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玉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正午,他一回來便吩咐人收拾了行囊,匆匆忙忙的離開了此處。
謝如琢也是後來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溫如玉對這個武林盟主也沒有多大的興致,在接過了能夠號令江湖的衆行令之後,直接便將武林盟主的位置禪讓給了胡維德。胡維德被他這番行爲給詫異的不知措施,可後者早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帶着謝如琢等人離開了濟南。
而後者對此還滿臉的得意,“乖徒兒,看見了麼,這世間能將武林盟主信手拈來又隨手贈人的,也只有本座我了。所以,哪個師傅更厲害,你可曾明瞭了?”
謝如琢垂下眉眼,掩藏住心內的鄙視,方纔慵懶道,“明瞭,再明瞭不過了。”照着這老妖精的意思,他就是爲了一較高下,讓自己這個徒弟知曉他溫如玉纔是天下第一,方纔一時興起跑到了這遙遠的濟南府來。
可惜,謝如琢不是傻子,對於這麼拙劣的謊言,她從來不屑於相信。只是有些事情計較清楚了,反而沒有好處。既然溫如玉願意找個謊言來欺瞞自己,那她就裝作毫不知情的相信了吧。
只要這個謊言背後的真相不會危及到她身邊的人,那她倒是願意給這個謊言捧場。更何況,胡維德的確比溫如玉更適合做這個武林盟主。日後若是謝家真有用得到的地方,求胡維德,總好過來求這個喜怒不定的老妖精。
不同於來時的奔波,回去時候的這一路,溫如玉吃喝玩樂盡數嚐遍。而前兩日,爲了看一場流光節,竟然在這個小小的縣城內停留了下來。
謝如琢先前在濟南捱了那一腳,直到現在也沒有好利落,肩膀上時不時就會疼一陣。如今溫如玉在這裡暫時落腳,謝如琢倒是歡喜的很。她到底是一個女兒家,心性雖然堅韌了些,可不代表這身體就吃得消。
況且,如今這秋狩也不過進行了一半,她也不着急回去,何苦爲難自己呢。
正是午後好時光。
謝如琢方歪了身子準備小憩,便聽得門外珠簾響動,而後便見珠兒一臉歡喜的走了進來,“少主,你猜我買到了什麼?”
珠兒的手藏在背後,卻仍舊遮不住那香氣飄過來。
謝如琢微微一笑,慵懶道,“你這個小饞貓,又買了什麼好吃的?”珠兒原本是濟南分舵的人,謝如琢身上有傷,所以臨走之時,珠兒就被安排隨行照顧她。
不過這丫頭年紀不大,還是稚子心性,空有一身奇高的武藝,卻是一枚貨真價實的小吃貨。
聞言,珠兒頓時便嘻嘻一笑,將藏在背後的油紙包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開來,裡面赫然放着一隻八寶鴨。
“少主,這鴨子可是流光城的一絕呢,咱們來到這裡一定要吃上一吃的。”說着,她又拿了筷子,夾了一塊喂到謝如琢的口中。
謝如琢就勢吃了,頓覺滿口香氣。眼見珠兒還想喂第二塊,頓時擺手笑道,“這肉倒是好吃,只是卻是寒涼之物,我碰不了許多的。你拿去吃吧,記得,少吃些。”
見謝如琢的確不再吃,珠兒這才歡喜的捧了鴨子,應了一聲,便走到外室吃了起來。
因着今晚的流光節,這會兒外間已然開始熱鬧了起來。
每年秋季,流光城都要舉辦一場菊花宴,因在夜晚,既有波光粼粼、又有燈火流光溢彩,加之滿城五顏六色的菊花盛放,便又取了個別名,叫流光節。
而今年,這個節日又添了幾分的浪漫。原因無他,城主鳳天策今日要嫁女兒。這嫁女兒的方式也有些特別,由鳳小姐登流光閣拋繡球,誰能接得住,不論貧窮貴賤,便嫁給誰。可只有一樣前提,若是有家室者,一概不許參加。
這幾日謝如琢因着肩膀上的傷勢,幾乎未曾出過房門。此時聽珠兒說起這樣的奇聞,當下就起了心思,待得看到溫如玉回來之後,便躥撮了起來。
溫如玉好笑的看着她滿臉的躍躍欲試,擠兌道,“你這麼興奮,還能變了男人娶那小姐不成?”
謝如琢噎了一噎,霎時嗤笑道,“師傅,我倒是不能變了男人,可你不是現成的男人麼?”說着,她又一一數起了好處,“據說那鳳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我見猶憐,又精通琴棋書畫無所不能,還是一城之主的女兒,許配給了師傅,定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況且——”
“況且什麼?”溫如玉陰測測的一笑,成功的阻止了謝如琢接下來要說的話。
“沒什麼,嘿嘿,師傅,咱們就去嘛!”謝如琢嚥了口吐沫,將那一句‘一樹梨花壓海棠’給吞了回去,又轉回了最初的目的上。
雖然謝如琢沒說出來,溫如玉也知道她肯定沒什麼好話。這丫頭,現在跟他混熟了,一張嘴就欠揍!
“行了,一臉狗腿兒樣,哪兒像我徒弟。”溫如玉頗爲嫌棄的看了她一眼,道,“想去還不換衣,穿成這樣丟本座的臉麼?”
有熱鬧看,謝如琢姑且就不跟他計較了,當下就歡歡喜喜的讓珠兒拿衣服來。
溫如玉卻在臨出門的時候又退了回來,指着屋裡的阿離道,“你給本座滾出來,休想佔本座徒兒的便宜!”
聞言,阿離扇了扇翅膀,又見溫如玉的目光太過陰森,只得不甘不願的飛了出去。嚶嚶嚶,沒有美人兒的身子看,它不開心了!
到了傍晚時分,果然見城中處處張燈結綵,重瓣菊花遍地皆是,映着處處可見的水光,端的是流光溢彩,不虛盛名。
而城中最高處的流光閣內,更是遠遠便可聞到其間芬芳馥郁的香氣。因着今晚的拋繡球,樓下早聚集了許多的人,正伸長了脖子等着鳳小姐出現。
卻不想,出來的卻是一個丫鬟。
那丫頭梳着雙丫髻,一臉的稚氣未開,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小姐身子不適,今兒個的繡球便由我來拋。誰能接住,便是我家小姐的如意郎君。”
說完,便見那丫鬟忽然甩開重重疊疊的袖子,跳起了水袖舞。而她身後的架子上,赫然放在一隻五彩斑斕的繡球。
雖城樓的地方狹小,可那丫頭卻如一條軟蛇一般,在其間遊刃有餘,時不時顯出柔美的身段來。
衆人在臺下紛紛叫好,更有人竊竊私語道,“莫管那小姐長相如何,便是能娶到這丫鬟也是三生福氣!”
謝如琢仰頭看的脖子痠痛,頓時又打起了一旁溫如玉的念頭來,“師傅,這般美貌姑娘,若是沒有被你臨幸,豈不是人生太過悲哀?你就大發慈悲,接了繡球吧。”她倒是真心實意的想給溫如玉找一個媳婦,畢竟,這個老妖精看似無情,實則卻是極爲專情之人。若是真能娶妻生子,說不定眼下這個性子還能扭轉過來呢。
溫如玉斜睨了她一眼,嗤了一聲道,“任你說的天花亂墜,本座——”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閣樓上的丫鬟已然將手中的繡球拋了下來。謝如琢見溫如玉不爲所動,當下就朝着那繡球的方向撲了過去。
卻不想,她人小力氣也小,被衆人一擁擠,頓時便扭倒在了地上!
眼見着有人要踩上了謝如琢,溫如玉再也旁觀不得,當下就以掌法推開衆人,而後攬了謝如琢的腰扶她起身,同時用肉眼看不見的細小絲線纏繞在繡球之上,將它拉到了自己的手中。
衆人驚呼一聲,再看向繡球時,就見它已經穩穩的被拿在了一個紅衣男子的手中。
雖然天黑,可這周圍的燈光耀眼,這男人的傾世之姿就這麼出現在衆人眼前。
見謝如琢安然無恙,溫如玉冷眼瞪了她一眼,而後便將繡球塞到了謝如琢的手中。
還是謝如琢反應快,當下就高聲喊道,“我師傅搶到繡球了!”
溫如玉氣息一滯,恨不得當場掐了這小丫頭的脖子。
只聽得樓上丫鬟輕柔的聲音響起,“還請公子移步上樓。”
溫如玉被謝如琢拖拽着衣角,又不忍心真甩開這丫頭,只得隨着一同上了流光閣的最高處。
這樓上別有洞天,朱漆大門打開後,便見後面金碧輝煌,別有一番氣勢。
謝如琢今晚玩的起勁,當下就笑嘻嘻的問道,“姑娘,不知你家小姐在何處?”能夠成功拖了這老妖精下水,她現在十分開心吶。
丫鬟倒是也還恭謹,領着他們進了房內,指着珠簾之後道,“這就是我家小姐。”
聽得外間有人,鳳如虹頭也不回,只道,“小昭,你下去吧。”
喚作小昭的丫鬟行了一禮,應了聲是,便緩緩的退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將門合了上去。
溫如玉只覺得這女子聲音有些熟悉,還來不及回想,就見那女子已然轉過身來。
一張粉色芙蓉面,兩點秋水含情目。遠山含黛眉,浸水櫻桃脣。身段玲瓏模樣標緻,着一套絲綢罩衣菊紋上裳,並着一條百褶如意紋裙,腳踩金縷鞋,腰繫比目佩。
好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
謝如琢當下就有些驚歎,京中貴族女子中不乏傾國之色,可面前這女子竟然毫不遜色,甚至別有一番空谷幽蘭的氣質,與人間富貴花相比,更多了些清雅出塵的意味來。
卻不想,那女子再看到溫如玉的時候,竟然霎時淚如雨下,“你終於來了。”
而溫如玉說出的卻是,“是你?”
謝如琢微微一愣,合着這兩個是老相識?再見那鳳如虹喜極而泣的模樣,當下就有些瞭然。莫不成這是一出癡情女子薄情郎的故事?
只是還不待她多想,便已經見溫如玉回身開門,將謝如琢打包丟了出去。
門“啪”的一聲被重新合了上去。
謝如琢摸了摸鼻子,按耐不住好奇之心,剛想趴上去偷聽,就見丫鬟小昭走了過來,一臉笑意盈盈道,“小公子,你在聽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