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若是真的瘋起來,直接對皇上下手,篡權奪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他已經陷入了絕境,縱然拉了魏王下水,也不會有多少成算了。
“他縱然想,也不敢。”寧王緩緩開口,“先皇登基之後,爲了皇權威嚴,皇上近衛之中特設了影衛一職,爲的就是保護皇上。”先皇登基的故事,天下人皆知。文武百官皆推舉其繼承皇位,當時的元澈皇帝彌留之際屈從於衆人之意,聽着是一個賢者爲先的故事。然而,誰知道這故事中是不是還有什麼旁人所不知道隱秘呢。
沒人知道先皇當時做了什麼,卻知道,先皇登基之後不到三年就暗中建立了影衛。而這影衛也在之後一次次的危機之中救過先皇。影衛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今上登基有樣學樣,身邊也是有着這麼一羣人的。
“原來如此。”明華低聲道,笑着給寧王到了杯水遞過去,“如今看來,齊王只能夠與魏王博弈……”她說着微微舔了下脣,聲音低到恍如無聲一般,“那王爺準備如何做?”
“影衛只能護住,卻不能屠戮朝臣。”寧王緩緩開口,“若真到了這個時候,朝臣不喜魏王或者齊王,懇請另立太子……”他略微頓了下,“近一兩年的話,就只有二哥與我……只二哥如今性情冷淡,我勝算不小。”
這是寧王第一次直接表明對那皇位的謀算,明華雖然心中早已經明白,卻還是抿了下脣,半響才道:“若是再晚些年?”
“魏王和齊王,等不下去了。”寧王緩緩開口,“不然,再多等五年,晉王也是一個好人選。”
皇上的諸位皇子之中,也就這麼些人了。
明華瞭然,把滾燙的茶水遞過去,這才道:“既然如此,王爺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餘下日子,只需安養靜候消息就是了。且不可再費心神。”
“我只是沒有想到魏王竟然下手如此快準狠,這於他往日的表現可是大相徑庭了。”寧王笑了笑,端着茶杯抿了口水,才又緩緩道:“還好有二哥提點,如今看二哥這般行事,倒是不像對那皇位有所意圖。”只這樣,就足以讓他少去不少的麻煩了,“因此,咱們就安心在府中休養就是了。”
上元節當晚皇室與民同樂,寧王夫婦卻是難得露了個面。
“你這孩子,既然身子還未全好,就當好好修養纔是。”皇上難得對着寧王和顏悅色,許是多了幾分真意的緣故,倒是難得有些尷尬。寧王笑着道:“兒臣讓父皇擔憂的,只是近來已經好了些,爲免父皇擔憂,這纔出來給父皇請安。”
“看你氣色,還是蒼白了些。上次讓鄭海送去的補品,可有用?”皇上和氣問道,寧王笑着道:“若非用了父皇賞賜的補品,如何會好的這般快。”
“如此就好。”皇上緩緩點頭,心滿意足了。看起來老六倒是沒有對他有着太多的怨念,這些年來的冷落也無非是一些小事。看老二就知道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只要對老六好些,多補償補償也就是了。
皇上如此想着,再看向一旁的明華就連忙道:“快快坐下,老六媳婦有孕在身,就不要多禮了。”他說着略微頓了下,“朕記得,你有孕也有□□個月了吧?”
“勞父皇惦記,已經九個月了。”明華低聲應了,謝恩和寧王一同坐在一旁案桌之後,一旁皇上卻是吩咐身邊的皇后,讓她多記掛着些,轉而又道:“蓉嬪那邊,她性子喜靜,然而該有的一應宮女、侍從也不能少了。”
這般當衆施恩,讓上上下下都看在了眼底,那些文武百官,有喜有憂。倒是寧王夫婦寵辱不驚,讓人側目。
夜色漸深,城牆之上夜風襲來,明華有些擔憂地看着寧王,偷偷把自己的手爐遞了過去,“王爺大傷未愈,還是小心些的好。”她低聲說話,如今衆人登高賞燈,早已經凌亂的位序,一旁晉王妃聞言笑着道:“讓人去取了王爺的大氅過來。”
明華聞言道:“無妨,我已經讓人去了。”晉王府小心翼翼扶着她,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這才道:“六嫂還是小心些纔好……”她說着目光落在了明華腹部,低聲道:“依着我看,倒是像是個男孩。宮中御醫怎麼說?”
“我倒是沒問,這話頭也不準。再者,不管男女,我和王爺都一樣疼愛的。”明華伸手摸了摸肚子,低聲道:“這幾個月他倒是格外調皮,晚間總愛折騰,睡都睡不好。”
“都是這樣的,等孩子出世了,頭三個月都是日夜顛倒的過,白日裡面睡得久,夜間又愛哭鬧,不是餓了渴了,就是尿了拉了……”晉王妃說的很是有經驗,一旁秦王妃聽了不由過來道:“聽着九弟妹這般說,難不成你家哥兒當初是你親自帶的?”
晉王妃笑了下,有些羞澀地道:“我當時年紀小,心裡總惦記着孩子,王爺慣着我,就讓我自己帶孩子了。之後的姐兒倒是奶孃帶的,只是我總覺得沒哥兒康健。”她說着笑了笑,“可能是我自己的錯覺吧,總覺得哥兒跟我更親近一些。”
秦王妃緩緩道:“我當時也是自己帶的孩子,雖然府裡有位奶孃,可是還是自己待着才放心。”□□早些年來處境艱難,晉王妃是任性,她卻是不得不爲之。“不過,後來習慣了,家裡三個孩子都是我親自帶的,確實是更親近一些。”
明華聽着兩人討論小孩的事情,不由隱隱有些心動。
若是可以,她倒是也有些想把孩子養在身邊了。只是不知道,寧王會不會同意。
此時回頭明華稍稍跟寧王略微一提,寧王就愣住了,半響才道:“這有何不可,你是孩子的生母,願意親自帶他,倒是孩子的福氣。”
“只是怕擾了王爺安寧。”明華低聲道,寧王立刻就道:“我是孩子的父親,你這個當母親想要親近孩子,難不成我就不想嗎?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理應好好養在身邊纔是。”
想起寧王自幼不得皇上寵愛,又與生母分離,養在柏貴妃身邊,自然是更願意親自撫養兒子的。
“不過,奶孃也還是要尋的,不然若是奶水不足,或者是精力不濟時,連個幫手都沒有就不好了。”她笑着道:“前幾日父親送信,說是姑母尋了幾個靠譜的奶孃,這幾日就會過來讓我瞧瞧,留下閤眼緣的。”
“這些王妃看着辦就是了。”寧王手輕輕放在明華的腹部,感受下面微微一動不由喜上眉梢,“孩子這會兒倒是精神了些呢。”
“半夜更愛折騰。”明華沒好氣道:“這幾日都沒讓我休息好。”
“竟然敢如此不聽話,等他出世了,我這個當爹的親自教訓他!”寧王笑着道:“打屁股如何?”
明華輕輕推了他一般,“王爺越發的……”她斜眼瞪了一眼,“不像樣子了!”
寧王笑了笑,一把抓住了明華的手,“我這是高興。”
有人高興,自然就有人氣得幾乎整個人都要炸了。
“我的好三哥,好二哥!三哥真是使得一手好手段,這般憑空潑了我一身的污水。二哥就更是……”齊王說到這裡猛然頓了下,臉色陰沉得幾乎能夠擠出水來,“真是……枉費我把他當做兄長,對他素來照顧,如今我不過是落了些下風,他竟然轉頭去寧王府巴結老六去了!真以爲那老六是個什麼好東西不成……”
“王爺……”一旁孫喆皺眉,輕輕開口,“會不會是,秦王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事情?”
當年的事情?!
齊王猛然一愣,半響才道:“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這麼多年他都沒有起疑……”
“王爺,這麼多年,秦王都對您言聽計從,這是這半年來……”孫喆提醒,“秦王看似與王爺還算親近,可是王爺應當知道,他再沒有之前的依附之意了。”
“秦王的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早就鬧起來了吧?”一旁鄭中品卻是跟孫喆擦唱起了反調,“秦王的性子,這些年來若不是王爺給兜着,只怕早就被髮配出京了。他若是知道隱忍,這些年來也不會這般不受皇上待見了。”
齊王聽着兩人爭論,眉頭不由越皺越緊,回想起這半年多來秦王的一舉一動,半響才猛然開口呵斥了這兩人。
“好了,如今看來,縱然是秦王不知道當初的真相,只怕也有了爭權奪利的心!此人,日後只能是敵,而非友了!還好,我一向防備着他,不少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不然,這一次才真的是深陷泥潭,無法自拔了。”
“王爺可還有應對之策?”孫喆不由追問了一句,齊王想了想道:“如今既然我已經身陷泥沼了,自然不能讓魏王和秦王兩個人乾乾淨淨了。還有晉王,這些日子他頗得皇上誇讚了幾次……楚王雖然不冒頭,卻是魏王的跟班,也查了!還有寧王,年前就躲了許多,年後更是隻在上元節冒了頭兒,想要找他的麻煩,還要從北疆的時候說起,那齊策閆留着,讓他吐出有些寧王的事情。”
“其餘人嘛,讓人查下去,等出了正月就讓御史臺上本參奏……”齊王緩緩道:“先把這水給攪渾了再說!”
他髒着,其他人也別想乾淨就是了!到時候看父皇會選誰?最起碼比起魏王或者是毀容的秦王來說,他還是皇后所出的嫡子!
“王爺若是這般做,只怕……”孫喆遲疑,想要勸阻齊王,“這般王爺會成爲衆矢之的的,到時候可就不大好收場了。”這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舉動,實在是不明智啊!
“如今難道本王就不是衆矢之的嗎?我倒是想要好好收場,給所有人都留些臉面,然而這皇位之爭素來是成王敗寇……”齊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孫喆,“本王若是這個時候還留手,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了。”
“三哥這般污衊於我,看起來,皇姑母匆匆離京的事情,他已經忘記了呢!他不會真以爲自己的首尾就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的把柄嗎?”齊王神色越來越陰冷,“他的話不過是空穴來風,沒有半分的真憑實據。不過,你的話也有道理,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魏王這邊,拿些有實證的小事去參奏他,不求把他一舉拿下,讓他不得父皇歡心就是了。”
齊王畢竟還是能夠聽得下去勸的,雖然對於孫喆的反駁不悅,卻還是認真思慮了一會兒,改變了方法。
“如王爺這般所說,那到不如讓秦王接手了寧王在刑部的差事。”鄭中品見齊王迴轉,這纔開口提議,“刑部的事情,若不是寧王有着多年的戰功,之前又徹查了逃兵案,軍餉之事,推舉了軍中新規,只怕也不見得就能夠壓下刑部那些人的反彈。秦王底子薄弱,在軍營之中還尚有三分吃力,若是丟入這官場裡,依着他的脾性定然會吃虧的。”
齊王微微揚眉,半響才露出笑容,“不錯,秦王的性子,再周全也是會得罪人的,更何況刑部這差事本就是要命的……寧王傷重,如今還是閉門不出,這樁差事已經耽擱了兩個多月了,父皇是該另選派人手了。”
心中的憤恨在兩個謀士的勸說之下漸漸平復,自從那兩個從寧王府中扔出來的暗衛傳回來了宮中被壓制的謠言的消息之後,他的心中就一直憋着火,讓人偷偷探聽這是否是寧王故意挑撥的計劃。然而,越是打探,他的心中就越是一片冰冷,只覺得已經走上了絕路。
不然也不會有之前那玉石俱焚的衝動。
如今冷靜下來,他這纔有心情緩緩佈局,把一時的氣氛和反擊,計劃的更爲周全。
二月份,就在御史臺的御史對魏王的參奏中開始了,而正月底開始接手寧王在刑部差事的秦王,則開始頻繁出沒寧王府,與寧王商量對策,請教這其中的一些暗藏的秘密。加上他雷厲風行,不顧情面的性子,逐步排查刑部的那些官員一應都被關押了起來。
魏王私德不修、齊王野心勃勃,秦王雖然頗有些才幹性子卻太過於耿直了,不知道變通。寧王在刑部的時候,雖然偶有麻煩,卻不會像如今這般整個刑部都亂了起來。秦王殺伐之氣還是重了些,行軍打仗治軍倒是可以,管理這江山嘛……只怕他日後會一言不合,真的把滿朝文武殺了個乾乾淨淨呢!
皇上自從年前那一場病,倒是用了不少的時間去思考後繼之人的問題。原本他倒是屬意於齊王的,只是齊王如今越發的急躁,越發的野心勃勃。他是漸漸老了,比不得早些年,就算是病好了之後,也隱隱覺得力不從心了。若是再不立下太子,穩固朝臣,只怕……國之不穩啊。
寧王倒是個好人選,早些年不顯,然而十五六歲去了封地,之後就解了北疆之危。駐守北疆六年,重傷回來。他原本想着就這般養着就是了,誰知道交給他的幾樣差事都做的不錯。
饒是心存偏見,皇上也不得不承認,相較之下寧王纔是他所有孩子中最爲出衆的那個。
人品、德行、才智、性情皆在衆人之上。
還好,還好七月間賜下去的那批藥材沒有用上……皇上舒了一口氣,許久卻又皺起眉頭。
“只是,這命格……”他心中存疑已久,此時不由說出口來。一旁鄭海聽得,連忙上前兩步,“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擺手,想了想道:“朕在想寧王的命格,你說……”他遲疑了下,“可會是欽天監弄錯了?”
“皇上!”鄭海心中一驚,寧王的命格在宮中都是一個秘密,“這事兒……這事兒可是欽天監給出的命格,並未外傳,皇上怎麼就懷疑了……難不成,是覺得欽天監的人,被收買了?”
“收買?”皇上一愣,轉而冷笑了下,“難不成真沒可能,想想之前魏王收買了人查探朕的命格?他既然能收買人,那其他人也是一樣能的。依着朕看,那被收買的人,怕是又被其他人收買了……魏王,還沒那個膽子去私查真的命格。”
“這……”這樣的話,鄭海可不敢輕易搭話,想了想才低聲道:“皇上若是心中有疑,倒不如問問宮外一些高人。奴才聽聞京外山中有不少的寺廟,一般都有看八字、解籤的高人……”
既然不信任欽天監,那麼去問問鄉野之中的高人,也是可以的。
皇上心中一動,倒是真有了這樣的想法。
“再等等吧,如今乍暖還寒,等春光明媚之時,朕出宮走動走動,也是理所當然的。”皇上心中既然做了決斷,自然也不會耽擱。之時,去哪座廟,問哪位高人,可不能任由他人牽着鼻子走纔是。他要暗中讓影衛調查一番,這樣才更穩妥。
二月十二,明華一大早起身就覺得肚子隱隱作痛。這些天她肚子一直墜墜的,吃過早飯之後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她雖然沒有經驗然而聽晉王妃和秦王妃提點過,這會兒也不敢大意連忙叫人。
紅櫻和綠桃都嚇了一跳,還是紫葡有經驗,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接生的嬤嬤是早半個月就備好了的,陳大夫也就在前院住着,廚房裡燒起熱水。準備好的產房這個時候也把炕燒起來……
紫葡一通命令下去,紅櫻和綠桃兩個人才醒過神來,寧王這邊親自扶着明華坐在一旁,問她如何。明華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緊張、不安,還有墜墜的疼痛讓她額頭都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別慌,陳大夫預計也是這兩天發動,可見胎兒很是正常,府中住着兩個接生的嬤嬤……”寧王的聲音一開始還有些微微的抖音,後來卻是漸漸穩定了下來,不疾不徐的平穩聲音安撫了明華內心的恐慌,“嬤嬤都是有經驗的好手,你身子又素來康健……”
明華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抓着寧王的手。
“別怕,我就在這裡。”寧王低聲說。
她輕輕點頭,半響等到那一陣疼痛過去才低聲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緊張,有些不安,還有些害怕……
“我懂的……”寧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有我在,我陪着你!”
“產房是污穢之地,王爺還是在外面守着就是了。”明華聞言立刻反對,女子生產的樣子不怎麼好看,絕對不能讓寧王看到纔是。不過女子生產辛苦,讓他在外間守着,也是好的。
這樣的說辭,是秦王妃教她的,明華深覺有理。
兩個產婆過來,略微摸了摸明華的下墜的肚子,又問她是怎麼疼,間隔如何。明華一一應答,見兩個產婆不慌不忙的樣子,漸漸穩下了心神。
“產房已經收拾乾淨了,王妃先去產房吧。倒是不用急,在屋中緩緩走動走動,對生產有好處的。”一個產婆說着要去扶明華,卻被寧王擋開了。
“你們去準備,我扶着王妃就好。”他沉聲道,小心翼翼扶着明華起身,低聲道:“可還能走動?”
“這會兒不疼,無礙的。”明華勉強笑了下,由寧王扶着出了正廳,去了院中收拾出來的三間產房。裡面暖烘烘的,她按照產婆說的緩緩在屋中走動,一旁寧王亦步亦趨,小心翼翼護在她身側。倒是讓明華忍不住笑着道:“王爺不必這般,實在是之前猛然疼了起來,我才失了分寸……”
她說着神色微微一變,“又疼了!”寧王連忙扶着她,道:“那就先坐下歇息會兒,等着不疼了再走動……”明華點頭,撐着他的手緩緩挪動,直到坐了下去,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而這個時候紫葡笑着端了碗熱奶、子過來,明華緩緩喝下,等着疼痛之感漸漸褪去,這才又緩緩在走動。
二月十二日,明華早上辰時三刻發作,歷時三個多時辰在申時初誕下一名男嬰,重六斤八兩。
母子均安,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