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載:大德三年夏,齊王蕭君涵謀逆弒君,着貶爲賤民,關押天牢永不得出。同年,靖帝傳位於太子蕭君夕,退居嘉寧宮,爲太上皇。
盛夏只剩下一個尾巴的時候,宮人終於將耗時兩個月的鳳袍送到了鳳儀宮。
一襲華麗的鳳袍以正紅染成,其間的東珠碩大渾圓,顆顆大小一般,點綴在鳳尾上,華麗的晃花了人的眼。
金色爲邊,正紅爲主調,長長的拖尾將她的身影拉得極長,回眸之時,只一眼便動人心魄。
混合着女子的嫵媚和上位者的威嚴,叫人不能小覷。
蕭君夕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他那被寵在掌心的小女人褪去了青澀,在他的精心呵護下,終於成了一朵豔麗而傲人的牡丹。
唯有牡丹真國色。
“琢兒真美。”
蕭君夕情不自禁的走近她,握着她的柔荑,一面緩緩說出了這句話。
聞言,謝如琢的臉上霎時便顯現出一抹羞澀來,嗔道,“美倒是美,只是卻格外的重。”一面說着,謝如琢一面將頭上的九鳳轉玉簪摘了下來。
她方纔從銅鏡裡看了一眼,只覺得這衣服襯托的人格外高貴,卻是繁重了些。不過戴了這一會兒,就壓得她頭怪疼的慌。
蕭君夕心疼媳婦兒,自然由着她去,脣角含笑的替她摘着首飾,笑道,“等到登基大典那日,對那些要朝見的臣婦們應付一下便是,其他的有母后替你應付。待得祭過天地,我便命人將你送回去歇着。”
天知道,也只有蕭君夕才說的出這話來。
他不覺得有什麼,謝如琢卻是先笑了,“臣妾遵命。”說着,謝如琢又促狹道,“只是,以後你可不能自稱我了,等到登基之後,您便要自稱朕纔是。”
蕭君夕輕彈了她的額頭,引來對方一聲不滿後,方纔悠悠然道,“那個‘朕’太孤家寡人,在琢兒面前用不得。”
聽了這話,謝如琢先是一怔,繼而便揚起一抹滿足的笑意來。身爲女子,誰不願被夫君寵在手心裡如珍如寶?即便是她,也是如此的。
見謝如琢這模樣,蕭君夕心頭一動,眼神也有些幽暗了下來,俯到謝如琢的耳邊輕聲道,“孩兒快出來吧。”
謝如琢先還未曾反應過來,可待得看到蕭君夕眼中那好不掩飾的欲色之後,頓時便紅到了耳根,嗔道,“青天白日的,偏你沒個正形。”
美人眼中波光流轉妙目含情,更是將蕭君夕勾的有些把持不住。他正待上前一吻芳澤,卻不料總有那不知趣兒的人前來搗亂。
“太子爺,大食國使臣求見。”
門外尖細的太監聲音打破了這殿內的旖旎,也成功的叫蕭君夕皺起了眉頭,看着阿寶問道,“他們又來做什麼?”
阿寶見自家主子這模樣,頓時便打了個寒顫,繼而賠笑道,“奴才問了問,他們說是爲了大食國公主而來。”
蕭君夕沉着臉道,“告訴那些使臣,就說本宮沒空,叫他們找秦之煜去。”
秦之煜是秦家人,新上任刑部侍郎,完美的繼承了他爹的硬骨頭,卻又多了些圓滑,來對付那羣不講理的大食國人最好不過。
見狀,阿寶就知道自家主子現在火氣很大,連忙應了聲,“奴才遵旨。”他又給謝如琢行了禮,便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天知道,自家主子發起火來,也就太子妃不怕了。
等到阿寶走了之後,謝如琢才疑惑的問道,“大食國的人不是走了麼?”
當初蕭君涵等人造反失敗後,大食國便派來使臣,說是慕容婉乃大食國公主,便是處置,也要大食國自己人來懲治,要將慕容婉接走。
蕭君夕不勝其煩,索性命人將慕容婉一根白綾吊死,而後丟給大食國一具屍首,稱,“當日宮變,廢齊王妃被叛兵誤殺了。”
那大食國的人怎麼會相信這話?可是他們不相信也沒有辦法,畢竟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而蕭君夕在打了一棍子之後,又給了幾個甜棗,示意慕容婉雖然曾經意圖謀殺我朝太后和太妃們,但念及大食國這些年友好邦交,所以先前的和平協議仍舊作數。
後來謝淮南又帶着大食國的使臣們,名義上是去看我朝的軍隊操練,具體看了什麼外人並不知道,等到那大食國的使臣向蕭君夕辭行的時候,已經兩股戰戰了。
可是如今走了不過一個多月,怎麼又來了?
蕭君夕臉色一僵,繼而便轉了話題笑道,“管他做什麼,索性有秦之煜應付呢。這衣服不是重麼,快些去換了吧。”
聞言,謝如琢便知道他有事兒瞞着自己,只是見他不願意說,謝如琢便壓下了心頭的疑問,乖順的點頭道,“好。”
不過到了傍晚的時候,謝如琢便知道蕭君夕爲何不告訴自己了。
她剛嚥下了一口飯,就見殿門口闖進來一個紅衣少女。
一張臉上剝殼雞蛋一樣的嫩,眸裡星光熠熠,殷紅的脣如浸水櫻桃一般。一身紅衣勁裝窄袖寬衣,頭髮被高高束起,以絲帶綁了,再無其他裝飾。她的美不似別的姑娘那般嬌柔,天然帶出一股英氣來。
見到謝如琢,她的眼中先是亮了一亮,繼而便閃過一抹妒忌和豔羨來。身爲女子,沒人會願意看到有人比自己還美。尤其是面前的這個女人,雍容華貴,叫人見之忘俗。
她在打量謝如琢的時候,謝如琢也在回望着她。
謝如琢放下茶盞,剛要問話,就見那女子走到她面前,盛氣凌人的問道,“你就是太子妃?”
這丫頭,美倒是美,就是太傲氣了。
謝如琢略一點頭,問道,“你是誰?”
“本公主是大食國公主,慕容雙。原來就是因爲你拒婚的呀,看着也不怎麼樣嘛。”慕容雙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就在謝如琢的身上不停地打量着,帶起不滿的表情道。
聞言,謝如琢先是微微一愣,瞬間便反應過來,冷笑道,“大食國的公主?本宮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上一個大食國公主嫁過來之後妄圖謀反,卻反而被自己人給殺了。”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說出來,可是那眼中的冷意卻是顯而易見的。
慕容雙被她這個模樣嚇得打了個寒顫,又覺得自己這樣太過慫包,索性挺直了腰板道,“我纔不跟慕容婉一樣呢,本公主坦坦蕩蕩不做虧心事。還有,本公主看上的男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說完這話,見謝如琢不說話,慕容雙便覺得謝如琢怕了,昂首挺胸的便要走出去。
可她剛一回頭,就看見了蕭君夕從外面走進,一雙眼睛當時就亮了一亮,喜道,“蕭哥哥,我正要去找你呢。”
蕭君夕眉頭一皺,不着痕跡的錯開她要抓上來的手,走到謝如琢身邊柔聲問道,“琢兒可吃飯了?”
謝如琢笑道,“剛吃了一點,你吃了麼?”
見自己被當做空氣,慕容雙頓時便走過來不甘心道,“你爲什麼不理我?”
到了這時,蕭君夕方纔回頭,冷眼看了看她。
шшш ★тTkan ★C〇
只一眼,慕容雙便如同墜入萬年冰窟一般,只覺得冷意滲人。
蕭君夕這才緩緩道,“若是大食國的人都是一樣的蠻不講理,朕不介意派人去教一下規矩!”
這是蕭君夕頭一次用“朕”,對的便是大食國的人。
這時,大食國的使臣也好巧不巧趕到,本來是預備看一場自家公主英勇的好戲,卻不想竟然聽到了這話,當下就腿一軟,連忙進來打圓場道,“皇帝陛下恕罪,公主,您怎麼又偷跑出來了?”
一句話,便摘乾淨了他們的責任。
蕭君夕懶得理會他們耍的心眼,只淡淡道,“既然你們聽不懂,朕就再說一次,此生唯皇后一人,不再娶妻。若是貴國還是聽不懂的話,朕就只有派兵去傳達意思了。”
聞言,那大食國使臣的臉上頓時淌下冷汗來,不停地磕頭道,“懂了懂了,我們這就走。”
說完,又趕忙拉扯着一臉淚意的慕容雙離開了。
蕭君夕回過頭來,便見自家小妻子正瞪大了雙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臉上霎時一窘,繼而賠笑道,“琢兒,非是爲夫不告訴你,大食國意圖和親不假,可爲夫並不打算娶其他人。”
見他一臉討好的笑意,謝如琢卻有些心酸,將他的手掌握在自己手裡,輕聲問道,“君夕,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以後的他,便是帝王。
古往今來王侯將相那個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況帝王,更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
今日的他爲了自己擋了大食國的和親,那麼來日呢?他又要面臨多少這種情形?
有那麼一瞬間,謝如琢甚至有些動搖,不知道自己這般算不算是專橫善妒。
她心裡的小心思都被蕭君夕看破,一把將胡思亂想的謝如琢攬在懷中,正色道,“琢兒,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飲。他人再好,與我也是穿腸毒藥。你可懂?”
他們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在沒有什麼能將彼此分開。
謝如琢眼眶一溼,顫聲道,“妾心亦同。”
......
大德三年八月初八,太子蕭君夕登基,改年號爲天啓,史稱元帝。
同日,端懿皇后產下雙生龍鳳胎。二子降生之日,天邊紅雲四起。欽天監上書稱,此爲祥瑞,保我朝千秋萬載。
元帝大喜,爲二子賜名,男爲蕭承曄,封太子;女爲蕭思晴,封太平長公主。
端懿皇后出月子後,元帝大赦天下,遣散後宮,昭告天下:此生唯皇后一人,再不納妃。
天邊一輪圓月升在高空,周圍星羅棋佈,偶有云過,也遮不住這日月清輝遍灑人間。
九重高樓之上,有一雙男女相擁而立。
——琢兒,我曾許你一生順遂,如今還是這句話。此生唯不負你。
——此生無悔風雨,願與君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