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熱話,吼得醫怪有些暈乎。
嵐桃花抽他幾眼,趁勝追擊的加了幾句,醫怪的腦袋頓時徹底暈乎了,規規矩矩的隨着嵐桃花出門了,也未留意跟在身後的小黑肩頭正挎着他那醫用箱子。
依舊是翻牆,小黑依舊佔了主導力量,先是摟着嵐桃花將她帶出了那道院牆,然而輪到醫怪時,他卻是一手拎住了醫怪的衣襟,如老鷹抓了麻雀般飛身躍過了院牆。
醫怪咬牙切齒,待落地時,氣沖沖的掙脫開小黑,伸手氣憤的理着自己那被小黑拎出褶皺來的衣襟,一邊直言不公。
嵐桃花瞅他一眼,只是懶散道:“有本事你就變成女人,小黑定對你憐香惜玉。”
醫怪眼角抽了抽,氣沖沖的瞪嵐桃花一眼,不敢再言。
天色甚好,朗雲低浮。
待嵐桃花一行人踏入一條略微寬敞的巷子,醫怪四處觀望,快步靠近嵐桃花身邊,道:“我瞧腳下這條路,似乎不是去往花滿樓的!”
嵐桃花扭頭不深不淺的望他,腳下的步子卻是未曾停歇:“你老頭倒是時時想着女人!這就迫不及待的想飛奔到惠姨那裡了?”
“臭丫頭,你可莫給老頭我繞彎子!你倒是說說,你此番究竟要帶我去哪兒?”醫怪頓時有些警惕的望着嵐桃花,心頭也是微微有些懊惱和後悔了。
通常,面前這女子一股腦的壞主意,他醫怪自詡聰明,可在她手上也是栽過多次。
此際,再回想起今早她那破天荒的一本正經的摸樣,再瞧如今她這坑定他的臉色,他當即發覺這後背是蹭蹭蹭的發涼。
這廂,嵐桃花倒是瞅着他,紅潤的薄脣一啓,只道:“放心,今兒帶你出來,自有好事。只不過,你得先替我辦件事。”
醫怪臉色一僵,眸光微帶惱意。
果然,這丫頭當真是坑着他呢。
聽聽!明明是帶他去花滿樓,今兒方出得相府,就又開始給他出條件了呢。
醫怪僵着臉,“又辦什麼事?殺人放火之事,你讓身後那黑小子替你辦就得了,何故要拉上老頭我?”說着,嗓音一頓,挑眉望着嵐桃花,試探般問:“你這丫頭不會又讓我出診吧?”
嵐桃花淺笑,“突然發現,秦老頭也不愚。今日帶你出來,一則是爲了撮合你與惠姨,其二,便是讓你替我爲兩個人診治一番。”
醫怪臉色一變,當即推脫道:“老頭我今兒出來未帶醫箱,診治不了。”說着便要扭頭回去。
小黑虎軀一前,擋住了醫怪去路。
醫怪惱得擡眸瞪他,小黑便晃了晃肩頭上的醫箱,“放心,您的醫箱,我替你帶着了。”
醫怪眼角一抽,扭頭朝嵐桃花望來:“老頭我今兒頭痛,無法替旁人診治!”
嵐桃花淺笑,嗓音猶如冬日暖陽,但卻是威脅十足:“哦?頭痛?我最近倒是學了套治頭痛的拳法,保準在你腦門上揍上一拳,你定大好!”
醫怪臉色一白,身形一顫:“你那拳法,可是雲崖山那老怪物教的?”
“自然不是,我嵐桃花自創!”
醫怪身形又是一顫,臉色雲涌一番,隨即道:“還是不用了,老頭我突然覺得頭又不痛了?走吧走吧,究竟是爲哪兩個人診治?”
先別說是拳法不能醫治頭痛,就論那是嵐桃花自創,那可謂是時刻都能殺人的追命魂啊!
嵐桃花雖說跟着雲崖子拜師學過一段日子,但卻是一棵廢柴,什麼都未學到不說,反而自創了不少蹩腳功夫。他可牢記,那年嵐桃花說她自創了一套飛鏢術,當時他親眼一瞧,可謂是差點傻眼呢。
當年,她手中那數十枚飛鏢蹭蹭蹭的脫手而出,一鏢未中那壘起來的乾柴垛子,倒是將旁邊拴着的一隻黃牛戳出了十來個洞呢!
是以,這嵐桃花自創之術,委實不可信啊!
醫怪妥協,這廂,嵐桃花面上的笑容深了一分。
不久,待三人行至一座普舊的府邸前,醫怪瞅了瞅那府邸宅牆上掛着的牌匾,錯愕道:“質子府?”
“正是!裡面的質子王爺,你也見過,那日相爺府,我還拉着他來讓你替他看過病。”嵐桃花駐足在府門前,緩道。
醫怪臉色頓時一深,隨即道:“原來是那病怏公子?我說丫頭,既然老頭我都已替他看過病了,你如何再拉我前來?”
“此番讓你來,僅是讓你說實話罷了!”說着,見醫怪一怔,她脣上的笑容深了一許:“今兒,你倒是好生替他把脈,察出什麼病症,必直言。老頭你也該知道,如今裡面那人可是我嵐桃花將要定親之人,萬一有個不測,我嵐桃花倒是又得費神費力的另尋一名男子,如此,倒是麻煩了。”
醫怪微微垂眸,面色稍稍有些驚疑。
如今面前這丫頭,已然是聰明似人精了呢,竟連當日他未說真話都知曉得一清二楚呢。
說來,這裡面那位質子王爺的身子,的確不容樂觀。當日丞相府裡,他親自替他診治,然而那結果,卻是令人匪夷所思。他醫怪這麼多年,倒是從未見過中了半步穿腸之毒的人,竟還能活這麼久。
然而,雖說那位質子爺在那穿腸劇毒面前是個異數,但也擺脫不了命竭之期。如今的他,已然快燈枯耗竭,全身快被劇毒侵蝕,此番怕是他醫怪有心相救,也不見得有何成效。
一想到這兒,醫怪暗歎一聲,只道:“你這丫頭,莫不是真鐵樹開花,喜歡上裡面那人了?”
嵐桃花眉宇稍稍一蹙,笑得深邃,但卻隱約透着幾分清透之美,惹得醫怪心底一震錯愕,嘴裡的話也冒了出來:“丫頭哇,你還是變回你以前那模樣吧!你如今這樣子,老頭我瞧着倒是慎得慌呢!”
他還是習慣以前那痞性盈然,刁鑽潑辣的嵐桃花,如今的嵐桃花,雖說瞧着是端莊了,但那淡笑微微的眸子,卻是深不見底啊,只讓他覺得,以前的嵐桃花,是不按常理出招,是以他把握不了她的性子,而如今的嵐桃花,是完全的諱莫如深,根本讓他無從猜起啊!
“我今兒好不容易矜持一回,你倒是不慣了,如此也甚好,能讓你醫怪覺得慎得慌,我倒是高興!”嵐桃花懶散道。
說着,纖細的手敲上了面前那道普舊大門。
不消片刻,大門自裡而開,迎着暖陽的光,那一身清瘦的鳳黎淵出現在那打開的門後。
今日,他依舊一身白衣,那白衣樣式與前幾日一樣。他髮絲整齊的束着,髮髻上有一根青竹簪。
“桃花?”見着嵐桃花,他怔愣出聲,嗓音雖說帶着幾分詫異,但卻是溫潤如風。
這話一出,他那俊美至極的面上驟然滑出道道暖人的笑,清透之中漫着幾分令人癡迷的清雅卓絕。
嵐桃花眸光剎那一直,隨即片刻回神。
她朝他笑笑,伸手自然而然拉上了他的衣袖,順勢往門內走,並道:“黎淵,先去大堂。”
鳳黎淵似是已然習慣了嵐桃花的拉扯,此番臉色絲毫不變,待被嵐桃花拉着往大堂方向行了幾步後,他回得眸來,朝跟來的醫怪與小黑望了望,才道:“桃花,他們……”
嵐桃花不言。
醫怪卻是朝鳳黎淵望來,神思片刻,低聲一嘆。
小黑倒是瞅鳳黎淵一眼,那眸子裡漫出幾抹不屑與不暢。
大堂內,窗戶大開,早晨的風躥進,隱隱令堂內之人醒神。
此際,嵐桃花歪着身子坐在竹椅上,使喚小黑替她揉着肩,眸光卻是直直望着身邊站着替她身邊的鳳黎淵把着脈的醫怪,半晌才忍不住問:“我說秦老頭,你都把脈這麼久了,還未有結果?”
醫怪終於將那略微乾枯的手指自鳳黎淵的脈搏上收回,正欲回答,而那鳳黎淵卻是搶了先:“我身子未有什麼大礙,僅是虛弱了點,醫怪前輩,是吧?”
醫怪轉眸望他,卻在他眸底深處見着了一絲的央求。
他怔了怔,再度硬着頭皮朝嵐桃花瞪來,道:“這小子好得很,哪有什麼大礙!我說臭丫頭,你今兒倒是給老頭我沒事找事呢,這麼一個好好的人你讓我給診治,你是覺得老頭我太閒,是吧?”
嵐桃花臉色稍稍一沉,深黑的眸光先是掃醫怪一眼,隨即朝鳳黎淵望去。
此番,鳳黎淵依舊溫潤如風,面上無絲毫異色,這般細細一觀,卻再度發覺他清透卓絕得不似凡人,彷彿剎那便要羽化不歸。
嵐桃花心底有過一抹緊張一閃而逝,隨即,她朝鳳黎淵微微一笑:“黎淵可信這老頭的話?”
她這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一怔。
醫怪當即吹鬍子瞪眼:“你不信老頭我便直說,何須問他?”
嵐桃花瞥醫怪一眼,未言,隨即深黑的眸光,再度落在了鳳黎淵臉上。
鳳黎淵眉宇稍稍一蹙,清潤的眸子裡稍稍閃過一抹無奈。
擡眸,他迎視上嵐桃花的目光,嘆了口氣,卻是稍稍點了頭,並道:“前輩之話,我自然信。”
嵐桃花眸色一深,輕笑一聲。
衆人不明所以的望她,唯獨鳳黎淵卻是稍稍蹙了眉。
嵐桃花起身,伸手朝他拉去,此番,她纖細的手指卻是未拉他的衣袖了,而是將鳳黎淵的手握住了。
待二人兩手一貼合,嵐桃花才覺他的手,竟是出奇的冰涼。
“男女授受不清!”這廂,一旁一直未言的小黑終於忍不住出聲。
嵐桃花扭頭朝小黑淺笑,清秀的小臉上漫出了幾絲令小黑極其熟悉的痞性:“授受不清這話,我聽得多了。小黑若是瞧不慣,儘可回去向我老爹老孃告狀。”
小黑眼角一抽,盯着嵐桃花氣得牙癢癢。
隨後,嵐桃花對醫怪再度威逼利誘一番,而後拉着鳳黎淵領着醫怪和小黑往旁邊鬱竹的屋子行去。
入得鬱竹的屋子後,醫怪不情願的替牀上昏睡着的鬱竹把脈。最後卻言:“這小子根本沒什麼病,只是勞累過度,累着了。”
嵐桃花眼角一挑,轉眸望向鳳黎淵。
鳳黎淵眸色動了動,清風朗潤的面上透出了幾絲無奈,隨即朝嵐桃花道:“桃花,我有話與你單獨說。”
他這話一出,嵐桃花未及言話,一邊的小黑卻是上前插話道:“什麼單獨談話!孤男寡女的也不怕遭人閒話!”
說着便硬分開嵐桃花與鳳黎淵握在一起的手,大手一展,順勢將嵐桃花的手握在掌心,並道:“小姐,既然這二人都沒什麼大礙,那便走吧!”
嵐桃花也未阻撓,只是發覺小黑的手掌滿是厚繭,磕得她有些不舒服。
說來,還是鳳黎淵那骨節分明的手握着舒服,只不過,他的手,卻是太涼。
手涼,入心。
既然他的手已是那般涼,她是無論如何都不信醫怪方纔說他身子無礙的話。
“桃花。”鳳黎淵怔了怔,一向溫潤如風的嗓音帶了一分複雜與急迫,只不過僅有一分而已,轉眼間,他又恢復了常日裡的雲淡風輕,連脣角的笑容,都溫和淡雅,但卻令人看着莫名的心疼。
嵐桃花轉眸望他,眸色稍稍一深,隨即淡笑:“鬱竹昨日還昏迷不醒,身染重疾,今日便突然大好,黎淵,你這小廝,當真是體質甚好,不同於常人呢。”
鳳黎淵脣瓣上的笑弧減了一許:“桃花,我有話與你說。”
嵐桃花歪着腦袋淺笑:“可我如今沒空呢。黎淵有什麼話,還是以後再說吧。”說完,嗓音頓了片刻,隨即又道:“只不過,我嵐桃花一向嫉惡如仇,不喜旁人欺騙,我相信下次黎淵與我相處之時,記得多放些真心。”
鳳黎淵眸子幾不可察一深,卻是不言了。
出得質子府,嵐桃花掙開小黑的手,淡然往前。
小黑與醫怪雙雙跟在她身後,二人面面相覷一番,神色各異。
良久,待三人行至繁華大街,嵐桃花依舊垂着眸,淡然往前,然而這時,一輛急速飛奔的馬車卻是朝她迎面而來。
此際,嵐桃花卻如走神般完全未發覺迎來的馬車,足下的步子依舊不急不緩的往前。
“小心!”身後的小黑驚了一跳,急忙閃身上前一把勾住了嵐桃花的腰身,將她攬入懷裡,而後迅速將她帶到了旁邊。
這廂,那駕車的小廝也是驚得不小,努力的扯着馬匹繮繩。
最終,馬車倒是被那小廝勒停了,而那醫怪卻是被馬車撞了個底兒朝天,摔在了街道一邊兒的水果堆裡。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一街之人均是錯愕驚訝。
而唯獨嵐桃花,卻是窩在小黑懷裡,清淺的眸光往那馬車一掃,眸底深處,乍然精光閃過。
隨即,她仰頭朝小黑淡道:“師兄,那醫怪倒是摔得不輕呢。”
小黑眉宇蹙了蹙,正要鬆開嵐桃花去扶那水果攤裡罵罵咧咧掙扎着的醫怪,然而卻聞懷裡的嵐桃花又道:“師兄,我有些頭疼。”
小黑勾在嵐桃花腰間的手本是鬆了幾分,但卻因嵐桃花後來的這句話,卻是驟然一緊。
“怎麼頭疼了?”擔憂的話人得嵐桃花耳裡,嵐桃花眸底深處隱隱蕩過一絲波瀾,隨即見小黑緊張的摟住她行至那水果攤前,另一隻手剎那間拎起醫怪衣襟,朝仍是有些暈乎但卻滿臉怒氣的醫怪道:“前輩快些看看,桃花說頭疼!你快看看她是否是因方纔受了驚嚇而致?”
醫怪此番的確摔得甚慘,心底的怒還未發出來,此番又被小黑當衆拎住了衣襟,是以心底的氣兒倒是更足了。
“那丫頭怎會被嚇着?你方纔只顧護她,她衣角都未被馬車碰到一絲一毫,怎會有事?沒瞧見老頭我胳膊動不得了嗎!”醫怪吼了一聲。
小黑臉色微微一變。
嵐桃花擡眸瞅着他的臉色,隨即懶散一笑,纖細的手臂往小黑脖子上一勾,二人身子霎時貼合緊密。
小黑全身一僵,錯愕望他,但他那眸底深處,卻是神色忽明忽暗,隱隱透着幾分不可置信與一抹一閃而逝的喜色。
嵐桃花靜靜將小黑的反應收於眼底,隨即勾脣一笑,朝他道:“師兄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呢,方纔一見我遇險,便甚是緊張了。”說着,嗓音稍稍一頓,身後的眸光在他面上流轉着,待小黑微僵着臉色錯開眸子時,她纔不正經的笑道:“突然發覺,這般近觀着視線,覺得師兄也是一位硬朗出衆的翩躚公子。”
她這一語,剎那間在小黑眸中激起了千層浪。
小黑震愣的望着她,眸色已是明滅難辨,但臉上,卻是震驚,隱隱泛着不可置信的喜色。
半晌,他纔回神道:“你不是喜歡鳳黎淵那等皮囊麼!”
嵐桃花笑笑:“如今的他,已然僅是一副上好的皮囊罷了,又怎及師兄的剛毅之美。”說着,身子再度貼合了他一分:“以前我莫是有眼無珠,竟不知一向跟在我身邊的你,竟也有令人青睞癡迷的本事。師兄,我如今這話,可算唐突?”
小黑一震,此際的醫怪也是抽了眼角,兩眼如看怪物似的望着嵐桃花,只道:“丫頭啊,將手伸出來,讓老頭我爲你把把脈吧!你這樣子,倒不像是被嚇方纔的馬車嚇傻了,而是突然得了失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