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看?”
良久,謝淮南方纔試探着開口,卻見對方如同雕塑一般,有些發呆的模樣了。
祁雲升過了許久纔將賬目合上,而後鄭重的問道,“淮南,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若是遵從下官的本心,自然是一查到底。可是此事關乎皇子,我們是不是要先啓奏陛下?”謝淮南雖然當官不久,可在謝家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爲官者的忌諱。
聞言,祁雲升哼了一聲,道,“單低價購入私鹽,再也高價充當官鹽賣出這一項,就足夠陛下震怒了,更不用說這其中還有結黨營私私相授受了!便是先啓奏了陛下,又能如何?若是陛下讓查,咱們還要繼續;若是陛下不讓,難道咱們就能讓那些無辜百姓繼續受累不成?!”
祁雲升在某些地方,跟謝晟禮是有共同點的。這些跟了兩朝皇帝的老官員,骨子裡都有錚錚鐵骨的氣概。只是朝廷風氣使然,便是靖帝有心整肅,卻無奈牽涉甚廣,再加之有些的確有真才實幹,如此一來,竟然間接的導致貪污受賄之風愈演愈烈。
而祁雲升雖然不升不降,可在靖帝的眼中卻是有很大分量的。
況且,這朝堂之上,是該整肅一番了!一想到謝晟禮的交代,謝淮南頓時正色道,“下官一切都聽大人指派。”
“好!那我來交代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去秘密進行!”祁雲升心中早有盤算,當下就將計劃說出,而那最關鍵的一步棋,便交到了謝淮南的手中。
待得忙碌完了一天,謝淮南方纔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中。
一回家,他便被眼前張燈結綵的氣氛給感染了,這纔想起,明日竟然是大妹妹出嫁之日了!
念着,謝淮南頓時便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朝着謝如韻的院落內走去。
照着規矩,新娘子出嫁的前一夜,是要由閨中姐妹一同守房的。謝如琢這些時日跟謝如韻親近許多,更是連晚膳都在這裡用了。
一想到這一嫁之後再見這些姐妹就不容易,謝如韻也有些鼻頭髮酸,說話也帶着哽咽的味道,“四妹妹,這一別還不知要何時再見,以後你切不可任性了,要好好兒的。”
眼見着謝如韻的淚珠就要滾落下來,謝如琢也有些眼眶發溼,只忙忙的強笑道,“大姐姐可莫要招我,明兒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呢,若是眼腫了,可就做不得漂亮的新娘子咯。”
見她打趣自己,謝如韻又不由得破涕爲笑道,“偏你嘴壞!”說着,到底是臉上重新掛上了笑意。
二人正說着,便聽得門外有丫鬟來報,說是“大少爺來了。”
謝如韻忙忙的起身,走到門口迎接,剛巧便見謝淮南大踏步走了進來。
謝如韻恭敬地行禮道,“見過大哥。”一旁的謝如琢倒是吐了吐舌頭,便將手挽上了謝淮南的胳膊,道,“大哥,我生日都未曾見到你,怎的今兒個竟然出現了?”
聞言,謝淮南拍了拍她的頭,又將謝如韻扶起來,這才道,“公務繁忙,被上司連留了三日,實在是脫不開身,若不是明兒個如韻出嫁,我怕是還得待在吏部衙門裡呢。”
聽了這話,謝如琢便知是因爲何事了,因笑道,“公務我可管不着,只是我的生辰禮物,你卻要如何去算?”
“你這丫頭還真是鬼靈精,放心,禮物定然少不得你的,大哥早就備好了,在房中擱着呢,晚些時候就讓九寶給你送過來如何?”
謝淮南說着,又寵溺的揉了揉謝如琢的發。
聽得有禮物,謝如琢這才嘿然一笑,重新進了屋子,道,“大哥還未曾用膳吧,一同吃些吧。”李氏不舒服,謝如菲在她屋子裡陪着。如今在這裡跟謝如韻一同吃飯的,也就只有謝如琢了。
謝淮南倒是不客氣,當下就坐了下來,倒是叫謝如韻有些侷促了。她一向對這個大哥尊敬的很,加上自己又是庶女,總覺得二者之間雲泥之別。如今坐到了一處,她當下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在謝如琢一貫是個識的眼色的,在其中不停地調和着氣氛,不一會兒這席間便熱鬧了起來。
待得吃完飯,謝淮南又交代了謝如琢幾句,這才道,“我去母親那裡一趟,明兒個如韻出嫁,我要做的事情怕還不少,我且去先問清楚,免得到時候再出了差錯。”
謝如琢心疼大哥,又囑咐道,“大哥忙完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可千萬別累着了。”
一旁的謝如韻也附和道,“明兒送嫁還勞煩大哥了,大哥早些歇着吧。”
見兩位妹妹真心誠意的叮囑自己,謝淮南只覺心頭一陣暖流劃過,點頭笑道,“我省得了,你們進屋吧。”
說完,謝淮南便朝着琳琅閣走去。
待得丫鬟將大紅的燈籠點亮之後,天色徹底的黑了下來。
因着女兒出嫁,謝家上下都張燈結綵,紅綢繞樹,四周都佈置的喜慶異常。
吃過晚膳後,各房的姑娘們也都來了謝如韻的院子裡。她雖然是庶女,到底是大姐,明日出嫁,今日都還需過來的。
便是三房的謝如瀾,也在磨磨蹭蹭了許久之後,姍姍來遲的進了謝如韻的院落。
“喲,人來的倒是早呢,原來就我來晚了呢。”謝如瀾一進門,當先便看到這屋內的姐妹們已經來齊了,就差自己一個。她當下就開口笑道,“大姐可別怪我,這一不留神便吃飯晚了些呢。”
見到她來,謝如韻忙的笑道,“哪裡會呢,三妹妹來的不晚,快坐吧。”
這屋子裡擺的玲琅滿目,皆是明日要出嫁所用之物。謝如瀾掃視了一圈,便見到一旁擺着的大紅喜服。
上繡着游龍戲鳳,又以東珠鑲嵌其中,端的是華麗異常。更不用說那鳳冠上的一百零八顆夜明珠了,金銀交錯的材質將那鳳冠襯托的閃耀奪目,豔麗無雙。
謝如瀾看的心頭起火,嘴上卻笑道,“大姐姐出嫁的陣仗好風光吶,不愧是謝家的長女,要是其他的庶女,恐怕就沒這麼風光了呢。”
她這話一出,一旁的謝如茵霎時便還嘴道,“三姐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樂意大姐嫁的風光麼?”
謝如茵如今也學精了,凡是謝如瀾指桑罵槐,她就將禍水旁引,她治不了謝如瀾,就不信別人也治不了!
“怎麼會呢?大姐嫁的風光,也是咱們謝家的體面。到時候連一個庶女都嫁的這般,別人自然會高看謝家的嫡女們的,難道不是麼?”謝如瀾說着,又拿眼風掃着謝如茵。這個小賤人,處處跟自己作對,如今又想拿別人當槍使,呸!
見她們兩個你來我往,謝如韻當下就有些不舒服,只是她是大姐,又不好發作,只能打圓場道,“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做什麼爭這個高下呢,都快坐吧,咱們自在聊會天。”
“可不是麼,都是自家姐妹,所以這夫婿搶了也就搶了,我也沒什麼好計較的。大姐姐,你說是也不是?”謝如瀾今兒個來就沒打算讓謝如韻好過,雖然徐家是她不要的東西,可她也得讓謝如韻牢牢地記住,她只配撿自己不要的!並且那也是她謝如瀾好心才施捨給她的!
聞言,謝如韻臉上的表情一僵,隨即便有些難看了起來。任誰再好的脾氣,也無法在大婚前一日聽到這話高興的起來。只是這徐家最先提親的畢竟是謝如瀾,她又不得發作,當下就住了口,不願意再開口。
倒是謝如琢看不下去了,當下就嘻嘻笑道,“三姐姐這話我倒是聽不懂了,你出言不遜將未來家婆氣得摔倒,難不成還不許別人退親了麼?至於之後徐家娶了誰,可不就是人家的自由了麼?哎,要我說呀,這人就得本本分分的,畢竟在自己家的時候怎樣胡作非爲都有人縱容着。可若是到了出嫁的時候還不收斂自己的性格,那就是上門定親的也得被嚇跑呢。”
說着,她又拉上了看熱鬧的謝如玥,“二姐,你說是不是?”
見這丫頭一臉的狡黠,謝如玥也覺得解氣,當下就補刀,道,“上門定親還算好的,就怕這名聲傳揚出去之後,一輩子都嫁不出去,那才慘呢。琢兒,你可得老實些,當心步了後塵。”
“你們!”謝如瀾諷刺別人不成,反倒先被這兩個姐妹挖苦了一通,當下就氣得跳腳,“你們太過分了,誰嫁不出去了?誰被人嫌棄了!我告訴你們,那是我看不上徐家,不然哪裡輪得到她謝如韻!”
她就不明白了,爲什麼這兩個人也都是嫡女,卻非要幫着一個庶女說話!況且,那麼顯而易見的事實,爲什麼就被她們說成了是自己被人嫌棄呢?明明是她踹掉了徐家!
聽了這話,謝如琢嗤笑一聲,繼而道,“呵,當初可憐巴巴的在奶奶面前說自己未婚夫婿被搶了,如今倒是說了實話了。你看不上徐家,焉知對方就能看上你了呢?若我是你,早就該夾着尾巴乖乖做人,而不是前來大鬧姐姐的婚禮了!謝如瀾,人在做天在看,走路的時候可要當心些!”
反正她謝如琢跋扈囂張的名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纔不會忍着呢,既然謝如韻不好開口,那就讓她謝如琢代爲出這口惡氣好了!
謝如瀾被她嘴裡的話氣到,卻又無處發作,當下就哼了一聲,道,“好,偏你們是姐妹,我就不是了!這個守房,我不待也罷!”
說着,她又吼了自己丫鬟道,“翡翠,白玉,你們愣着做什麼,咱們走!”
眼見着謝如瀾被氣得七竅生煙的離開了這裡,謝如韻擔心的看了一眼,道,“這樣不妥吧?”她一向是個和事老,如今看到這個局面,也有些擔憂。自己明日是要出嫁了的,可是四妹卻是在這個家裡要待好久的,得罪了三妹妹,萬一日後兩個人再掐起來可就不好了。
謝如琢倒是渾不在意,“怕什麼,有本事就去奶奶那裡告我去,我剛好唸叨唸叨。”
見狀,謝如玥頓時打趣道,“可不是麼,你現在可是奶奶的心頭寶,誰都說不得一句呢。”說着,這屋子裡的人倒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