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陳知紀得手下密探消息,在紅燈區一處中檔青樓的密室裡抓到了祁少安。 鑑於窩藏朝廷重犯的緣故,整個青樓被封查,一應人等全部都關入了北鎮撫司。
鑑於之前祁老夫人差點被關入夏明一家的人暗殺,陳知紀對於這羣妖嬈多姿的鶯鶯燕燕並沒有掉以輕心。不管是刑部還是大理寺的牢房都安排有重要的人犯,而北鎮撫司,雖然重要的囚犯更多,卻也更安全一些。
只是,牢房中多了這羣女人,平添的熱鬧卻是讓他頭疼不已。
“加快審訊,不要再拖拉了。”陳知紀揉了揉太陽穴,跟身邊的副手交代,“不過也不要掉以輕心,這些女人可不是咱們平時審訊的那些宅門女子,她們縱然低賤,卻也有她們的手段。不要被糊弄過去了……”
“大人放心。”
陳知紀鬆了一口氣,在通往下一層地下室的樓梯口停住了腳步,“去忙吧。”
下面管着的,都是北鎮撫司最爲重要的囚犯,就連陳知紀進去也要花費一番功夫檢查。等他眯着眼睛走到刑房時,就看到了最新關進來的那個囚犯。
“祁少安。”陳知紀坐過去,泡上了一壺茶,等着茶香在這滿是血腥味的刑房裡暈散開來的時候,才叫了那五花大綁的人一聲,“或者你還有別的名字?”
那人緩緩擡起頭,跟北鎮撫司冰凍的那具祁少安的屍首五官簡直一模一樣。陳知紀卻是沒有受任何的影響,只掃了一遍他身上那血跡斑斑的傷口,“這一晚上,我這北鎮撫司的招待,你還滿意嗎?”
祁少安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陳知紀不以爲意。
進了他的北鎮撫司,像祁少安這般以爲挺過去一夜的煎熬就算硬漢的人不少,最終不還是一個個老老實實交代的。若非此時關乎齊王、關乎寧王、關乎南景國,他還有心再多熬對方兩三天再出現呢。
不過,時間不等人啊!
當天晚上,祁少安被抓不滿十二個時辰,陳知紀就帶着一份口供和種種證據匆匆入宮。
祁少安的嘴巴很硬,然而他北鎮撫司的手段卻也是近百年流傳下來的,想要收拾他,實在再簡單不過了。真正的硬漢,在被抓的時候就當自盡身亡了。只要還活着,不管能挺多久,都會有招供的一天的。
整個北鎮撫司高速運轉起來,加上影衛的配合,這些口供的證實和審查自然也就更快了。
“這麼說,”皇上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陳知紀,“齊王的死,確實是跟寧王沒有關係了?”
“寧王殿下確實只是被牽連進來的,經祁少安坦誠,就連着夏明的屍首也是僞造的,殺死他的正是他家中嬌妻,自幼流浪到京城的南景國人。”陳知紀道:“連着刑部那條準備毒害祁老夫人的毒蛇,也是她放出來的。”
“南景國……”皇上重重哼了一聲,“京城,這可是京城啊,竟然在一個侯爵的位置上,混入了一個南景國的奸細!”他用力拍着桌案,“你告訴朕,如何讓朕安枕?如何安枕!!!”
陳知紀啞口無言,早在明華提出祁少安還活着的時候,他就預料到了有這麼一天。可是如何辯解,失職就是失職……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這纔開口道:“臣有罪,請皇上責罰!”
京兆府尹、禁軍、兵馬司,這些人也都是個個牽扯在其中,只是如今在宮中承受皇上怒火的人,只有他一個而已。陳知紀略微頓了下,“只是還請皇上給臣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臣定然把京城上下清掃乾淨,讓陛下再無後顧之憂!”
他畢竟在北鎮撫司的位置上待得足夠久了,比旁人都更瞭解皇上的心思。幾句話就把皇上的怒火給平息了下去,接下來一件件細節的事情彙報,讓皇上眉頭重新緊皺了起來。
京城會到如今這個局面,並非陳知紀一人無能的緣故。齊王和魏王爭鬥多年,這兩個人圈養謀士,處心積慮表現,攻擊對方,這些他都看在眼中。原以爲這是兩個兒子展現彼此能力的好辦法,畢竟,一個是嫡子,一個是寵妃所出,他又自認正值壯年,如何會輕易立儲呢?
卻沒有想到,這兩個兒子你來我往、明爭暗鬥了這麼些年,竟然會讓人趁虛而入。從南嶺徐澤淵中毒、被申飭開始,還是從更早的時候開始的呢?
南景國的狼子野心,實在是……
皇上只覺得心驚膽戰,有些晃神地聽着陳知紀說的那些時候,不由想起了早些年朝中那些請立太子的聲音。那個時候兩個兒子都才十五六歲,他如何肯立太子?那些請立太子的人被他一個個打壓下去,直到後來朝中再無一句這般的聲音,連着魏王和齊王也都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的做事。
對於皇上來說,這自然是他皇權威嚴的體現,他高興還來不及的,怎麼會心生警惕呢?
如今,報應來了。
兩個兒子,一個死了,一個……一個縱然不牽扯到謀逆之中,卻也要落一個聽信奸人誘騙,不堪重任的評價。
兩個沒用的東西!
皇上繼而又怒火中燒,這怎麼可能是他的錯,分明是兩個兒子不爭氣。他是沒有立太子,可是,難不成這就能夠成爲他們明爭暗鬥到虛耗國力的理由嗎?
老六被他錯待了多少年,如今不一樣寵辱不驚,踏踏實實地做事,從不抱怨半句。
對比魏王和齊王,皇上愈發覺得寧王好了,加之這些日子一直是怒氣沖天,大驚大怒之下身子越發的疲倦,如今大部分時間都只是硬挺的,他終於動了要立儲的心了。
能夠提出重審魏王一案,想來寧王是不會虧待他的那些兄弟的,立儲……
“陳卿,一切就如你所言,朕只問結果,每日你都要與鐵牟一同入宮把京中情形說個清楚明白,不可有半分隱瞞。”皇上打斷了陳知紀的話,示意他退下,轉而才叫了鄭海一聲。
“皇上?”鄭海躬身請命。
皇上緩了緩神,疲憊的吩咐道:“去召閔徵、蘇元哲、林矍……入宮。”
皇上尋了八人入宮,從文臣武將來看,各佔一半,世家清流來看,正好也是各佔一半,最爲重要的是,這八個人每一個在朝堂之上都有着不可忽視的影響力。
鄭海一愣,遲疑了一剎那這才躬身更深了些,低聲道:“奴才領命。”他悄無聲息退出了宮殿,直到外面才略微直了直身子舒了一口氣。他招手讓小內侍一一吩咐下去,皇上要請的人太多了,他自然不能一一跑去,這種事情還是分給下面,讓大家都沾點甜頭的好。
等到人都散去了,鄭海那有些佝僂的身軀這才完全直了起來。不過也沒直多久,他就有躬身進了殿中,小心翼翼在皇上身邊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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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父親也去了?”明華微微有些訝異,“還有姑父?”
寧王點了下頭,臉上也沒有以往那種沉穩地笑容,透着絲絲的緊張,“他們已經入宮快有一個時辰了……”他的聲音微微緊繃着,明華敏銳地看了他一眼,在想明白他爲何這般表現之後整個人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王爺,你是說……是說……”
她幾乎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若是說沒有半分爭權奪利的野心,那肯定是騙人的。若是那位置遙不可及,如同當初寧王依然在京中處境艱難之時,她是半分都不會有這份緊張的。她分得清楚現實和野心的差距,也知道與自身實力不匹配的野心會給人帶來滅頂之災。
然而,這個時候,如今!
九月底了,天氣越發的寒冷,可也還沒有到燒起地龍,屋中置放炭盆的時候。明華卻是硬生生冒出了一頭細密的汗珠,半響才強行穩住了心神,“這個時候——”
一開口她就嚇了一跳,若是說寧王之前聲音只是略顯緊繃的話,她的聲音甚至都有些刺耳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這個時候皇上召集他們這些人入宮,又是這麼久……”
“他準備立儲了。”寧王開口,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而選了岳父和姑父兩個人同時入宮……”這兩人雖然位高權重,然而京中也並非沒有可以取代的人,所以這兩個人選的暗示讓寧王呼吸急促,明華的雙頰都因此而漲紅了起來。
“皇上是……是……”寧王都幾乎有些結巴了,硬生生嚥下一口口水,“選中了我。”
“!”明華用力點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寧王說的,正是她所想的。
皇上召入宮中的人選就很明確的有了傾向性,更何況,寧王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可競爭的對手了。
夫妻兩人對視許久,直到還冒着熱氣的茶水徹底冰涼,寧王這才緩緩回神。
他看了一眼明華,“只是,我們的危機徹底過去了,卻不代表自此之後就真的沒有麻煩了。”他停頓了一下,神色有些複雜地看向明華,“明華……”
明華擡眼,四目交匯的一瞬間她就明白了寧王的意思。
她雙脣微微分開,吐出了一個詞。
“南景!”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