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過於市,在繁華中穿梭。
待馬車穿過大半個京都才微微停了下來,此際,車外揚來刻板恭敬的嗓音:“殿下,已至宮門。”
“嗯。”太子應了一聲,薄脣一勾,眸光朝嵐桃花落去,正要喚她,卻不料嵐桃花已然睜了眼,且瞧他一眼後便極其乾脆的自行撩開車簾下了馬車。
這時,宮門處立着的幾名宦官急忙朝馬車迎了上來,見得嵐桃花後,幾人皆是如釋重負般大鬆口氣,那最靠近嵐桃花的一名高瘦宦官道:“嵐相千金,請隨奴才來!”說着便要迫不及待的將嵐桃花領入宮門。
“慢着!”宦官的尾音還未落完,車內卻是響來一道邪肆幽長的嗓音。
幾名宦官皆穩住身形,紛紛轉眸朝馬車望去,剎那,馬車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撩開,隨即下得馬車之人,一身墨蘭華袍,頭戴精緻金冠,一張俊臉霸氣得不可方物,然而他那雙朝他們這些宦官落來的目光,卻是略帶幾分狹長與威儀。
“太子殿下!”宦官們忙朝君奕行禮,紛紛彎了半身。
太子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幾位公公是父皇差來守在這宮門口的?”
“是!”幾名宦官皆忙點頭,其中一人又道:“皇上一早便吩咐奴才們在此等候,說一旦嵐相千金來了,便直接將她領入昭陽殿。”
“本殿親自送嵐相千金卻昭陽殿,你們直接去給父皇回話,就稱嵐相千金已入宮便可。”
宦官們皆是一怔。
“怎麼,本殿的話,你們要違抗?”太子又勾着脣瓣道了一句,然而他那眸底深處,卻是閃現出了一絲危險戾光。
“奴才不敢。奴才們這就去回覆皇上,”宦官們皆是臉色一變,急忙誠惶誠恐的道,嗓音甫一落音,他們忙轉身小跑着入了宮門。
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嵐桃花眸色稍稍一深,但清秀的面前卻是無其它多餘臉色,“沒想到,比起皇上的命令來,這些太監,竟是更遵從殿下之令。”
太子輕笑一聲:“他們並非是遵從本殿之令,他們僅是懼怕本殿而已。”
嵐桃花轉眸望他,挑眉戲謔道:“殿下這是要承認你手段陰狠,性子冷冽,使得這些宮奴都畏懼你?”
“你若要這般認爲,倒也未嘗不可。”他漫不經心的笑,說着,扭頭朝站在馬車邊的幾名御林軍道:“將車內那老頭送至太醫院,吩咐太醫院的宮奴好生伺候。”
“是!”御林軍們恭敬應道。
太子面露一絲滿意,隨即轉眸朝嵐桃花望來,笑道:“走吧,本殿送你去昭陽殿。”
嵐桃花眼角一挑,心底倒是漫出幾絲複雜,“這倒是不用了,殿下日理萬機,還是……”
話還未完,卻被太子打斷:“你這是要拒絕本殿?”
嵐桃花一怔,隨即咧嘴笑開,毫無恭敬之意的坦然道:“正有此意。”
太子也不惱,反而是饒有興致的輕笑:“那本殿若要執意送呢?”
嵐桃花眸色一深,片刻便按捺神色,痞笑一聲:“那你便跟着吧!”說完,竟也是不觀他的臉色,轉身便朝宮門踏去。
跟着?
太子琢磨着這二字,嘴角的笑意逐漸放大。
他擡步往前,待與嵐桃花並肩而行之際,他道:“你這話倒是大逆不道。在本殿面前,還從未有人敢將本殿當成小廝宮奴一般讓本殿隨意跟着。”
嵐桃花轉眸望他,面上的笑意未全數消卻:“殿下自行要跟,我也無法。若是殿下覺得我的話大逆不道,儘可差人將我抓了,治我個不敬之罪。”
“那怎使得,本殿倒是不捨得讓人抓你呢。”
嵐桃花兩眼一挑:“殿下今兒莫不是太過得閒了?出言戲弄我,便這般好玩?”
你孃親的,再敢調戲,小心她一惱,直接拳頭招呼。
以下犯上之罪算個屁!即便將她嵐桃花抓入天牢,她也有法子那老皇帝還得親自屈尊降貴的將她請出去了,也有法子讓這皇家崽子放低身段的給她說好話!
“與桃花相談,着實有趣。”這時,太子倒是慢騰騰的道出了這句話,尾音稍長。
嵐桃花瞪他,半晌才垂眸下來,僅是道:“殿下若是想找樂子,日後花滿樓的姑娘,隨你挑。花滿樓的姑娘能歌善舞,言談方面更是精通,想必她們更合殿下之喜纔是。”
“怎麼,這回不瞞身份了?呵,以前在花滿樓,你雖說蒙面,但說話的語氣與動作,卻是如何都騙不了人。”
嵐桃花坦然輕笑,“若當真如此,那殿下與我在花滿樓初次相見,怎仍是有幾分相信我是花滿樓的女賬房?”
太子道:“偶爾看走眼,委實正常。只不過,若你真乃花滿樓女賬房,又豈能連花滿樓老鴇都對你畢恭畢敬幾分,是以當時,我委實不信你僅是一個普通賬房。”
說着,輕笑一聲,深黑的眸子裡深邃一片,隱約帶着幾縷狹長的微光:“前些年商賈之中的桃花軒剛剛起步,幾年便成爲商界翹首,獨攬君國商賈命脈。呵,桃花軒家主若是動上一動,家國興衰便也要跟着一顫呢。世人皆道桃花軒家主手段獨到,且富可敵國,但世人卻不知,那神秘的桃花軒家主,竟會是京都城中那受人唾棄鄙夷的嵐相千金。”
嵐桃花神色絲毫不變,面上的笑意隨意淡然:“看來殿下是將我另一身份差得清楚了。”
“若是再查不清楚,你豈不是還要將世人矇在鼓裡,便是君國命脈,你也能把玩在手,試圖顛了這天下家國?”他道,說着,已然是伸手握住了嵐桃花的手腕。
他掌心的溫度微微灼熱,絲毫不如鳳黎淵掌心那微涼的觸覺,然而嵐桃花卻僅是眸色幾不可察的一深,也未掙開他的手,反而是笑得沒心沒肺,清秀的小臉上揚出幾絲不溫不火的懶散與隨意。
“殿下莫不是太看得起我了?這等顛覆天下家國的大罪,我嵐桃花倒是承受不起。”她道。
太子握着她的手腕與她慢騰騰的往前,未言,不消片刻,他便纖指滑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嵐桃花的手,與之十指交扣。
嵐桃花終於有些惱了,他孃親的,吃豆腐竟然吃到她嵐桃花身上了。
當即不甘心的縮着指頭,不甘下風的在他的手指上狠狠摳了幾下,然而太子卻是大掌一裹,再度將她不安分的手裹在掌心,並道:“你雖承受不起這大罪,但你卻有這個膽子……”說着,轉眸望她,稍稍垂頭在她耳畔親暱萬分的低道:“但你卻有這個膽子造反呢。若非你爹爹忠君愛國,你是否早切斷君國商賈命脈,斷了繳納的君國軍隊銀餉,再加上君國外憂內患,坐山觀虎鬥般瞧得君國氣數大盡?”
嵐桃花心頭大震,心頭越發的認爲這皇家崽子果真是不好惹。
她嵐桃花平生也未這般顧忌過一個人,但這太子君奕,着實令她猜測不透,把握不住,甚至連連被他拆穿,心思與計策全數無處可藏。
造反一說,可非小事。她嵐桃花再狂妄,此番也不敢在這崽子面前坦然承認了。
她按捺心神默了片刻,隨即驀地笑了一聲,朝太子道:“殿下這話倒是令我惶恐。我嵐桃花頂多是一個京都痞女,即便是桃花軒家主,也不過是視財如命的俗人罷了,天下家國之事,我倒是沒什麼想法,只因我不過是一小平民,國之大事,着實不是我能考慮到的,更別提什麼造反了。”
說着,見他面色不變,眸中邪肆認定的光影依舊堅定,彷彿完全未將她的說辭放於耳裡。
她暗自一咬牙,又笑臉迎道:“還望太子莫要隨意胡猜,更別這麼嚇我了,我嵐桃花膽子小,經不起你這般折騰。”
太子勾脣輕笑,邪肆的目光在嵐桃花面上流轉幾番,笑道:“罷了,你若不願承認,本殿也不多說。只不過本殿還是勸你,諸事之前,三思而行。”
嵐桃花忙點頭,垂眸不言。
方纔這皇家崽子的話,倒是含着幾絲威脅。只不過,她嵐桃花向來不是個受人威脅的主,若是這崽子當真將她逼着了,她就反給他看看!
一路往前,太子依舊牽着嵐桃花的手,嵐桃花也大咧,也未掙開他的手,反而是神色淡然不驚的被他牽着往前,清秀的小臉上也未有絲毫的不暢。
然而,她與太子二人倒是平靜,而一路上見得他們牽手的宮奴們卻是皆錯愕的睜大眼瞥着他們,但迫於禮數及對太子的畏懼,宮奴們皆是錯愕的瞥他們一眼,便忙垂頭下來,不敢再打量。
待走至一條落花小徑,來往的宮奴顯少。
嵐桃花這才轉眸朝太子望去,漫不經心的道:“殿下這般牽着我行路,所到之處皆是惹得一片訝異,想必過不了多久,殿下與我之間,怕是要被人傳出些什麼來!”
“怎麼,你怕了?”太子勾脣輕笑,眸中的邪肆幽光帶着幾許摧殘。
嵐桃花笑笑:“我聲名已是狼藉,又何須在乎這點。只不過,若是太子與我親近,萬一東宮妃嬪吃了味,我倒是心有不安呢。”說着,見太子欲要言話,她眸色一動,搶了先:“我倒是忘了,想必東宮妃嬪皆是溫和有禮,寬容大度,便是太子再納幾名妃嬪,她們也絕不會有何不滿吧?”
“她們如何,本殿倒也不清楚。”
嵐桃花一愕,挑眉望他。
他迎上嵐桃花的目光,眸中邪肆之色濃烈:“你連自己妃嬪是如何性子都不知?”
太子笑得坦然,彷彿理所應當:“本殿不過見她們一兩次,何來了解一說。便是瞭解,也僅是瞧了容顏罷了。”
嵐桃花心生咋舌,不由低聲喃道:“想必,你與她們雲雨時定是隻想着快活了。女人於你而言,不過是*工具而已。”
這話一出,哪知他卻是聽得清楚,並接了話:“偶爾說話,還是委婉一點爲好。”
“得了,日後我在殿下面前,自會少言少行。”嵐桃花道,說着,見太子欲要言話,她當即轉了話題:“太子也莫要再說些別的了,去昭陽殿要緊。”
太子後話一噎住,眸色隱隱一深,卻是真未再言。
不久,待行至昭陽殿前,殿前那一排整裝威儀的黑衣人倒是極其顯眼。
嵐桃花挑眉將那些黑衣人細細打量着,身邊卻傳來太子解釋的話:“這些皆是瑞國太子的暗衛。”
嵐桃花一怔,既是暗衛,怎又光明正大的站在這昭陽殿前了?另外,即便君國有幾分忌憚瑞國,再怎麼說也不會允許別國太子入宮還要大搖大擺的領着暗衛一起來吧?
皆說無論是權臣還是虎將,只要是入宮,連鋒利之物都不可隨身攜帶,更別提領着暗衛來了,是以,不得不說,君國皇帝不僅昏庸,還有那麼點軟骨頭。
“你先進去與瑞國太子敘舊吧,若是晚上無事,本殿差人邀你來東宮用膳!”這時,太子那邪肆幽長的嗓音再度道來。
嵐桃花瞥他一眼,正要拒絕,卻不料他笑道:“這事兒便這麼定了,你快些進去吧,莫讓瑞國太子等得太久。”說完,他也不顧嵐桃花微變的臉色,乾脆轉身離去。
瞧着他的背影,嵐桃花心頭涌出幾絲複雜。
這皇家崽子並非善茬,近些日子又委實與她靠得太近,令她不暢。
另外,今兒這廝倒是奇怪,一舉一動也令人匪夷所思,她昨日才知他與鳳黎淵暗中聯繫欲扳倒嵐家,而他今日卻是直接領她去撞見鳳黎淵與慕晚歌的親暱互動,讓她與鳳黎淵心生間隙,這倒是怪。若這皇家崽子當真有意與鳳黎淵合作,又豈會在別處拆鳳黎淵的臺?惹惱了鳳黎淵,對他百害無益。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臉色微沉,眸光悠遠,足下步子也稍稍有些停頓。
這時,對面卻有腳步聲迎來。
嵐桃花回神一望,才見朝她迎來之人,是一名衣着勁裝的黑衣人,憑他的衣着打扮,他應是鳳轅的暗衛無疑。
“姑娘可是嵐相千金?”黑衣人問,嗓音極其刻板,毫無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