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灝見她身子不穩.忙牽住了她的手.好生安撫道:“你放寬心.朕不是昏庸之人.況且方纔湘淑儀在.也極力勸阻朕把你送出宮呢.”
昭修容一怔.順勢看向了身旁的玉衍.似是不能相信她竟這般好心似的.擡了擡下顎道:“妹妹果然通情達理.明辨是非.”
玉衍尚未開口.卻聽雲屏夫人柔聲勸道:“其實妹妹也不必責怪皇后娘娘.皇后也是擔心龍體安康纔會有此一計.常言道關心則亂.便是這個意思吧.”
玉衍聽得出她弦外之意.不禁暗自一笑.這話若由自己說自然不合適.但云屏夫人三言兩語便讓眼前之人明白了是誰算計於她.話音剛落.果然見昭修容臉色一沉.面向皇后冷冷笑道:“皇后娘娘對皇上當真是一往情深呢.”
皇后見事已至此.無從分辨.索性泠然揚起頭來.直視那女子森然笑道:“本宮身爲六宮之首.照顧龍體責無旁貸.難道妹妹今天才知道麼.”
哪知昭修容笑靨更豔.一雙桃花美眸中似有媚色流轉:“是了.娘娘這些年爲了皇上不知做過多少不爲人知的努力.這一點臣妾真真望而卻步.”
“好了.”裕灝見殿內已是煙火瀰漫.不覺緊蹙眉頭.“你受了驚嚇.朕先陪你回去.今日之事就到此爲止了.”
昭修容雖順從地應下了.然而森森的目光卻始終不曾從皇后身上移開.她定是恨極了.沒想到一開始被自己操縱的人如今竟會用這樣高明的手段反過來對付自己.然而更令她想不通的是玉衍的態度.難不成她真是順水推舟做了一個人情.想與自己合力除掉皇后.
一衆人心懷鬼胎地散了.而玉衍回到自己宮中時已是夜深.因今日不許下人進殿.梳洗之時她便草草地將一切說與蘇鄂聽.蘇鄂聽罷只微微一笑:“娘娘只是不想白白便宜了皇后而已.然而昭修容卻不一定能想得到.”
玉衍正用沾了玫瑰露的木梳一點一點捋順長髮.那香氣聞得她也心平氣和.於是慢慢道:“昭修容若出了宮.任誰都可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她.然而她從前與皇后聯手害我.我的目的從來也不是她一個人.”
又說了些話便覺乏了.於是早早睡下.一夜無言.
來到慶仁宮的那個傍晚已是三日之後.事情逐漸平息下來.就在一切看似有條不紊地迴歸到原點之時.玉衍忽然提出要見一見病重的趙貴人.她從悸貴人那裡得知.自請來太醫後.那女子雖也時不時地出現癔症.不過精神已好轉了許多.她雖多次提出面見聖上.可惜這話連慶仁宮的宮門都傳不出去.事實上.她病的這些日子.裕灝竟一次也未曾想起過她來.也可見從前的寵愛亦不過耳耳.
玉衍到時.悸貴人已在後門等候多時了.許是白日裡下了場雪.天氣寒冷得很.她裹着一件銀灰色的雪袍.臉色並不十分好看.見到玉衍後她更是面露躊躇之意.怯聲道:“娘娘.這事若是傳出去……”
想必她是誤以爲玉衍動了殺心纔會夜訪此處.聯想到自己榮辱.便失了人前的大方之意.玉衍懷抱角手爐.不欲與她多說.只冷冷道:“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曉.妹妹若是惜命.這件事自然不會傳到她人耳中.”
悸貴人身子一顫.忙道:“那是自然.”
趙貴人的住處早已被挪到了最深處的側臥閣中.那間房子窗前種滿了槐樹.房裡終日照不進一絲陽光.連帶着幾場大雪.房中更是溼冷難捱.玉衍推門而入之時.趙貴人正坐在窗前呆呆地張望着儀元殿的方向.數九寒冬.她身上所着卻還是夏日的衣衫.因着太冷.又將彈了被褥剩下的棉絮充在衣襟裡.整個人便如同腫脹起來.尤顯得滑稽可笑.
她聽到動靜.許是以爲裕灝終於來看她.驚喜地幾欲從椅子上跌落下去.然而在看清玉衍的一瞬間.她那雙瞪得如銅鈴一般大的雙眼.幾乎充滿了鮮血.
玉衍近來心力憔悴.身子本就弱.見這裡又寒冷異常.當下也不理會那女子.只吩咐蘇鄂道:“趙貴人還是貴人.份例的炭火不能少.小福子在外面.你叫他生個火進來.”
當即便有燃好的爐火被送進屋內.那熾熱的火光彷彿映得趙貴人臉上也有了些許生氣似的.玉衍重新回過頭來.臉上是高貴且淡泊的笑容:“貴人別來無恙.”
“北宮卿……”那女子豁然出聲.卻似還不夠發泄出壓抑許久的情緒一般.又一遍狠狠道.“北宮卿..”
蘇鄂此時已搬了座椅來.又用架子上的衣物墊好了放在玉衍身後.然而她卻只是看了一眼.並未坐下.玉衍此時身上所着的綾羅錦緞.便是在趙貴人寵極之時也不曾擁有過.現下那女子受盡百般.便是用身上之物鋪墊她人座椅都要被嫌棄.她如何不恨.
“本宮聽太醫說妹妹精神不大清醒.記不得人了.卻不想妹妹還認得出本宮是誰.當真叫本宮感動.”
“我怎麼會忘了你.”趙貴人慾要欺身上前.然而她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使不出這樣大的力氣.她狼狽地伏在地上.惡狠狠道.“我就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玉衍冷冷看着她.垂在額前的寶紅碎珠流蘇隨風搖曳.打出一束高華的光.“怎麼.妹妹這一世還未活好便想着做鬼的事了.”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我藥裡動了手腳.只要我還有一天活着.你便要想方設法折磨我……”
“若沒有本宮的打算.你早在有孕之時便會母女雙亡了.”玉衍終於肯正眼看她.然而那眼神無異於在看一個苟延殘喘的將死之人.“你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麼.就是因爲你從來不知道你真正該對付的是誰.”
趙貴人怔了一怔.旋即卻發出一陣猙獰的笑聲.她一手扶住牀頭.用盡力氣道:“我自然知道該對付的人是誰.你奪走了我唯一的孩子.我若依舊是皇上的寵妃.必饒不了你這個毒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