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桃花對這嗓音倒是熟悉,臉色也在剎那間沉了幾許。
這嗓音,明顯是那個喚作鬱竹的小廝的。
遙想當時去鳳黎淵的質子府時,鬱竹那小廝可謂是從沒這麼規矩的對她說過話,哪次不是對她反脣相譏!只不過自打上次他對她禮遇之後,如今再聞得鬱竹這雖然漠然但卻略帶幾分規矩的喊話嗓音,她仍是不慣的蹙了眉。
另外,鬱竹的主子是誰,她自然是甚爲清楚。
不由間,她轉眸朝不遠處的院門望去,神色複雜。
此際那鳳黎淵,便在院外?
“徒兒,外面是誰啊?”雲崖子率先發問。
醫怪與小黑也未見過鬱竹,是以對他的聲音也極爲生疏。醫怪倒是湊近望着她,一臉興味:“這別院可謂是隱秘,能找到這兒來的人,想必定與你熟悉。桃花,難道你揹着那病怏怏的祈王又交上一個相好的了?”
“什麼祈王祈王!我家徒兒不是心繫鳳轅嗎?”雲崖子朝醫怪瞪了一眼:“你可莫打胡亂說!”
醫怪兩眼一挑:“你多年不在你這徒兒身邊,你確定她如今還心繫那瑞國太子?我看你是在山上呆就了,閉塞了。你可是不知你這乖徒兒近幾年在這京都的名聲可謂是極其狼藉啊,京都城內大半有點俊的公子哥都被她調戲過,她會是僅會心繫瑞國太子的單純女子?另外,瑞國太子不是已有太子妃了麼,這朵桃花自然該舍了他,另謀良人?”
“你這糟老頭,可是想在我面前詆譭我徒兒?你若是再敢胡言,雲崖山的地牢久無人住,你倒是可以去住個一年半載!”雲崖子兩眼一挑。
醫怪怔了怔,道:“還真是護犢情深啊!今兒這朵桃花能這般囂張刁鑽,全是你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師父慣出來的!”
雲崖子聽不慣,冷眼歪嘴的朝醫怪駁了幾句。而醫怪此人卻也怪,你若不給他來點拳頭或是威逼一番,他自然是越來越囂張,吐詞也越來越難聽。
雲崖子氣得不輕,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開始掐架。
這時,鬱竹那漠然的嗓音再度傳來:“嵐姑娘,還請開門一見!”
嵐桃花眸色微動,瞥了一眼完全將鬱竹喊話忽視了的醫怪及雲崖子,伸手扶了扶額,她將眸光落向了一邊站着的小黑。
小黑此番形象也不佳,身上衣袍沾了大量灰塵,頭髮也燒亂了不少,見嵐桃花望來,他迎上了嵐桃花的目光,雖說眼神有些閃躲,但出口的嗓音卻是帶着幾分清冷:“可要去開門?”
嵐桃花默了片刻,勾脣一笑,點了點頭。
見狀,小黑也未耽擱,當即走至院門處打開了院門。
首先入目的是一名身材高瘦的黑衣男子,那男子渾身散發出幾分冷氣,眸光定定,一瞧便是練家子。小黑眉宇微蹙,明顯不認識他,然而待眸光越過這黑衣男子,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孱弱瘦削的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面容精緻,俊美飄逸,他眸子宛如清風明月,清然中帶着幾許令人怡然舒適的寧靜。
剎那,小黑瞳孔卻是驟鎖:“是你?”說着,嗓音驟然一冷:“你怎找到這兒的?”
嗓音未落,他身上的殺氣已是毫不掩飾的蔓延了出來。
這座別院極其隱蔽,如今除了相爺與夫人外,獨獨桃花軒幾名重要的主事才知曉,而這鳳黎淵一介外人,又如何知道這裡的?
察覺到小黑的殺氣,鬱竹臉色微變,一隻手已然是極其戒備的探上了腰間的長劍。
“小黑,讓他們進來!”這時,嵐桃花卻是出了聲。
小黑臉色微變,黑眸將鬱竹與他身後的鳳黎淵打量了片刻,才側身讓他們入內。
此際的嵐桃花,倒是神色定定,面上也無多大的情緒波動。
醫怪與雲崖子也適時停止了掐架,雙雙扭頭朝來人望去。
“咦,竟會是祈王爺。”醫怪率先捕捉到鳳黎淵,不由錯愕的輕笑一聲。
“祈王?”雲崖子則是兩眼一挑,靜靜的朝越來越近的鳳黎淵細緻打量。
醫怪朝雲崖子解釋道:“那白衣服的人便是這朵桃花相好的,兩人關係可近了,就連嵐相與其夫人也甚是滿意他,極有意招他爲女婿。你倒是瞧瞧,這人如何啊?”
雲崖子臉色當即一沉。立馬給出了評價:“四肢無力,氣色消沉,明顯是大限將至之樣,豈能配得上我的徒兒!”
醫怪眼角一抽,低道:“看人還是別太過追究片面。他雖說身子骨差了點,但也是有原因的。只不過也終究是個可憐人,本該享盡一世之福,卻終究是俗事纏身,他最後行事若稍有差錯,沒準傻得連自己的命都配上!”
“既是如此蠢輩,他有何資格成爲我徒兒的相好?”雲崖子輕哼。
醫怪道:“我看你當真是在山上呆久了,連尋常人的感情都沒有!”說着,見雲崖子要怒,醫怪忙往旁邊跳了兩步,又道:“有無資格也不是你說了算,你不知你家徒兒不是個安生聽話的主兒?”
雲崖子臉色一變,朝醫怪冷哼一聲,威脅道:“你以爲你跳開兩步,我就打不着你了?”
醫怪身子抖了抖,又不動聲響的往一邊兒挪。
雲崖子冷瞥他一眼,隨即朝嵐桃花望來:“徒兒,你倒是說說,你會不聽爲師的話?”
嵐桃花伸手扶額,嘆了口氣,以前便知自家這便宜師父的口才好,而如今他與醫怪遇上,口才更是大漲。
“你們莫要再言了,也不怕被別人笑話!老者便該有點矜持,倚老賣老的在這裡胡謅掐架,你以爲你們還是返老還童的小孩兒麼!”嵐桃花淡道。
她這話倒是沒給雲崖子與醫怪面子,二人雙雙臉色一黑,各自皆是不悅。
嗓音一落,嵐桃花便扭頭朝那已然站定在她面前的鳳黎淵望去,勾脣輕笑,嗓音平靜懶散,但卻似帶着幾許毫不掩飾的嗤笑與冷漠:“祈王爺今兒是專程來見我的?”
鳳黎淵點了點頭,俊美如風的面容雖如常日裡那般寧然溫潤,但眸中卻是隱隱有黯然複雜之色滑過。
“嗯。”他微微點頭,“我是去花滿樓老鴇處打聽到你在這裡,便當即尋過來了。”
嵐桃花勾脣輕笑,不以爲意的道:“我倒是受寵若驚,不過與祈王爺是萍水相逢,竟得王爺親自過來相見。只不過我嵐桃花倒也有自知之明,自是知曉王爺定不會單純的來探望我,呵,看在以往相識一場的份兒上,王爺有何事便直說吧!”
鳳黎淵眉宇微蹙,沉默良久,卻未答嵐桃花的話,反而是轉眸朝一邊兩眼靜靜瞪着她的醫怪及雲崖子道:“晚輩有些私話需與桃花說,兩位前輩可否……”
“懂懂懂!你們慢聊,我們出院子去逛逛!”醫怪倒是眸色一閃,當即幾步過來拉着雲崖子便要往院門處走。
雲崖子卻是甩開醫怪的手,極爲不給面子的朝鳳黎淵道:“究竟要說什麼私話還需要我們避諱的?你與我徒兒孤男寡女的在這裡說話,萬一你佔了我徒兒便宜,我徒兒豈不是虧大發了?”
醫怪眼角一抽,再度拉上雲崖子的衣袖將他往院門處拉,語重心長的道:“雲老頭,若是真論起佔便宜來,興許是你家那乖徒兒佔祈王的便宜!”
“你說什麼!”雲崖子怒。
醫怪驚了一下,“怎又開始吼了?老頭我以爲我的脾氣已是很怪的了,沒想到你的脾氣竟是比我還怪!難怪啊,有其師就必有其徒啊!你瞧瞧那朵桃花,刁鑽蠻橫的,就是被你帶壞了!”
嵐桃花再度扶額:“我餓了,你們若是有閒情鬥嘴,不如去京都城內買些吃食來!”
醫怪道:“此番若去京都城內買吃食,來來回回的,怕是要耽誤許多時辰。我看還是趁此出去挖點野菜回來繼續煮粥得了!”
“小黑那不管用的兔崽子又不會熬粥,挖了野菜回來有何用!繼續燒了房子麼!”雲崖子吼。
醫怪鬆開雲崖子的衣袖,捂了捂耳朵:“老頭我纔不管你了,你要呆在這裡便呆!”說完扭頭便走。
雲崖子怔了怔,回頭見嵐桃花眸色有些不善,他暗自咬牙一番,卻也朝醫怪跟了去。待出院門之際,他還特意吩咐小黑好生盯着嵐桃花與鳳黎淵,哪知他前腳一走,嵐桃花一記眼神過來,小黑終究是無奈的應了嵐桃花的示意,與那鬱竹一道出了院子。
剎那,院子倒是靜了下來。
鳳黎淵一身白衣,氣質卓越的立在她面前,良久才啓着溫和的嗓音道:“能坐在你對面嗎?”
嵐桃花嗤笑一聲:“祈王若是不怕這地面髒了你的白衣,你就自便吧!”
諷刺疏離的語氣,卻是昭然若揭的帶着幾分不屑與冷意。
鳳黎淵皺了皺眉,屈身坐了下來,白衣鋪地,俊美的面容映着透過樹縫而來的太陽光,顯得蒼白瘦削的臉頰增了一分活氣。
“昨夜華清殿大火,你可有受傷?”他問着,略帶關切的目光直直落在嵐桃花面上。
饒是他語氣再緩,嗓音再好聽,但如今這些聞在嵐桃花耳裡,卻是顯得格外的突兀刺耳。
她不動聲色的斂神,視線卻未朝他落去,僅是淡緩微微的落在不遠處的一棵鬱樹,目光在那鬱樹的枝葉上流轉打量,漫不經心的道:“難不成祈王爺還會擔憂我是否受傷?哦,對了,我倒是反應過來了,呵,祈王此番來,可是要問我慕晚歌的境況?畢竟當時華清殿突發大火,那慕晚歌也在華清殿呢!祈王爺不辭辛勞的找來這裡,可是想從我這裡得到點慕晚歌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