許多。腳步踉踉蹌蹌,好像隨時會摔倒一樣。
“閆重烈!”在他即將踏出牢門的一瞬間,我又開口將他叫住了,“白無常他,有沒有事?”
“……”我話落,昏暗的牢房裡,陷入了片刻的死寂。但僅僅不到兩三秒的功夫,就聽閆重烈背對着我說道:“在你眼裡,區區一個白無常,都來的比我重要麼?”
“放心吧,他沒事。”根本沒想過要我回答,閆重烈低不可聞的輕笑了一聲。當中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譏諷,不知道是在笑我,還是在笑的自己,抑或是所有人:“我不過是將他打暈了而已,想必這會兒,應該已經回府了。”
見我沒有接話,他復又問了一句:“你就真的,再沒有別的想和我說的了?”
閆重烈話裡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可明白又能怎麼樣,我和他之間,本就沒有任何可能,又何必給他徒留希望?
“對不起,請節哀順變。”原來人冷血的時候,可以做到這麼無情。
“咳咳!”我說完,閆重烈劇烈的咳嗽了兩聲。背對着我的身影,隨着他的咳嗽聲,跟着簌簌的顫抖了幾下:“好,不愧是我認識的小野貓,夠狠!”
說完,終於不再逗留,扶着門框,毅然決然的朝門外走去。
“等等!”就在他即將出門離開之際,腦海裡驀地閃過一道白光,我頓時改口將他叫住了:“閆重烈,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麼?”閆重烈也沒料到我會臨時改變主意,定在門邊,側過頭向我看來。嘴角邊噙着一絲血跡,一雙泛紅的眼睛,隱隱透露出希翼的光芒。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樣的閆重烈,我突然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可是爲了鳳淵,最終攥了攥手心,還是狠着心腸說道:“你能不能,安排我和巫老頭,也就是巫伯,見一面?”
“你見他做什麼?”幾乎是同時,在我說出口的時候,閆重烈的眼睛,光芒瞬間暗淡了下去。
“忘川河是生我養我的地方,而巫老頭又是我如今唯一的親人。”我強忍着胸口的絞痛,目光毫不避諱的迎上閆重烈的視線,不慌不慌的說道:“我自知死罪難逃,難道就不能和自己的親人,說一聲再見麼?”
“僅此而已?”閆重烈眯了眯眼睛,將信將疑。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有必要騙你麼?”說話間,又是一陣悶咳,看的對面的閆重烈不禁蹙起了眉頭,“你不用敷衍我,說愛莫能助。”
“既然你能瞞過冥王大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來看我,那麼也一定有辦法安排巫老頭進來。”擔心他會拒絕,我誠心誠意的放低姿態,“閆重烈,就當這一次,是我求你。”
“我真的不想自己連死了,都沒有一個親近的人知道。”
又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過後,閆重烈將目光從我的臉上撤走,終於轉身走出了牢門。這是,被拒絕了麼?我心灰意冷的垂下頭,實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一個時辰之後,我帶巫伯來見你。”正當我萬般苦惱之際,隔着厚重的牢門,幽深的走廊裡冷不丁傳來了一句毫無溫度的說話聲。隨後,四下裡又再度恢復了寧靜。
謝謝你,閆重烈!
我望着被重新鎖上的牢門,在心底裡默默的說了一句——這一句感謝,不是爲了我自己,而是爲了未來世界裡的鳳淵。是閆重烈的惻隱之心,才讓我有機會,能夠將手鍊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