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晨起時分進宮,到現在已經午後時分。蕭君夕留了她吃飯,被謝如琢婉拒後,便坐上馬車回家了。
等到了謝府後,便見家中像是一切照舊。謝如琢心中有些怯怯,那會兒她一腔熱血上頭,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如今回想起來,她爹的神情,可是滿臉的山雨欲來啊。
果不其然,謝如琢剛進了二門,便見謝慎言的貼身小廝有些膽戰心驚道,“四小姐,老爺喊您去祠堂呢。”
聞言,謝如琢頓時心內打了個突兒,悄然問道,“不知所謂何事啊?”
小廝輕聲道,“老爺從宮裡回來後臉色就一直黑着,奴才也不知道啊。”
聽了這話,謝如琢霎時打定主意,囑咐紅蕊道,“你去紫竹院請奶奶去,哦,順道去一趟寧熙堂,就說爹要打我!”
反正今兒謝慎言就算是火氣再大,有了這兩尊大佛,誰也奈何不了她!
待得安排妥當後,謝如琢方纔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朝着祠堂走去。
這祠堂側院內住了人,倒是祠堂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有日光照進來,爲這原本暗沉的色彩也增添了一抹光亮。
謝如琢小心翼翼的走進去,又換上笑容問道,“父親,您找我?”
聽到身後腳步聲時,謝慎言便知道是謝如琢來了。可聽到她聲音,謝慎言還是止不住的怒氣衝衝,“跪下!”
謝如琢嚇了一跳,依言跪下,卻是擡頭問道,“不知女兒犯了什麼錯,惹得父親這麼大的火氣?”
謝慎言頓時回頭,沉聲道,“逆子,今日在御書房你闖下那麼大的禍事,如今竟然還說不知道爲何?”
“父親,先前的諾言是皇上許諾的,今日我只不過是去兌現罷了,我有何錯?”謝如琢有些不服氣,她倒是覺得今日的事情,並沒有做錯。
“你還敢犟嘴?你可知那文武百官十餘人,全都見證了你的荒唐行爲,你可是將謝家的臉面都丟盡了!”謝慎言越想越生氣,尤其是那章尚書的諷刺話還在耳邊,更是叫他氣得擡手便拿起了家鞭。
只聽得那鞭子破空聲而來,謝如琢不閃不避,正色道,“父親若是因爲女兒今日不顧謝家安危而去御書房打我,那麼我認。可父親若是爲了旁人的話語而打我,那女兒不認!”
謝慎言氣極反笑,指着謝如琢問道,“呵,你倒還有理了?那我問你,當日是誰說的,謝家女兒絕不可以嫁人皇室。可是今日,你這般行徑,自己都不覺得羞愧麼?”
這話謝如琢的確說過,可是一則今時不同往日,二則,“父親,您難道沒有聽過那個傳言麼?”
“什麼傳言?”
眼見着謝慎言一愣,謝如琢一字一頓道,“三皇子蕭君夕活不過二十五歲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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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傳言,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謝慎言又怎麼會不知道?
季氏來的時候,剛好聽到謝如琢說這句話,她頓時顫巍巍的走進來,將謝如琢攬在懷裡,心肝兒的問道,“琢兒,你到底做什麼事情了,惹得你父親生這麼大的氣?”
而且,怎麼還扯到皇家秘辛了呢?
謝如琢柔柔一笑,滿眼是幸福的神情,“回奶奶,孫女兒只是順從自己的心,求皇上將我指婚給三皇子罷了。”
門外的謝晟禮聞言,大驚失色道,“你說什麼?”
眼見着這兩尊大佛都到了,謝如琢的心裡也安心了不少,因鄭重道,“或許你們覺得孫女兒今日的行爲出格,甚至給謝家丟臉。可是孫女兒自獵場之始,就屢次被三皇子相救。況且,三皇子的人格和品德爺爺您也是清楚的,這樣一個男人,除了有些薄命之外,哪一點都是孫女兒自愧不如的。”
說到這裡,謝如琢又嘆了口氣道,“可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的?我今日做這件事兒,至死不悔。便是父親要打我罵我,我也認了。這個男人,我也嫁定了。”
聽得她這般說,謝慎言頓時指着她道,“父親,您聽到了吧,這個逆子竟然說出這種話來,當真是將謝家的臉都丟盡了!”
謝晟禮卻若有所思的望着謝如琢,問道,“琢兒,你當着不後悔?”
見謝如琢搖頭,謝晟禮緩緩的嘆了口氣,道,“當真是冤孽啊!”
聞言,謝如琢一愣,剛要說話,就聽謝晟禮道,“孩子,你跟我來。”
謝晟禮當先蹣跚着腳步離開,謝如琢一頭霧水的看了看他的背影,就見季氏眼中似有淚痕,道,“琢兒,隨着你祖父去吧。”
謝如琢見狀,只得跟謝慎言行了禮,便跟着謝晟禮的腳步去了寧熙堂。
有斑駁的日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謝晟禮坐在太師椅上,見到謝如琢進來,招了招手,道,“過來。”
他的臉上是少有的慈祥和老態,謝如琢有些心中惴惴不安,只蹲在謝晟禮的腳邊,仰頭問道,“爺爺,究竟何事啊?”
謝晟禮低頭看了看她,緩緩笑了笑,道,“琢兒,祖父跟你講一個故事吧。”
“這事情,還要追溯到五十年前——”
世上有兩處地方不得涉足,一位漠北,一爲苗疆。
可年輕時的高祖卻不信邪,他那時意氣風發,揮劍直指南疆,誓要將那片土地圈進我朝的版圖之內。
那時的高祖帶了十萬大軍,原以爲可以擴展版圖。那一路都極爲順利,可誰料想,竟然在直搗黃龍的時候,盡數折損在了小小的一方樹林裡,連高祖也失蹤了。
當時的謝晟禮還是左將軍,他帶着部下尋找了十餘日,終於找回了高祖,而他的身邊,還跟着一個美貌佳人。據高祖皇帝所言,此女救了他的命。
後來,那女子被封爲了宸妃,一個“宸”字,道盡了天下女子一生的夢想。
宸妃更是生了高祖的第一個皇子,孩子出生的當月,便被冊立爲了太子,便是如今的靖帝。
一時之間,宸妃風頭無兩,後宮之中唯她至尊。
可誰曾想,苗疆之人睚眥必報,那宸妃本就是苗疆派來的殺手,前來報仇的。宸妃沉溺於情愛,不肯謀害高祖皇帝,那苗疆之人便要取她的性命。
宸妃以自己的死,護全了高祖,卻沒有護得了自己的孩子。年幼的靖帝,被那苗疆派來的殺手下了絕*。絕*毒一旦種下,此生不得有真情。
……
謝如琢聽得心中震顫,見謝晟禮問,頓時便追問道,“那後來呢?”
謝晟禮緩緩睜開眼,道,“後來,葉家的傻女兒愛上了靖帝,她本以爲是自己不夠好,後來無意中得知這個消息後,竟然用自己的命做引子,換得了靖帝的真情迴歸。”
靖帝絕情棄愛半生,被一個女子以性命感化時,對方卻已經氣絕身亡。靖帝又憐又恨之時,卻見稚子在身邊呱呱啼哭。自此之後,他便將這孩子養在自己身邊,取名爲蕭君夕,以朝夕相念愛妻之意。
這件事情本該到此完結,可千不該萬不該,當時一個不得寵的妃子竟然勾結苗疆之人,利用苗疆對我朝的仇恨,將蠱中之王下到了三皇子的體內!
靖帝震怒之下,牽連之人甚廣,一時浮屍百里。
雖然後來相關人等都被處置,可是三皇子的身體也徹底垮了,且衆太醫束手無策,方有了後來活不過二十五的傳言。
……
將整件事情盡數聽完之後,謝如琢緩緩的坐在了地上。她一直好奇蕭君夕的蠱毒是從何而來,卻不想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的殘酷!
那苗疆之人固然歹毒,可也與高祖當年的好戰分不開。但不管如何,稚子何辜啊!
只是,她卻有一個疑問,“爺爺方纔爲何說是冤孽呢?”
謝晟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一會兒才道,“原本該嫁進皇宮的,是你的母親姜慕嫣。可葉皇后愛慕靖帝許久,在太皇太后的殿門口跪了三日,由太皇太后下旨封的後位。”
“竟然是如此——”
謝如琢難以消化這些事實,直到走回自己的房內,還一直難以置信。
原來那些塵封的過往裡,竟然有這麼多的秘辛。她那早亡的母親,因着一念之差沒有嫁到皇家,反換的了薄命的下場。
而那葉皇后爲了愛情,也做了奮不顧身的飛蛾。
照着爺爺的意思,她如今竟然是在走她們的老路麼?
只是不管前塵過往是何種模樣,她心繫蕭君夕卻是毋庸置疑的。前世今生,她欠蕭君夕的太多,只一個情字,便足以叫她用命來還了。
謝如琢這事兒便就此作罷,謝慎言原想使家法,可最後那家法非但沒有落在謝如琢的身上,還被謝晟禮叫去談了一下午的話。
待得出來時,謝慎言的神情也有些頹然了。
晚上的時候,謝如琢沒有去正廳吃飯,只將自己關在房門內。喬氏到底擔心她,過來陪着說了半日的話,末了又道,“當年我未出閣時,曾見過你的母親,那是極美極溫和的一個女子。後來嫁進謝家時,我就想,這樣一個女子,生出的孩子也該是柔軟而善良的。琢兒,不管你決定嫁給誰,我都相信你是爲了自己的心,而不是旁的什麼。”
謝如琢心中感動,抱着喬氏道,“孃親去的早,這些年陪着我的是誰,我心裡知道。母親今日跟我說這些,那我也告訴您一句話,琢兒雖然早些年糊塗了些,可自始至終都沒有違背過自己的心。”
聞言,喬氏慈愛的一笑,擦了擦她眼中的淚水,笑道,“那就好,早些睡吧,你也莫要想太多。吉人自有天相,我看三皇子也是個好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