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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縱昨兒個睡的晚,起的自然也晚。睜開眼的時候,蘇瑾早下了牀,正收拾妥當了坐在軟榻上拿着本琴譜看着。這女子今兒個沒梳髮髻,就任一頭黑長直的頭髮批着下來垂到了腰,要換外人看來,指不定要怎麼埋汰蘇瑾不懂的打理,甚至要懷疑蘇瑾夠不夠資格做這個主母的位置。可在譚縱眼裡,似蘇瑾這種造型他卻最喜歡,很有後世的味兒。
窗戶外頭,幾個丫鬟正指揮着客棧裡的幾個粗壯僕婦打掃昨兒個晚上被雨水打下來的落葉,屋檐上還有一些沒落完的雨水正有一滴沒一滴的掉着,倒也算是層難得的景色。
心裡裝了事,譚縱就沒賴牀,打着呵欠就起來了。那邊蘇瑾早預備着呢,發覺了譚縱的動靜就吩咐瘦腰去廚房取了熱水和早點過來,這邊就自己親自給譚縱穿戴起來。
等梳了頭,洗漱的熱水還有熱騰騰的早點就都端了上來。三兩下解決掉,譚縱就吩咐瘦腰去找小二叫輛車來,這邊則與清荷、蓮香見過了,隨口吩咐了幾句就出了客棧。
因爲有三合土的緣故,大順朝的交通還算便利,因此這代步的行當就興盛了起來。光南京城裡頭,提供租賃馬車業務的就有兩三家,租馬的也有,不過馬行裡大多是些劣馬,又或者是些犁地的駑馬,大多不適合騎乘。
況且,譚縱這回要走的地方似乎有些遠,他自覺沒這個磨大腿的必要,自然不會自己騎了馬去,因此只能叫輛車。而爲了讓某些人看見自己出行,譚縱還特別讓車行的老把式回去換了輛沒遮沒攔的土車來,也不理會路人那差異的目光,便這般搖搖晃晃的往城西邊去了。
要不怎麼說古代空氣好呢,恰巧今日個又是雨後,剛一出城,譚縱就忍不住又伸了個懶腰,只覺得這空氣,這味道着實讓人犯困——春困!
老把式姓黃,自稱老黃頭,五十多歲的年紀皮包骨的,但人看起來卻精神,手上也有着一把子的勁,剛出了城門這鞭子就甩了起來,在空氣裡噼裡啪啦的一陣響,倒讓譚縱體驗了一回老陝北的風情。
譚縱有心從這些在南京城裡居住了大半輩子的人嘴裡套話,就自動跟這老黃頭搭話。先聊老黃頭的家裡,再聊老黃頭的本事,直到離城一兩裡地的時候,譚縱忽然發覺路邊上竟然有個圍牆圍了足有三米來高的莊子,不由得就有些好奇,就主動問道:“老黃頭,你瞧瞧那是什麼地方?就那個硃紅院牆的那個。”
老黃頭這會兒話夾子打開了,聞言就自然道:“那是百里家的農莊。要說百里家的這個農莊可真是個寶貝地方,專門出些古怪玩意,臘月天裡頭甚至還能種出黃瓜來,那水嫩的,擰一把都要滴出水來了,可把我給饞的。”
“臘月天的黃瓜?”譚縱一愣,心想難道是大棚菜?心裡頭揣着幾分帶了肯定色彩的懷疑,譚縱臉上卻裝着不信道:“老黃頭,莫不是你魔怔了吧?臘月天怎麼可能出黃瓜”
“嘿,瞧你這後生說的,我老黃頭趕車都趕了幾十年了,難不成還來騙你不成?”老黃頭一邊打着鞭子,一邊指着路邊一條小道:“瞧見沒有,就這道進去,不用半盞茶時候就能到莊子口。不過你懷疑的倒也沒錯,若不是老黃頭我親眼看見,我也不信。”
“哦?老黃頭你還親眼見過?”譚縱故作驚詫道:“那你吃過沒有?”
老黃頭這時候得意了,臉上就帶上了幾分傲氣:“這幾年,我每年都從這莊子里拉貨到城裡嘞,你說我吃過沒有!不過那些東西現在看起來便宜,等到臘月天的時候可老貴着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弄出來的,水嫩水嫩的,看着就讓人眼饞。”
“哦,難不成你沒進去過?”譚縱驚異道。
“沒進去,就在門口等着那些人把東西擡出來。”老黃頭也不惋惜,只是隨便嘮幾句:“那些個守莊子的額,一個個都矗在門口,凶神惡煞的,看着就怕,我可不敢進去。”
說着,老黃頭一指牆角下恰好走過的幾個家丁打扮的壯漢道:“瞧見沒有,這些巡守的個頂個都這般子樣貌,有的還帶着狗哩,老大一條,站起來比我人都高。還有那牙齒,嘖嘖,那個利哦,只怕一口咬下去腿都給咬斷了。據說去年就有個不知道好歹的小後生想進去偷點東西,結果被人扔了出來,兩條腿都咬斷了。”
譚縱心理面好奇心更重了,忍不住繼續問道:“是麼,這狗可夠兇。不過那人進去後可看見什麼了?”
“什麼也沒看見。”老黃頭輕蔑地笑笑,手裡的馬鞭子也打了個震天響:“那傢伙後來就說,進去就覺得白茫茫一片,亮堂堂的,沒兩下就被閃花了眼,還沒回過神來就被狗咬了腿了!要我說,他就是活該,也不看看那是什麼地方!那地方是誰都能隨便闖的麼,還想進去偷東西,沒丟掉這條命就算不錯了。”
“白花花一片?”譚縱聽見這個詞心裡就有數了——說不得就是個溫室大棚。只不過這時代沒有塑膜紙,譚縱估計應該是用的玻璃來進行採光聚焦保溫,就跟後世那些喜歡擺弄花的做的溫室差不多。而且譚縱也清楚,這東西看起來簡單,可真要弄這麼大一個玻璃房子,放這時候可不是誰都能做起來的,也就是百里家這等人家才能弄。
不過,也正如老黃頭說的,這溫室蔬菜講究的就是個稀罕,大冬天的能弄點黃瓜什麼的新鮮蔬菜出來,換誰都眼饞。再往城裡這麼一搬,只怕這價格就得按銀子來算,說不得一根帶刺的黃瓜就得一兩銀子,一把油條長的豆角也得要二兩銀子。
兩人閒聊着,不一會兒就出了那莊子的範圍,路旁的樹林子裡頭,就聽的到鳥叫聲了,一些樹枝上也能看見正發着芽,嫩綠嫩綠的。譚縱難得心情好,童心未泯了一回,跑去折了段手臂長的樹枝拿手裡學着老黃頭趕車,眼睛卻若有若無的往左右兩邊林子裡掃——適才折樹枝的時候,譚縱已然發現林子裡有人跟蹤。
不過,雖說如此,可譚縱心裡頭卻不甚緊張,只是有些警惕對方的陰暗手段。只是這原本就是他原訂的計策,這次要老黃頭帶自己去南京城西郊的石礦場上看看,也不過是故意引起對方的注意,好讓對方產生警覺,讓對方知曉已經有人把注意力放到採石場上去了。
這便是譚縱在蔣五把他拖下水後的反擊之計,只不過原先譚縱是想靠着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人間兇險的紈絝子弟的口傳出去,可現在譚縱卻是正大光明的引人跟着走了。
不過,譚縱也清楚,跟在後頭的只怕不止是一夥人,除了王府派來盯梢的人外,說不得監察的暗監也跟在自己後頭。如果萬一沒有王府的盯梢,譚縱也不擔心,最多多走幾處就成了。似這等打草驚蛇的手段,正好用在此處了。
便這麼隨着車子搖啊搖的,路上老黃頭也問過譚縱爲什麼會想去採石場看看,譚縱便把事先想好的,要給家裡頭做個庭院,想去看看有沒什麼好石頭能碼個地板出來什麼的說了出來。反正是能糊弄就糊弄,譚縱也沒指望着這理由能有多天衣無縫。
好在老黃頭也不是較真的人,老少兩個一路聊過去,可等日頭當中了也沒到地方,譚縱這才明白自己換的這輛老破車究竟有多慢。
“老黃頭,這採石場究竟有多遠啊?”譚縱這個時候心裡面就有些後悔了,這路途也太遠了,這都兩三個小時了還沒到地方,雖然這車也的確慢,可這世間花的也太誇張了點。
“就快了。照這速度,估計再有半個多時辰就到了。”老黃頭擡眼掃了會地頭,又對譚縱道:“小少爺,前面有家茶鋪,你若是累了不如去那休息會,還可進進食。雖然沒什麼好東西,可是包子點心什麼的還是有的。”
譚縱這個時候也沒了念想,只能點頭同意,對老黃頭嘴裡的半個時辰他倒沒什麼想法,這時代本來就是時辰小時混用的,就跟俗語和書面語似的區別,大多數百姓還是習慣用時辰,官方纔用小時這個單位。就這麼又搖了十來分鐘,老黃頭嘴裡的茶鋪終於到了。
這茶鋪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屋子外頭的帳幕破破爛爛的,上民還破了幾個洞,各個都有人這麼大。茶鋪的老闆這會兒正招呼着幾個閒散的客人,不時的跟客人說着什麼。跑堂的小二看起來年紀倒小,只是十二三歲模樣,不過倒是挺勤快的。後面廚房裡正冒着炊煙,還有女人的聲音傳出來。譚縱猜想只怕這鋪子是個家裡鋪,也就是一家子人在這經營。
要了包子、大碗茶,聽老闆推薦又點了份豬頭肉,譚縱就這麼吃了起來。老黃頭死活不肯跟譚縱同桌,譚縱只能讓那個老闆再送了一份過去。
這一段路幾個小時下來,譚縱根本沒見到多少人影,因此他就有些不明白爲什麼這老闆會把茶鋪放在這裡。可等老闆把東西端上來的時候,他就明白了——盛着茶得碗底下放着張紙條,上面歪歪斜斜的寫了兩個字:回頭!
這時候能給譚縱傳這種紙條的,自然是所謂的自己人——監察。想到這孤零零的一個茶湯鋪子都是監察的暗哨,譚縱不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這大順朝的監察布的眼線也太廣了,只怕各條道上都有人盯着。
不過譚縱也清楚,似這等暗哨,也就負責盯個梢,趁着鋪子的便利聽點捕風捉影的消息,頂天還有個傳遞消息的任務,若是真出了什麼事情,這些暗哨肯定是不會抄傢伙上的。一來是人家手上沒這個功夫,二來是人家就是實打實的暗間,根本不是當家的紅棍,人根本不玩這一套。再說的直白點,這就是一種低級的間諜,或者也可以叫諜報人員。
不過,正如譚縱先前說的,只要有腦子的都能想明白,在這麼條清淨的道上開這個茶水鋪子,看似不起眼,可在有心人眼裡只怕早就成了破綻。只不過這種東西,誰也不含糊誰,大家都揣着明白當糊塗罷了——放那還能監視點動靜呢!
有這些想法,譚縱便對着那老闆一笑,也不管那茶水鋪的老闆看見沒有,只是隨手把那條子撕碎了又沾着茶水揉成了一團,遠遠地丟到了草叢裡頭。
“老黃頭,可吃飽了?”譚縱晃着身子——搖了一上午了,骨頭有些散架,渾身都利索,一屁股坐到老黃頭桌子上,看着老黃頭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不由地的有些好笑,只覺得這老車把式看着土氣,可不知怎麼的又透出幾分與衆不同的不凡來,當真怪異。
老黃頭見譚縱過來了,不知道怎麼的嘆了口氣,直接就把手裡的包子放了下來,又提起放在凳腳上的鞭子,也不跟譚縱說話,就這麼悠悠然的上了馬車。
走半道上了,老黃頭忽然開口道:“小後生,我可跟你說,李家的這採石場可不怎麼太平,不如換一家吧?”
譚縱聞言一愣,忽地似是醒悟了過來,睜着眼睛盯着老黃頭半晌,這才呵呵笑道:“老黃頭,想不到連你也不是真老實的人。嘖嘖,咱們那位曹大爺可真是夠不放心我的。”譚縱也不是笨蛋,有那茶水鋪子的老闆在前提醒,這會兒老黃頭再提醒一次,他要是再猜不是老黃頭背後的身份,那可真是妄爲在體制裡混了這麼多年的公務員了。
“老咯。”老黃頭渾然不管譚縱的取笑,只是一揮鞭子把那拖車的駑馬弄停了,這才施施然地一邊解着褲腰帶,一邊往道便的樹林裡頭走,便走還邊說:“都幾十年了,要不是你這小後生非要趕車往這邊來,怕是我老黃頭到死也難得出此任務。”
“得!”譚縱也不是驢脾氣,都到這地步了,知道自己如果硬要再走下去,說不得就有人要從樹林裡頭出來裹挾了自己回城去,因此只得打消了自個打草驚蛇的念想,等着老黃頭回來。只是譚縱終究有些不甘心,便扯開嗓子喊道:“既然不太平那就算了,我就不去李家的採石場了,要不你帶我換換別家的?我那新宅子可還指望着買點石板回去鋪庭院呢。”
譚縱這次故意扯開了嗓子喊話,故此說話的聲音極大。這會兒又沒風,聲音就這麼四散開去,只怕方圓一里地以內的人都能聽的清楚。
不過老黃頭卻不管他,只是調轉了車頭,一邊趕着馬車往回走一邊說:“小後生,聽老黃頭一句話,本分做人,不要再徒惹是非了。這回是有我老黃頭提醒你,下次怕就沒人了。說不得,萬一遇上不怕死的歹人,管你是亞元還是狀元,只怕一刀就割了你的腦袋。”
“嘖……”譚縱聽到這忍不住嘬了個牙花,這才明白自己的身份這老黃頭竟然一直知道,只是這一路上這老黃頭根本不與自己談什麼身份上的尊卑,這才一路上“小後生小後生”的叫着,虧自己還以爲身份隱藏的不錯。
“還真是人老成精啊。”譚縱暗道了一句,忽地又想起這老黃頭和那茶鋪老闆的身份,忍不住便升起一股子恐懼:“難不成那曹喬木早就算準了自己會故意打草驚蛇好引蛇出洞?如果真是這樣,這曹喬木可藏的夠深的,虧我一直以來還以爲自己穩壓他一頭,原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只是,他一直這樣藏拙又是怎麼個意思?”
腦子裡一直盤旋這麼個年頭,一直到進了城了譚縱也沒理清楚頭緒,只覺得這曹喬木的這般連續的作爲,只怕都和第一次出京辦案的蔣五——安王有關。
富貴茶樓里人聲鼎沸,這會兒正是喝茶的時候,南京城裡的大老爺們吃了午飯多是在茶樓裡頭消遣。春二從秋月樓裡喊了相好的,在茶樓裡叫了個清淨的包間,正開心着,冷不丁就有人掀開簾幕鑽了進來。
聽完大頭一連串的報告,春兒忍不住狐疑道:“你可聽清楚了?那個譚縱真的是說要去李家的採石場,然後快到的時候又打了退堂鼓?”
“回春頭的話,小的聽的千真萬確,那遭瘟的書生的確是這般說的。只是被那車把式一番話給嚇回去了,這纔回轉城裡來。”大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眼睛卻在蠢二身邊那個酥胸半路,便是肚兜都落了一半的阿姑身上掃了一眼,立時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大頭認得這個阿姑,乃是秋月樓的紅姑,雖然不如幾位花魁有名氣,可一晚上也要個十兩銀子,若是想帶出場,只怕還得再加二兩!
春二考慮了半晌,只是想不通譚縱去採石場的原因,因此只得暗暗放在心底,等晚上報給王奉先,這邊又隨口問道:“對了,那個車把式是什麼人?”
“就是驢馬行的老黃頭,南京城裡的老車把式了。”大頭這回回答的極快:“這老黃頭操車的本事極好,不管是什麼車在他手裡頭都使的圓滿,是驢馬行裡頭數得着的老把式。”
春兒對老黃頭的名頭也是知道的,因此也不往心裡去,只是在心裡頭幾下了,這才從桌子上又取了一粒銀裸子把大頭打發走了:“記得,從早到晚給我把那小子跟住了,爺這自然有你的好處!”
《》是作者“小黑醉酒”寫的一部小說,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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