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寧王大婚的緣故,北陵的使節團倒是沒有在萬壽節之後匆匆離去,反而一直停留至今。傾城公主自那日出宮之後,就在使節團暫住的別院後院中老老實實待着,她半個師父高展平直接下令不讓她出門,一應丫鬟僕役無不從的。使節團其他人也沒有對這般類似於關押本國公主的事情提出異議。
他們可是戰敗國,雖然周朝人向來顧着面子態度軟和,可是也容不得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臉不是。
傾城就這樣被關了起來,要不是怕此時匆匆走了被人說不給寧王和林國公面子,他們恨不得把這公主給送回去。原本就是偷偷扮作兵丁混進來的,真真是個燙手山芋一般。
傾城自覺惹了禍,一開始倒是老實了兩天。之後卻是越想心中越是憤恨,明華是被她推落水了,可是她不是也被寧王給一腳踢下去了嗎?憑什麼明華沒事,她反而要在這裡閉門思過。
一羣臣屬,竟然敢這般對待她這個金枝玉葉!
於是,傾城公主鬧了一通,最後還是高展平出面以師傅的身份訓斥了許久,她這才又老實下來。只傾城公主原本也不是真老實,等其他人都放鬆下來,五月底的時候,趁着沒人注意就溜了出去。
她在北陵的時候就常常偷溜出宮玩耍,仗着一身本事四處惹是生非。這羣人原以爲她身在異國,又吃了教訓。直到第二日一早才知道傾城公主又溜出去了。一羣人頓時亂了手腳,傾城公主來周朝之後,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不知道輕重,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原本這些人還是私下尋找,結果近半個月不見蹤影,恰逢皇后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人,要招她入宮說話,這才鬧了出來。
這事兒早兩日明華也聽說了,如今聽到寧王提及傾城,就順口問了一句:“如今可找到人了?”說着收劍放到一旁架子上,這才又道:“我不過是練個花架子罷了,在王爺跟前,也不過是班門弄斧。”她今日練劍之後原本還要再練一練騎術的,只寧王今日過來就改爲弓箭了。
寧王陪她過去,淡淡道:“還不見蹤影。”他眼角帶着冷意,明華聞言正巧看到,略微愣了一下,才道:“京城之中向來安泰,只要不出城,想來傾城公主定然無礙。”不過是一個戰敗國的公主而已,明華自然沒有放在心上。她拿起弓略微調整了下,就開始專心練習。
一時間只聽得校場之中一聲聲箭矢沒入靶子的聲響,寧王在一旁看着倒也不覺得無聊。他靠坐在一旁,整個人透着雍容、懶散的感覺,若不是目光隨着明華動作偶爾閃過一絲精光,只讓人覺得此人都要睡着了一般。
等到明華一壺箭射完,重新拿箭壺換靶子之時,寧王才緩緩開口。
“與箭術一道,你不如傾城公主。”
明華動作一頓,轉而看向寧王。一旁僕役忙碌,倒是不敢多言語片刻。明華過去微微歪頭看着寧王,等待他往下說。他既然開口,定然不會只有一句評價。
“比臂力和耐力,你確實高出傾城公主。然而比之準確,你與傾城公主尚有差距。若是那一日你們兩人比的是騎射,又當如何?”
若是騎射?
明華心中一緊,半響才道:“若真比騎射一道,明華自當認輸。”她並非輸不起的人,心中也清楚那日她贏得機巧,此時自然也不會強撐着面子否認。只又沉默了片刻,她才問:“王爺這般說,可是準備指點明華一二。”
“我觀你射箭,動作比常人緩慢。雖然整個下來如同行雲流水,卻也比一般人慢上一些,若是並未猜錯,你應當是瞄準之時耽擱了時間。”寧王起身看向明華,“我展示於你看。”
他說着過去,拿起明華所用的弓略微試了下力道,然後抽出箭矢看了一眼遠處的靶子,然後轉頭竟然再沒有看一眼,搭箭拉弓,手指一鬆那箭矢穩穩的沒入靶子。
明華定睛一眼,這般射箭竟然都在九環以內,距離靶心也不過一指寬的距離。
她回頭錯愕地看着寧王,半響才道:“你,如何做到的?”
這般的神射,難怪北陵人對寧王如此忌憚了,縱然病得臉色蒼白拿着帕子捂住口鼻咳嗽不斷,也能一句話嚇退了高展平。明華只覺得心中別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此時直直看着寧王,又忍不住問道:“可能教我?”
寧王脣角帶笑,微微避開明華的注視,道:“你射術已經達到了極致,唯一的缺陷就是每次射箭之前會下意識再次確認靶心,我所言不差吧?”
明華點頭。
“這點習慣,想來應當是一開始練習時留下來的,你只求正中靶心,因爲太過於專注與這一點,這才養成的。”寧王緩緩說,又掩脣咳嗽了兩聲,笑着道:“我倒是有個辦法,你射移動的標靶試試看。”
“移動的標靶?”明華微微蹙眉,不大明白寧王的意思。寧王只微微笑了下,“我也是十五歲之後纔開始練習騎射的,你可知道我是在何時何地練的?”
明華愕然,然後才試探着道:“難不成是在北疆?”
北陵國來犯,當時不到十六歲的寧王帶着三千親軍直奔北疆,大敗北陵。這樣的傳聞,她這些天不知道聽人說了多少遍。
“算是吧,實際上我那時候已經開始練習箭術了,只是一直不大好。”寧王笑了笑,眼神悠遠,彷彿又回到了那金戈鐵馬的北疆,“那時候北陵人攻城,我站在城牆之上,身邊供奉對我說——”
‘殿下隨意射,這城下這般多人,總歸是能夠命中的。無需瞄準,只要拉弓放箭就足夠了!’
他當時不懂,然而那一年冬天過去,他箭術進步神速,縱然比不得高展平那般,卻也相差不遠。高展平爲何對他這般忌憚,不過是因爲他在五六年間,從箭術不值一提到最終與他對射,讓他一敗塗地罷了。
最擅長的武器,最慘烈的輸法,這輩子高展平都無法在他面前擡起頭!
寧王說着脣角勾起,雙目熠熠生輝。那強大的自信和戰意讓明華只覺得眼前的男子光彩奪目,再無法移開眸子。
“聽聞今日寧王也來了?”晚飯之後林矍尋了明華去書房,張口就直接問道。明華點頭,過去給林矍倒了茶水,“來送生辰禮物。”自那日在宮中一別,雖然外面聲勢不斷,可是寧王卻再也沒有露過面。她原以爲今日他也只會派寧王府的人過來,卻沒有想到他竟然親自來了,還給她指點了一番。
想到此處,明華脣角帶上了些許笑意,轉頭看向林矍道:“父親特意問起他來,可是今日寧王來有什麼不妥?”
林矍微微搖頭,“沒有什麼。”他雖然這麼說,卻還是露出了一些端倪。明華微微揚眉,片刻之後試探着問道:“這段日子,寧王身子不好?”
那日落水,寧王當時看着除了臉色蒼白之外並無其他不妥,只是想想他體內的寒毒,還有京城中已經造勢到了那般情形,他卻一直未曾現身的事實,都讓明華心中懷疑。
“可是他體內的寒毒發作了?”
林矍眉頭緊皺,見明華神色堅持,這才說道:“我也是前兩日才得了消息了。皇上和寧王倒是瞞得緊,也不知道是怕北陵人知道,還是怕旁人知道了!畢竟,北陵人如今忙着找他們的公主,無暇顧及其他纔對。”
對於這門婚事,他從一開始就不喜,縱然事已至此,私下他倒是很少在明華跟前表露出不滿,只擔心影響了女兒的心情。
“我今日瞧着,他臉色倒是好了不少,沒看出病發的樣子。”說到這裡明華心中一動,隱約猜測,寧王怕是特意等到臉色好了些,這才親自登門給她賀生辰的吧?
他這般,難不成是怕她知道了真相,心生愧疚?
畢竟,寧王這次發病是爲了救她……
明華擡頭看向林矍,反而笑着寬慰自己的父親,笑着道:“如今看來,寧王倒是有心,更何況又有着皇上的意思在內,父親切莫在旁人面前露出端倪纔是。”
不然,讓人看出他對皇上生出怨懟之心,纔是大忌。
林矍原本就心疼女兒,此時見她反過來安慰自己,不由嘆息,許久才道:“你的嫁妝,從你出生之後你母親就一樣樣的給你準備好了。這些年來我疏忽了,倒是沒有添置什麼東西。今日我去了一趟京外,看了家中幾個莊子,決定把城南那八百畝的綠桑莊子給你,連同莊子後面那半片山也都一同當做陪嫁。西山的溫泉莊子也留給你,另外,還有京中鳳尾街上的兩家鋪子……另外還有現銀已經換做了銀票,約有三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