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只是一時糊塗,饒命啊,鳳……”白無常即將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在看到鳳淵的眼神後,硬生生給嚥了回去。
緊接着,他略帶困惑的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臉上。幾分之一秒後,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他瞪着眼睛,嘴巴大張,極度震驚的伸出食指指着我,結結巴巴的喊出一個名字:“小,小紅葉?!”
小紅葉?他這是在叫我嗎?我茫然的看看他,又看看鳳淵,心想,好土的名字,他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可眼瞅着他的神色,又不像是在開玩笑。
“無常大人,你是在叫我嗎?”總感覺哪裡不對勁,怪怪的,索性直接開口問他。
不料聽我這麼一說,他慘白的臉色當即大變,“咚”的一下在地上磕了個響頭:“不敢當,不敢當,您還是和以前一樣叫我小白好了。”
小白?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感情這白無常也是個小傲嬌啊,居然會有這麼蘇的小馬甲。不對,聽他的口吻,怎麼說的我兩很熟絡似的,還“和以前一樣”。難道我真的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和白無常熟到了可以隨意叫他小馬甲的地步?
我百思不得其解,拿眼神詢問鳳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豈料這貨只是故弄玄虛的衝我勾了下脣角,完全沒有半分要解釋的意思。反而掉過頭,不鹹不淡的對白無常說道:“我讓你說什麼你就說什麼,其餘不該說的,最好都爛在肚子裡。”
“是!”白無常哪裡敢說一個不字,當即小心翼翼的應道。
隨後低眉順眼,將目光從我身上收了回去,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說起錢亮的事情來:“這小子名叫錢亮,是個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因爲見他死的可憐,又有幾分機靈勁,小的就生了惻隱之心。正好身邊缺個跑腿的,想留下來好好培養一下。小的以爲他只是有些頑劣,沒想到背地裡竟然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
“這次回去,一定好好懲戒他!”說到這裡,白無常信誓旦旦的保證,“如果他死不悔改,小的必定將他送到幽冥死地去,讓他永不超生。”
這一套說辭滴水不漏,既把自己的嫌疑推得一乾二淨,又最大程度上保全了錢亮,換做一般人,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只可惜,對方是鳳淵,不是一般人:“你所謂傷天害理的事情,其中也包括他今晚差點殺了我的小魚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麼?”
分明是被笑着說出來的話,聽在耳裡卻如同催命的喪鐘,冷得我脊樑骨莫名一寒。
“什麼!難道他說今天娶得新媳婦,就是小紅葉?”面對鳳淵的質問,白無常又是一驚,目光再次向我投來。
雖然露出來的小腹已經被鳳淵寬大的衣袍遮蓋的嚴嚴實實,看不出一絲端倪,但被劃破的新娘禮服還耷拉在腰側。即便都是紅色,也不難看出被血漬浸染過的部分,顯得格外刺目,暗紅。
收回目光後,白無常的整張臉都在微微抽動。倒不像是迫於鳳淵的威懾,單純覺得恐懼而已。反而來的更復雜,有點驚愕,有點憤怒,當中還夾雜着後怕。嘴巴開開合合半天,終於陰沉沉的憋出一句話:“小的知道該怎麼做了。”
話落,也不拖沓,直接朝錢亮走去。
“老,老大,你不幫我報仇也行,你把我放下來吧。”錢亮見白無常也拿鳳淵沒轍,臉已經差不多垮到地上了,退而求其次,央求白無常放了自己。
“我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白無常自始至終都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錢亮不甘心的嘟噥道:“那也不能總這樣把我困在這裡吧?”
“當然不會。”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詭異中顯得有幾分蕭索。
遠遠的,我瞥見白無常埋在陰影中的臉,微微勾了下嘴角。這如此熟悉的嗜血感,讓我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緊接着就看到從他寬大的白袍袖口處,滑出一把烏黑的鐵鉤子,根本不容人反應,就猛的一下紮在了錢亮的胸口上。
“老大,你……啊!”甚至連眨眼的機會都沒有,錢亮不置信的低頭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鐵鉤,喉嚨裡咕嚕嚕的喘出最後一口氣,就化作了一縷霧氣般的白煙,被夜風吹散了。
整個過程前後不到三分鐘,從此,無論是人間還是冥界,都再也不會有錢亮這個人了。
而對於其他人而言,剛纔的一幕根本形同空氣。他們看不見白無常,也看不見消失的錢亮,看到的只是我和鳳淵的自說自話。所以,在他們眼裡,現在的我們也許就是兩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患者,還是沒吃藥就從醫院裡跑出來的那種。除了目瞪口呆,一臉迷茫的看着我們,再也沒有別的表情了。
但這些人裡面,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錢三爺。雖然同樣看不見,但是從他望着錢亮消失的方向,和眼神中流露出來的絕望不難看出,父子連心,他感應到了。見他這樣,說實話心裡確實有些不忍。但說到底,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罷了。
處置完錢亮,白無常又折了回來。垂着雙肩,耷拉着腦袋,站在鳳淵跟前,完全沒了最初的氣焰:“雖然錢亮已經處置,但小的失職,差點害了小紅葉,還望鳳……責罰!”
到目前爲止,即便白無常一直躲躲閃閃,加上鳳淵自己也閉口不提,但從兩人態度上的差異和白無常一口一個“小的”來看,哪怕我再蠢,對鳳淵的身份也差不多能猜測一二了。
首先,鳳淵一定比白無常厲害,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其次,既然白無常是冥界的,而最早以前鳳淵就再三強調自己不是蛇精病,好吧,去掉那個病。那麼也就是說,他很可能和白無常一樣,來自冥界。
只是如此一來,我又犯難了。假如猜測屬實,在冥界中鳳淵又擔任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能讓白無常怕成這樣?而且作爲冥界中人的鳳淵,爲什麼會莫名其妙對我一個凡人死纏爛打?拋開這些問題不說,白無常又怎麼會認識我?
不對,是認識那個所謂的小紅葉。顯然不是他認錯了人,就是我和這個小紅葉長得十分相像。那麼問題又來了,小紅葉,他媽到底又是誰?
臥槽,葉小魚,快打住別想了!本來以爲只要抓住蛛絲馬跡就可以順藤摸瓜,誰知道越往下越混亂,摸到最後不是一個瓜,而是一團亂七八糟的毛線球。我要繼續想下去,一定會把自己逼瘋!
“老婆,你想怎麼責罰小白?”
“啊?”正在天人交戰之際,耳邊飄來鳳淵略帶玩兒味的詢問,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小白,什麼小白?”
隨後就看到一臉期艾狀的白無常正一順不順的看着自己,暗罵一句,怎麼轉眼就給忘了!趕忙扯了下嘴角:“無常大人,反正罪魁禍首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事情就到此爲止吧,您也不必太在意。”
笑話,我要今天頭腦一發熱,聽了鳳淵的話,給白無常使絆子。回頭哪天我要是死了,落到白無常手裡,還能有好果子吃?
不料聽我這麼說,白無常不僅不高興,反而苦着臉懇求:“小紅葉,我求你了,你就別叫我大人了,叫我小白成不?”感情我說了這麼多,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稱呼上。
見他一臉嚴肅,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樣子,又瞧着鳳淵不以爲意的神色,我趕鴨子上架的喊了一句:“呵呵,小白。”完了,我到底在幹什麼?不禁爲自己捏了把冷汗。
“哈哈,沒錯我是小白!小紅葉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
幸虧白無常並沒有生氣,相反,聽到我叫他小白,高興的直接躥了起來。這樣子,和剛纔將錢亮打的魂飛破散的冷酷陰狠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好吧,我算是明白了,傳說中恐怖駭人的白無常,實際上也是個逗比。既然你真的喜歡這個稱呼,那我以後就勉爲其難叫你小白好了。當然,最好沒有以後。
“既然小魚兒不打算追究,這事就到此爲止。”鳳淵擡了下眼簾,望向還被釘在牆上的錢三爺,語氣淡淡的對小白說道,“雖然有規矩,不能傷人性命,但有些東西是可以變通的。”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我沒來由的爲錢三爺捏了把冷汗,就見小白點了下頭:“小的明白。”
“還有,”鳳淵話鋒一轉,聲音蒙上了一層霜,“今天的事再有第二次,你知道該怎麼做。”
“是!”小白又哆嗦了一下。
之後,鳳淵不再理會一干人等,抱着我朝房子裡面走去,看樣子今晚是不打算離開了。
也好,最近幾天我都沒怎麼休息好,加上今天晚上這麼一鬧,整個人都乏的厲害,過一夜再走也不遲。
“等一下,我朋友還在那裡!”沒走幾步,我驀地想起還有個唐小佳,趕緊對鳳淵說,“她是好人,在錢家這幾天幸虧有她照顧我。”是啊,不僅給我送飯送菜,梳洗打扮,還在危急時刻出手幫助我,我要是回頭就把她給忘了,那這罪過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