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莫季生去意已決,不管謝晟禮如何挽留,他都一個走字,最終,謝晟禮無可奈何,也只得吩咐賬房給他支一百兩銀子,也算是盡一場主僕情誼了。
謝如琢拿着筷子,眉頭卻深深地蹙了起來。她說爲什麼一看到這人就有一種危機感,那是因爲,前世裡這人曾經害過謝家!
前世裡,這是在謝家請辭之後,轉身便投入了沈家的門下,且極受重用。只是沒多久,這流言蜚語便傳開了,道是莫季生在謝家備受苛待,空有一身的才華卻處處被打壓。莫季生最終忍無可忍方纔離開了謝家,轉投他人門下的。
莫季生爲此還攔下謝晟禮下朝的轎子,特意解釋這件事,可是非但沒洗白謝家,反倒越描越黑了。莫季生被人稱頌品德賢良,可是謝家卻被再次潑了一層污水!
這倒罷了,可自此之後,謝家的名聲便一路下滑,再加上後來自己的事情,越發的引得皇帝不喜。這些負面的事件就如同一根根的稻草,就算剛開始對於謝家還輕如鴻毛,可終有一天,這最後一根稻草的威力,就會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叫謝家遭受滅頂之災!
“奶奶,琢兒想起一件事情沒辦,我先出去一趟。”謝如琢想到這事之後,立刻就站起身,給季氏行了一禮,就要出去。
季氏見她神色慌張,也不阻攔,揮了揮手道,“去吧,只是路上慢點。”
謝如琢應了一聲,人已經出去好遠了。
莫季生着急要走,連賬房支取的一百兩銀子都沒拿。他假裝忘了這事兒,謝如琢可沒忘。去賬房支取了錢之後,謝如琢便一路小跑的去追莫季生。
淺碧在身後跟着小跑,一面喘着氣兒道,“小姐你慢點。”
待得二人追上莫季生的時候,卻見他的一隻腳剛邁出謝家大門。
“莫先生,請留步。”少女清脆的聲音成功令莫季生止住腳步,他有些訝然的回頭望去,卻見謝家四小姐正提着裙襬一臉焦急的喊他。
莫季生本來準備走,可一想到這寫四小姐的刁蠻任性,他頓時便改了主意,若是能叫這小姐的名聲再壞一把,那人肯定會更加高興吧?
莫季生卻不知道,便是自己的這個決定,讓他自此之後,便再也沒了出頭之日。
“四小姐,您找在下有什麼事兒麼?”莫季生回頭微微一笑,臉上還是一副謙和男人的模樣。
此時正是上午,謝府地處本就繁華,這會兒面前這條街的人也越發的多了起來。可謝如琢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人越多,她說的話就越有威懾力。見莫季生跟自己裝謙虛,謝如琢也擺出一副誠懇的模樣道,“莫先生,琢兒剛纔聽到您跟祖父的話了,只是我想再跟您確認一遍,你真的要走麼?”
莫季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來,訝然了一下,繼而道,“是的,在下實在抱歉。”
周圍有過往的路人,聽到這句話後也都停了下來,指點紛紛道,“這男人是不是傻了,謝家這麼好的門第,要是能進去做工肯定就吃穿不愁了,他竟然還走?”
也有人只關心那個美豔動人的姑娘,“咦,那位小姐就是謝四小姐麼,聽說她可刁蠻了,這人有福不享,是不是受不了謝家的人啊?”
謝如琢卻不理這周圍人的議論,只上前一步,誠懇道,“莫先生在謝家這麼多年,成績斐然,爺爺也很重視您,您這一走,怕是他老人家又要感懷許久了。”
她這頂帽子一扣,莫季生卻有些不知作何回答了,只吶吶道,“在下十分感懷老太爺的賞識,只是季某去意已決,實在是對不住東家。”莫季生長得很是斯文,說起話來也有一種儒生的感覺。此刻他這般態度,越發的叫有些人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人肯定是受了委屈,要不然怎麼一定要走呢。
謝如琢嘆了一口氣道,“莫先生,看來您是思慮再三才下定決心要走的了,既然您有了更好的去處,那我們謝家也不能阻人前程。這是爺爺讓賬房給您支的一百兩銀子,您在謝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謝家不能虧待了您。”說着,她將那一封銀子交給淺碧,示意後者送給莫季生。
淺碧自然明白謝如琢的意思,她雖然大大咧咧,可是也不傻,當下就眉眼彎彎的走到莫季生的面前,將銀子呈上,道,“莫管事,您這些年對我也多有照拂,咱們府裡上下也都不是不識趣兒的人,不會妨礙您的前程似錦的。以後若是在其他地方見面了,我必然還敬您。”
這兩位主僕個個態度良好,卻叫莫季生一時有些下不來臺,只得擺手道,“在下的確沒有更好的去處,只是我身子不好,有些勞心勞力,便想回家休息罷了。至於這銀子,恕我無功不受祿,還請小姐帶回去吧。”
“哦?原來如此啊,哎,那先生更要收下這筆錢了,畢竟身子不好治病也要花錢的。莫先生您放心,您儘管好生調養着,回頭等身子大好了,可以再回謝家。您的管事位置,我們謝家會給您留着的。”謝如琢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思索了一番,鄭重的說道。
開玩笑,若是留着了,那他再去沈家,不就是擺明了背主了麼!
“小姐,多謝您的好意了,只是莫某還是不勞煩主家如此費心了,今日一別,此生怕是沒有主僕緣分了。”莫季生搖頭,臉上的斯文模樣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聞言,謝如琢頓時有些“傷心”,讓淺碧把銀子收了回來,道,“哎,先生您這樣叫我如何是好。銀子也不收,位子留着也不要,每月五兩銀子的月例您都不願意留下,看來果真是有更好的去處了。罷了,即便如此,我還是要代謝家祝先生前程似錦,一派坦蕩。”
謝如琢說話的時候,眼中滿是誠懇,卻將莫季生噎的說不出話來。直到那一副柔弱的身軀轉身進了謝府大門內,他纔有些回過神來,不對!這跟他預想的完全不是一個樣子啊!
而周圍旁觀的人,也在這個時候紛紛回過味兒來,乖乖,每月五兩的月例,那可夠勤儉人家吃半年了!再看這主家,明知道這奴才有下家了,還送上一百兩銀子,這樣仁義的府邸,怎麼就遇上這麼不要臉的惡奴了呢!
耳聽得圍觀人議論紛紛,莫季生再也裝不下去,灰溜溜的離開了謝家的門第。
卻不知,謝如琢此時正站在門房內,聽着外面的動靜,緩緩的勾起了一抹冷笑。
莫季生這一走,不管會不會被沈家人重用,今生他都不能再將髒水潑到謝家的身上!
果不其然,第二日,這件事情就成了茶樓衆人的談資,連說書的先生都將這事情編成了一個小段子,道是“德高望重謝家門,背信棄義莫季生”。
謝淮南迴來將這個段子說給謝如琢聽時,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場,“妹妹,你可知道,現在大街小巷都在誇讚你賢德溫婉呢,說你對如此惡奴都能曉之以理,可見謝家不愧是百年望族,教養出的嫡女也是秉承世家風範的。”
謝如琢抱着謝淮霖,將手中剝好的果子喂到他嘴裡,這才道,“那哥哥認爲他們說的對麼?”
聞言,謝淮南促狹的一笑,道,“我家琢兒,自然是好的。”
“口不應心。”謝如琢曬然笑道,“連你都會說好聽話哄我開心,可見天下男人都是一樣,慣會甜言蜜語,卻不敢直言心中所想。”
謝淮南先是一愣,繼而哈哈笑道,“你這鬼靈精的小丫頭,才見過幾個男人了,就敢這麼說。”
倒是謝如琢懷裡的謝淮霖聽懂了這話,頓時攀着謝如琢的胳膊道,“四姐姐,永安是口應着心!”
“唔,你吃的時候的確是這樣的。”謝如琢點了點他的額頭,又止住他要去拿果子的手,道,“今日吃的已經夠多了,再吃就該撐着了,不許吃了。”
謝淮霖乍一聽到這個噩耗,頓時委委屈屈的撇着小嘴,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奈何謝如琢早對他這個表情有了免疫力,此刻直接喊了奶孃來,抱他回去睡午覺。
謝淮霖頓時一把抱住謝如琢的身子,奶聲奶氣道,“不行,我要跟姐姐睡!”
屬於小孩子的奶香撲入鼻端,謝如琢無奈的一笑,只得拍着他的小身子,道,“那你先去我牀上躺一會兒,我待會就陪你。”
謝淮霖得了應允,這才滿意的一笑,隨着奶孃去了。
謝淮南卻是有些蹙眉道,“琢兒,你可不能這樣慣着他,永安畢竟是男孩子。”
“可他也是小孩子啊,再說了,哥哥你作爲嫡長子,已經很出色了,將來便是傳承爵位,也沒有永安的事兒,他只要知曉上進,這一世平安喜樂就夠了。”謝如琢倒是看得很透徹,官場最是無情的地方,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謝淮霖能在謝家的庇佑下,平安過完這一生,而不是如同上一世......
一想到那個場景,謝如琢對謝淮霖的愧疚便層層上升,唯一能壓制住她的戾氣的,便是有朝一日叫這些人盡數償命的信念!
莫季生一事,謝家再一次在道德上被稱讚,而被沈婧慈高價挖掘來的莫季生,卻徹底的成爲了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沈婧慈再次恨恨的砸了手裡的茶杯,“廢物!連她一個黃毛丫頭都說不過,你還好意思說自己能幹好其他的事情?”
莫季生一臉惶恐道,“沈小姐,不是我說不過,是那丫頭太伶牙俐齒了,我這個人經商的確是頭頭是道,可是跟婦孺打嘴仗,卻不是我的擅長啊。”
他現在被滿大街的人罵,謝家也已經徹底揮不去了。若是他再不抱好面前人的大腿,恐怕以後他莫季生真的沒有出頭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