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支軍隊都有相對固定的戰鬥模式,蘇軍也不例外。在轟炸結束後不一會兒,蘇軍炮兵的炮彈就帶着大同小異的尖嘯聲劃空而來,村莊和周圍的陣地自然成了遭到集中攻擊的地域,在轟炸前還基本完好的村莊建築,在蘇軍的猛烈轟炸和持續炮擊下逐漸變成了廢墟,那面原本飄揚在旗杆上的德軍戰旗也在炮火中消失了。村莊連同周邊一大塊區域充斥着爆炸的光焰與濃煙,再看不到一個人影!
炮擊前後持續了近半個小時方纔結束,如此堅決的炮火投送,蘇軍指揮部顯然是想報己方t-34及戰鬥人員被草菅的仇。循着蘇軍的進攻習慣,炮聲剛一停息,環繞村莊的陣地中就響起了軍官們的口號聲。有“屠夫”在旁,林恩無需擔心自己的戰鬥角色和位置,而這些撤下來的士兵算是這一防區的編外人員。等了不一會兒,一名年輕的少尉軍官沿着戰壕跑來,從軍裝上的徽章和標識來看,他也是黨衛軍“北歐”師的成員。看到林恩這四個髒兮兮的傢伙,這名少尉暫時停住腳步,分辨出“屠夫”是軍銜最高者,急促而大聲地交代了幾句,同時用右手指向了戰壕外面的那片樹林。“屠夫”不卑不吭地點了兩次頭,最後又以平和的口氣說了一句,少尉左手指了指他剛纔來的方向便匆匆離開了。
“屠夫”朝自己僅有的三個兵一擺頭:“弗沃樓-米!”(德語:跟我來)
由於這個發音和英語的“followme”只有一個音的細微差別,林恩難得又聽懂了一句。他連忙跟在“屠夫”後面走,沿着戰壕北行了一段距離,便見一處拗口,一名戴着布質軍帽的士官站在那裡向經過的士兵分發彈藥。看士兵攜帶的是步槍或者衝鋒槍,他會從不同的兩個箱子裡拿出用牛皮紙包好的子彈,但不是一包一包的給,而是拆開後每人分發一些。在他身後還有另外一個木箱子,裡面裝着德軍標誌性的長柄手榴彈,衝鋒槍手一人發兩枚,步槍兵有的一人一枚,有的也乾脆不給。
走到近處時,林恩才注意到這名軍需官是站在木製彈藥箱上的,而他的真正身高可能連一米六都不到。
“屠夫”一人走上前去,軍需官原本只是抓了一把子彈準備給他,但“屠夫”對他說了幾句什麼,這矮個子士官盯着他看了足有三、四秒鐘,這才很不情願地從旁邊的兩個箱子裡各抓了三個略大和兩個略小的牛皮紙包,“丟”在了他用雙手攏成的懷裡。緊接着又從身後的箱子裡拿了四枚手榴彈,和林恩一起的高個子士兵連忙上前伸手,臉上還湊着笑,這軍需官才老大不高興地把手榴彈給了他。
當面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轉身離開時,“屠夫”的臉色顯得很不好。等在原地的另一名同伴連忙從他懷裡揀出三個稍大的牛皮紙包,“屠夫”順勢將留在手中的那兩個塞進口袋,從同伴那裡取了一枚手榴彈插在腰帶上,嘟囔了一句,然後冷着臉往前走去。
兩名同伴沒有說話,他們摸摸地均分了所剩的三包子彈和三枚手榴彈。這是林恩頭一次摸到手榴彈,但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完全沒有心思擺弄一下,學着樣直接把它插在腰帶上。整包的子彈拿在手裡,倒是有種沉甸甸的質感。其實林恩第一天就見過這樣的牛皮紙包,每包應該是有五十發步槍彈或衝鋒槍彈。在前線的時候,他一次還沒有分發到超過三十發,也不知道“屠夫”對那名軍需官模樣的傢伙說了什麼。不過,五十發子彈並沒有讓林恩感覺當上了“暴發戶”,畢竟下次獲得彈藥補給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拿到了彈藥,“屠夫”悶着頭往回走,差不多在他們先前躲避轟炸和炮擊的位置,他找了個戰壕相對狹窄的地方,雙手往戰壕邊緣一搭,兩腿依次踩在着戰壕兩壁借力,輕輕鬆鬆就爬了上去,動作完全沒有受到左手傷勢的影響。林恩他們三個有樣學樣,可各自都背了毛瑟步槍和“波波沙”,爬戰壕的動作要顯得更笨拙一些。
離開了戰壕,四個人很快來到了那位少尉所指的小樹林邊緣,五六名大耳沿鋼盔正用新鮮的樹枝重新把他們的四聯裝機關炮隱蔽起來。樹林朝向村莊這邊是一片羽毛球場大小的緩坡,坡頂高出地面大約兩米,走上坡頂便會發現這片樹林其實比想象的還要“小”,高高低低的松樹和杉樹加起來還不到一百棵,整個樹林也就佔了這麼個小山丘罷了。蘇軍的炮擊中有幾發炮彈落在這裡,齊根炸斷了幾棵杉樹和一些松樹。由於環境潮溼的緣故,炮火沒有引燃其他樹木,留下的焦黑彈坑倒是勉強可以當個散兵坑。
放眼四周,村莊三公里範圍內有好些這樣的小山丘和小樹林(東普魯士主要就是丘陵地形),面對大威力的現代武器,這樣的山丘和樹林並沒有什麼地形優勢可言。只要蘇聯人願意費些時間,完全可以用t-34或者重型坦克壓垮樹木、爬上坡頂!
在“屠夫”的帶領下,林恩他們各自覓了個彈坑駐守,彼此之間倒也相隔很近。放下槍械和揹包,“屠夫”取出鏟子加固自己的新陣地——他右手握着鏟柄,受傷的左手以掌根位置頂着鏟把,掘土時腳踩鏟面上部發力,頑強而認真的心態帶動了三個本打算就這樣湊合的“懶蛋”。知道“屠夫”性格倔強,三人也就沒上去幫忙,而是各自奮力揮舞鏟子把彈坑挖深,並在朝東的一面壘砌起矮矮的擋牆。他們沒來得及完成這小型工程,蘇軍的炮彈就又一次襲來,儘管最前面幾發是直奔村莊正面陣地而去的,但他們四個還是迅速把腦袋和身體藏入到彈坑裡,只偶爾探出眼睛觀察一下戰場上的形勢變化。
蘇軍的後續炮擊看起來只是爲了分散守軍的注意力,炮火強度和密度都比之前減弱了許多,但炮彈相對集中,村莊及正面的戰壕地帶又一次籠罩在了炮火硝煙當中。
漸漸習慣了戰場上“電閃雷鳴”的場面,對落點遠近的炮彈飛行時所發出的不同聲音也有所總結,林恩得以更加從容地面對這樣的炮擊。前方3公里處的那座山丘是自己差點喪命之處,也是從東面來到這座村莊的必經之路,除了緊盯着那裡,林恩還抽空看了看村莊周圍。果然如他所想,德軍防禦部隊並非一直固定在某個位置上,預見到敵人的地面進攻即將發起,幾叢“灌木”活了——有兩組德軍士兵以人力推動反坦克炮從村莊側後方貼着樹林邊緣向前移動,以獲得更爲靠前的攻擊位置,有一組從村莊正後方向前移動直至埋伏到廢墟當中。此外還有好幾個炮組沒有變動位置,而是有隱藏在戰壕或樹林中的士兵回到炮位,這其中就有炮架格外高大、炮管格外粗長的“坦克開罐器”,鼎鼎大名的德軍pak41/43型88毫米炮!
已知有至少七輛坦克和突擊炮部署在這條戰線,又看到如此數量的反坦克炮,林恩心裡倍感踏實。他覺得先前的戰線防禦火力雖然也很強,但需要防守的畢竟是一條寬達幾十公里的正面,且地形比較開闊,防禦形勢反而不如這座小小的村莊。再加上坦克和突擊炮的戰場機動性能,對於盤活陣地防禦戰的局面有着非常積極的意義,更何況其中兩輛還是德軍的“陸戰小霸王”虎式坦克?
在富有經驗的德軍炮手操縱下,三門反坦克炮的位置調整很快到位,其中一門被安放在了四聯裝機關炮後側,距離林恩也就三十米不到。在這樣的距離上,林恩回過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炮手們固定炮架、調整炮口,並從方形的木製彈藥盒中取出長長的尖頭炮彈。二戰後期德軍裝備的反坦克炮種類繁多,有自行研發製造的,有從蘇軍手中繳獲的,還有經過改造的法國炮,但在外型上還是有分區的。按照記憶中的圖片以及眼前這門火炮的炮管長度、炮彈大小,林恩判斷這是一門德制的75毫米反坦克炮,而且很有可能是後期型號——理由也很靠譜:德國生產出來的好武器這一時期大都是優先配屬給黨衛軍使用的。
炮擊持續了十來分鐘,落下的炮彈超過千發,而且似乎有不少是火箭彈。就在林恩沒太注意的時候,蘇軍的炮火明顯“照顧”了德軍陣地的前沿地帶,也就是通常會敷設雷場的區域。當蘇軍坦克隆隆地出現在視線中,炮聲也隨之漸漸平息下來,兩相吻合,銜接十分默契。
這一次最先駛上那座山丘的蘇軍坦克依然是林恩熟悉的t-34,它們排着鬆散的橫隊,旁邊緊跟着穿白色披風的戰鬥步兵,而隨後出現在山丘上的則是一些“生面孔”。它們的外形和昆蟲界的“牛角仙”有幾分神似,龐大的身軀頂着碩大的腦袋,碩大的腦袋突出一根看起來極不協調的粗長炮管,加上超大號的炮口制退器,總讓人覺得它下坡時就會頭重腳輕向前栽倒。
看到這些明顯比t-34大出一號的傢伙,林恩不由得吸了口冷氣:以蘇軍統帥約瑟夫.斯大林之名命名的is-2重型坦克,蘇軍在二戰中火力最兇猛的陸上王牌!有人把它看作是德國虎式坦克的終結者,甚至將它稱爲“獵虎人”,其122毫米坦克炮在火力上能夠壓過虎式的88毫米炮,出色的防禦力和更勝一籌的機動力更賦予了它不可撼動的“殺手”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