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一種,對他而言都不算吃虧。
他的話音一落,就見靖帝的眼睛緊緊地盯着他,彷彿是在看他所言到底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蕭君涵心中有些打鼓,面上只能不動聲色,一副極爲誠懇的模樣。
好一會兒靖帝才朗聲笑了起來,“看到你們兄恭弟謙,朕很欣慰啊。”
他這話一出,衆位大臣便都附和道,“皇上教子有方,也是江山社稷之福。”
靖帝隨意點了點頭,笑道,“你們倒是會溜鬚拍馬。”說着,他話音一轉,又道,“今年入冬以來,山東一帶的旱災可有緩解?”
工部尚書立刻回稟道,“回皇上,山東巡撫上奏,山東一帶旱災已經緩解,有百姓自發上萬人帖,感念君恩。”
靖帝龍顏大悅,道,“恩,這個呂梁倒是個不錯的。”
眼見着靖帝就這麼輕飄飄的將立太子一事給帶了過去,蕭君涵頓時便使了個眼色。
那李侍郎便重新撿起了先前的話題來,“皇上,如今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實乃是皇上治國有方。只是這太子一事關乎江山社稷——”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靖帝的眼神斜睨了過來,只一個眼神,便叫李侍郎瞬間噤聲了。
靖帝卻是緩緩勾起一個笑容來,道,“愛卿今日似乎頗爲執着,只是朕自認爲還沒有到薄暮西山的時候吧,爲何你們一個個的都這麼着急呢?”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聽在衆人的耳朵裡,卻宛如一道驚雷一般炸響,叫衆位大臣紛紛跪了下來,齊聲喊道,“微臣不敢!”
“哼,好一個不敢。”
靖帝從龍椅上起身,龍袍上的眼睛怒目而視,不怒自威。
“朕自認如今還算是壯年,可你們卻如此着急,難不成是覺得朕活的時間不會長久了麼!”
這話卻是說的重了,直叫那羣大臣都不敢接話。
唯有蕭君夕,仍舊是一臉平靜。
靖帝將眼睛在一羣人中間緩緩掃視過,頓了一會兒方纔道,“朕倒是有心將你們往那好處去想,可是你們卻是讓朕失望的很。”
蕭君涵便在這時候擡起頭,正視着靖帝道,“父皇,今日之事因兒臣起,還請父皇不要怪罪其他人。請父皇保重龍體。”
聞言,靖帝臉上的神色緩和了幾分,哼了一聲道,“朕怪你做什麼?這事兒又不是你躥撮的。”
只是他話這麼說了,可臉上的表情顯然是認爲蕭君涵有在其中躥撮的成分。
蕭君涵不敢辯駁,卻聽靖帝又繼續道,“罷了,你們都起來吧。你們想要看到朕立太子,無非是想要求一個心安。朕就給你們個心安。”
聽到這話,蕭君涵低下的頭頓時閃過一抹笑意來。
靖帝將他的表情收在眼底,又重新問向蕭君涵道,“你方纔說,覺得敬王適合做太子,是麼?”
蕭君涵心頭一跳,勉強笑道,“是。”
“朕倒是覺得——”
靖帝說到這裡,便見蕭君涵的臉上閃過一抹期待和興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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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靖帝的話頭卻是微微一轉,繼續道,“其實,朕也覺得,敬王適合入主東宮。”
東宮是哪裡,太子的寢宮。
靖帝這話,明擺着就是認同立蕭君夕。
自從獵場之事以後,蕭君涵自然不會傻傻的以爲蕭君夕還是以前那個病秧子。況且沈婧慈已經知道那個溫神醫的身份,蕭君涵也就明白,蕭君夕的身體怕是大好了。
既然大好了,那就不存在病弱之體不適合當皇帝了。也就是說,他除掉了一個蕭君奕,卻又迎來了蕭君夕這個敵人。
尤其是靖帝這話一出,更是叫蕭君涵心中的警鈴大作。
雖然蕭君夕也在這個時候跪下來說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可那些話無非是,“父皇正值盛年,如日中天,何須考慮這些事情?”
聽起來就是冠冕堂皇的話,卻叫靖帝龍顏大悅。
“行了,朕不過是說一句玩笑話罷了,瞧你們緊張的。這事兒容後再議吧,朕知道,朕老了,你們的年紀也都大了。可是這立皇儲是大事,須得慎重,改日朕再與你們好好聊聊。”
說完這話,靖帝便擡手示意。一旁的林公公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尖聲道,“衆位朝臣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衆位朝臣目送着靖帝離開,每個都各懷心思。有那歸附敬王的,自然心中帶着喜悅,可是跟着齊王的,臉色便沒那麼好看了。
而處於話題中心的兩個人,卻是並排走到前頭。不管是心裡作何想法,臉上卻是萬年不變的無動於衷。
到了宮門口,蕭君夕和蕭君涵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倒是蕭君夕當先拱手笑道,“皇兄,本王便先走了,告辭。”
蕭君涵似笑非笑的磨了磨牙,擠出一句話來,“三皇弟走好不送,你大病初癒,小心些纔是。”
這話一出,蕭君夕便知道自己身子大好的事情瞞不住了,他勾起一抹笑意來,道,“有勞二皇兄掛念了,不過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本王相信古人不欺我。”
“那樣最好。”
蕭君涵臉上的笑意都快維持不住了,卻仍舊站在原地,目送着蕭君夕的背影離開。
那目光裡帶着的火氣,幾乎想要將他給灼燒了。
“你說什麼?”
蕭君涵一回府,直接便去了沈婧慈的院子裡,將早朝之事跟她說了一遍,剛說完,沈婧慈便面色大變。
“這麼說來,皇上竟然有意要立敬王?”
蕭君涵面色陰沉道,“你還說讓本王做一回賢能呢,如今倒好,倒是給別人順水推舟了!”
他越想越生氣,當初可不就是自己的話讓靖帝那麼說的麼。
沈婧慈也蹙起了眉頭,這位皇帝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只是這話她卻只能憋在心裡,不能說出來。畢竟這非議皇帝的罪名,她可是擔待不起的。
念着,沈婧慈轉過來安慰蕭君涵道,“無妨,皇上不也說了麼,他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就算是他真的有意要立太子,那也要看衆位大臣們的意見吧。再說了,如今這朝中,歸附於咱們的臣子們佔了多半,只這一點,敬王就比不過的。”
還有一個原因,沈婧慈沒有說出口。她沈家的勢力只交出了不及十分之一,那些在她手下的人脈,亦是一道助力。
當然,這個她是不會跟蕭君涵說的。至少在自己的位置沒有完全穩固之前,她就不會露出自己的底牌,對蕭君涵也不可以。
聽了沈婧慈的話,蕭君涵的臉色才稍微好了一些,他嘆了一口氣,又將沈婧慈摟了過來,低聲道,“慈兒,眼下本王的心裡不安的很。好不容易整垮了一個,卻又來了一個,這樣下去可怎麼是個頭兒?”
蕭君涵現在已經有些心浮氣躁了,可靖帝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做皇帝的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就容不得當兒子們的有異心。蕭君奕是個蠢貨,所以纔會起兵造反,可他不同,即便是再忍不住,他也得好生忍着。
想要得到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便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單看他能不能熬的過去了。
沈婧慈難得見這個男人脆弱的一面,心中一軟,便反握着蕭君涵的手,輕聲安撫道,“王爺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也會永遠站在你身邊支持你。”
聞言,蕭君涵的眼中有一抹一閃而逝的感動,他剛要說話,忽然聽得外面有丫鬟的聲音傳來。
“王爺,王妃請您去一趟。”
蕭君涵不耐煩的問道,“可曾說了何事?”他這些時日越來越不待見秦婉怡了,成日端着規矩,不肯做錯一步,哪裡有沈婧慈這般通透?
偏偏這是靖帝賜的正妃,他便是心中有不滿,也不敢表現在臉上,生怕被靖帝怪罪。
那丫鬟遲疑了一聲,這纔回道,“王妃只說讓您過去,說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親自向王爺說。”
聽了這話,蕭君涵有些難做道,“慈兒,要麼你等我一會兒,我先去一趟?”
沈婧慈縱然心中有百般不願,可也只能做出大度的模樣來,“王爺只管去吧,王妃姐姐說不定真的是有要緊事情呢,妾身等着您便是了。”
見她這麼懂事兒,蕭君涵的心中更加的偏向她了,趁着她不注意,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道,“那你等着,本王去去便回。”
沈婧慈不妨被他偷了香,頓時羞紅了臉,嬌聲道,“王爺——”
她的聲音刻意帶上了幾分媚色,蕭君涵一聽,便覺得下腹一緊,而後嚥了口吐沫,在她的臉上掐了一把,道,“等着本王。”
說完,蕭君涵便匆匆的去了,只是那腳步裡,卻多了幾分的急不可耐。
他離開的時候,掀起的簾子帶進來一股冷風來,直叫沈婧慈猛然打了個寒顫。
沈婧慈目送着蕭君涵離開的背影,緩緩的露出一抹冷笑來。她倒是沒想到,如今這秦婉怡也學會爭寵了,可惜,不管那秦婉怡再如何的自作聰明,也抵不過她的手段!
一個不能爲蕭君涵出力的家族和女人,註定是得不到蕭君涵的心的。哪怕現在她擔着一個正妃的名號,可將來蕭君涵君臨天下的時候,只有自己配站在他的身邊!
其他人,任憑是誰,都不可以!
下朝之後,靖帝難得的沒有去御書房,而是直接去了葉貴妃的宮殿。
葉貴妃正在殿內看書,有日光照在她的臉上,映襯的她面龐柔和而美好。
靖帝一時恍惚,竟然以爲回到了當年。
那個時候,葉皇后也是這般的在宮殿內等着他。她的面前會放着一個小小的茶爐,上面溫着頂級的雪山霧尖,茶香嫋嫋裡升騰出她的模樣來,令人有再多的煩惱,也會被這樣的情景驅散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