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晨光熹微,光影暗淡。
依舊是那昨夜嵐桃花與太子飲酒的廂房屋頂下,一抹大綠花衣瞬間溜過朱廊,硬生生的在那廂房屋頂下躺下了,還順勢伸手往嘴角抹了點番茄汁兒,那殷虹的番茄汁在黯淡的晨光下倒是有些駭人。
突然間,打掃院子的小廝朦朦醒醒的拖着掃帚懶散過來,他還未睡醒,眼眸微合,嘴裡不住的打着哈欠,手中的長掃帚,也有一下沒一下的胡亂掃開。
不久,掃帚似是掃到了重物,推動不開。小廝小眼慢騰騰一睜,待瞧清掃帚下的重物,他頓時驚得一蹦三尺高,覺也醒了大半,大清早的嗓音也擡高了好幾個調:“哇呀,小姐小姐!”
大綠花衣的嵐桃花微微動了動身子,心頭騰然涌出幾分不悅。
說來,雖今日一大早便過來躺在這裡,的確有些委屈,但爲了讓屋頂上的太子醒來就瞧見‘飲酒醉了後的她滾落屋頂’的事實,她也忍了。
想來,若這太子知曉她將他灌醉,然後一個人偷溜回了屋子舒舒服服的睡覺,也未差人將他從屋*回房去,這陰柔邪肆的太子怕是又要給她出幺蛾子了。
但,雖然她今早演戲賣力,連番茄汁兒都備上了,可也沒理由在這大清早的腦門上就捱了掃帚吧!
“小六子,掃地都不瞧着點?小姐的腦門,也是你掃得的?”心底有晦氣,嵐桃花擡眼衝着那小廝吼了一聲。
小廝渾身一顫,正欲跪下,哪知屋頂突然竄下一抹人影,許是因晨光暗淡的緣故,那竄下的人影宛若鬼魅,衣袂生風,倒是嚇得正欲跪下的小六子驚呼一聲,扔了掃帚就拔腿便跑,嘴裡還不住叨唸:“鬼啊!小姐被鬼纏上了,小姐被鬼纏上了!”
嵐桃花眼角一抽,仍不住伸手扶額。她以後出去,絕對不會說這沒出息的小六子是她相爺府的小廝,要不然,這臉面怕是丟到城牆拐去了。
“呵,相府之人,倒是個個有趣。”一道邪肆柔和的嗓音飄來。
嵐桃花甚覺這調調竟如蕭老頭家的妖孽世子的語調一樣欠揍。她按捺心神,擡眸朝均高臨下站在她身邊的玄衣太子望來,見他衣袂飄飛,面容俊美,連發絲都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凌亂。
她頓覺如今她自己灰塵滿身,腦門髮鬢插着掃帚條兒的小模樣與之形成了極其強烈的落差。她小眼一眯,道:“太子殿下在屋頂上歇了一夜,竟還這麼人模人樣。”
玄衣太子微微一愕,隨即挑眼笑開:“本殿怕散亂儀容驚了姑娘,是以在屋頂上理了一番纔下來的。”說着,嗓音一頓,深黑眸子裡滑過幾許戲謔:“怎姑娘又在這下面睡着了?”
嵐桃花慢騰騰的自地上爬起來,隨即伸手扶着腰,臉色一變,眉宇一蹙,委屈道:“殿下有所不知,昨夜你我飲醉了酒,我醉倒之後便從屋頂滾下來了。”說着,伸着袖子擦了擦嘴角,隨即垂眸見衣袖上留有鮮紅的番茄汁,她乍然一驚,道:“哎呀,血!”
太子眼角一抽,眼眸深處似有一道難以藏住的笑。
他湊過來將嵐桃花袖子上的番茄汁打量一遍,驚道:“是啊!血!看來應是桃花姑娘從屋頂上摔下來,傷了內臟。”
嵐桃花聽得一個哆嗦。
傷了你的內臟纔對!傷了你全家的內臟纔對!
若非是要騙這太子,就憑他方纔那句無心的詛咒,她嵐桃花今兒就定要與他槓上。
“哎喲,殿下,我全身發疼,便先回屋歇息了。”她故作矜持的蹙眉疼道,說着,嗓音更是悽零了一個調子:“哎呀,也不知這回的傷會不會落下病根。”
嗓音一落,她也不瞧太子反應,急忙轉身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身後一直未有聲音冒出。
待嵐桃花走至朱廊拐角處,也以爲太子定是被她騙住之後,卻不料身後揚來太子那道令她頭皮發麻的邪肆嗓音:“害桃花姑娘夜裡墜屋倒是本殿不是。反正本殿有心在這相府多呆幾日,今夜賞景,那桃花姑娘就陪本殿在屋內賞吧。想必到時候即便是飲酒,桃花姑娘醉了後,也不至於掉入地底下了。”
嵐桃花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她驚愕回頭,方纔的淒涼與委屈之意消失殆盡,反而是惡狠狠的盯着太子:“你今夜還要在相府歇息?”
說着,見他淡笑不語,似是默認。
她咬牙又道:“你孃親的!老孃今夜不陪你在屋內賞什麼勞什子景了!”
“爲何?”他這回出聲兒了。
嵐桃花底氣十足的冷哼:“孤男寡女一間屋,我怕你對我霸王硬上弓,行苟且禽獸之事!”
太子眼角一抽,面色一滯,似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嵐桃花倒是鄙夷盯他一眼,扭頭便走。
直至嵐桃花走遠,太子才斂住神色,眸裡精光四溢,俊臉神色,意味悠長。
待嵐桃花回到自己閨房,因日頭尚早,伺候她梳洗的侍女還未到來。想來也是,她常日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通常這晨光熹微之際,她還在夢裡會周公。
如今,她滿腹惱怒與幽怨。
她好不容易起了個早,在太子面前演了場墜屋的戲,然而這戲份雖未達到預期效果,但也算矇混住了太子,然而她卻未料到,那太子竟還有心思在這相府小住,更大言不慚的說今夜還要她陪他賞景。
不得不說,府內這老爹老孃白眼管束與太子摧殘的日子,她這朵桃花,真真是覺得沒法過了。
正欲喚來小白趁着府內之人大多人還未起的空擋陪她溜出府去大吃一通,也好鬆懈一下她哀怨的心。哪知蹭到小白屋子裡,即便是翻遍屋子的旮旯角落,也未尋見小白的影子。
她愣了一下。
“小白?”輕聲一喚,嗓音一落,屋內寂寂,那肥肉橫生的小白也未如往常一樣灰溜溜的出現在她面前。
待連續輕喚了好幾聲後,她耐性缺缺,又喚:“小黑?”
剎那,一道勁風飄過,一名滿眼清明的男子竄窗而入,長身而立站在了她面前,緩道:“在!”
嵐桃花嚇了一跳,而後斂神一番,伸着手指頭點上他緊實的肩頭,訓道:“都說過多少遍了,叫你出來時莫要憑空走風,跟鬼魂兒似的!我那便宜師父讓你跟在我身邊,是護我,你這般鬼魂兒似的出現,若嚇着小姐我了,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