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季氏,謝慎思有些不甘不願的行禮,“娘。”
季氏哼了一聲,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娘麼?”她恨鐵不成鋼的瞪着謝慎思,怒道,“聽聽你方纔跟你爹說的話,我看,你不止眼裡沒有我這個娘,連你爹也沒有了!”
謝慎思雖然怕謝晟禮,可是他自幼是季氏養大,對季氏更多了一份兒女的孺慕之情。如今見季氏氣哼哼的模樣,氣焰便先低了下去,賠笑道,“娘說的哪裡話,兒子怎麼敢啊。”
跟在季氏身後的陸氏這個時候也趁機插嘴道,“是啊,娘,老爺一向最孝順您的,咱們府上誰不知道啊。”
聞言,季氏回頭瞪了她一眼,道,“都說家宅不寧定有婦人作妖,若不是你躥撮着你家老爺,也不會鬧出這樣大的糊塗事兒來!”
陸氏原是討好季氏,可聽了這話頓時不幹了,“娘,您這話說的就有失偏頗了吧,論起來,瀾兒可是您的嫡孫女兒,難不成我們做父母的替她想的周到些也是錯了麼?”
季氏何曾不瞭解她心裡的小九九,當下就無情拆穿道,“想的周到?要真是想的周到,當時你就該哄着三丫頭,不讓她退親了!如今別人都嫁出去,偏她還待字閨中,你這個當娘不替她正經尋個人家,居然還打起進宮的主意來了,心可是夠大的!”
陸氏沒想到季氏連一點臉面都沒有給自己留,當下臉上就一陣紅一陣白,辯解道,“當初那徐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家,前腳退親,後腳就勾搭上了二丫頭,可見根本就不是個好的。娘您那個時候不替瀾兒做主,反而還偏頗的幫着一個庶女,如今卻來職責我的不是。可見在孃的心裡,這有官位的兒子就是不一樣!既然如此,那您又爲何這些年遲遲不給老爺爭取個一官半職呢!”
她這話像是一記刀子,狠狠地戳進了謝慎思的心中。原本謝慎思還有些怪陸氏跟季氏頂撞。可一聽到這話,那臉霎時陰沉了下來,越聽越覺得陸氏說的有道理。
季氏氣得渾身發抖,還是身旁的金玉眼明手快的扶着季氏,不滿道,“三夫人,您這話說的可要憑良心。原本是您退親在先,也言明瞭之後男女嫁娶各不相干,那徐家少爺再娶誰,就是他的自由了吧?況且三小姐既然是謝家的嫡女,謝家斷斷沒有委屈了她的道理,這些時日媒婆上門多少個,是三小姐橫挑鼻子豎挑眼,可不是老太太不管孫女兒!”
金玉在季氏身邊伺候的久了,看什麼事情都是門兒清的,如今見季氏被氣成這樣,頓時忍不住說句公道話。
卻不想,謝慎思下一刻便指着她的鼻子大罵,“你是個什麼東西,主子們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兒麼!”
金玉被罵的一愣,還沒說話,就見謝晟禮一腳踹到謝慎思腿上,罵道,“你個混賬東西,這話也是你說的?”
金玉這些年爲了伺候季氏,一連推了幾門的親事,同季氏情同母女,連謝晟禮對她也高看一眼。如今謝慎思說這話,可不就是變相的打季氏的臉麼。
謝慎思也回過味兒來,卻不肯道歉,只梗着脖子道,“今兒既然說到這裡了,那兒子也說一句心底的話,三丫頭是我唯一的嫡女,今年選秀也是必須要去的,這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唯一能爲她做的事兒了!若是爹不同意,那咱們就只好——”
他說到這裡,又有些不敢說,深吸了一口氣,方纔將剩下的話說了出來,“分家了!”
這三個字一出口,謝晟禮頓時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怒罵道,“你這個逆子!”
謝慎思說出來之後,倒是覺得這話沒有那麼難說了,繼續說道,“這些年三房總是吃虧,論起好處卻是一樣都沒佔到!我也看出來了,爹不喜歡兒子,既然如此,倒不如分家來的乾淨,之後我們再想做什麼,也不必前來惹您心煩了!”
季氏早被他這話氣得眼淚都出來了,顫聲道,“好,好的很,我這些年竟然養了一頭白羊狼!”
她因爲謝慎思不是當官的料,這些年來便格外的偏疼這個兒子,誰料想,他竟然這般不是東西!
一旁的陸氏心裡暗自竊喜,臉上卻是不滿道,“娘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吧,三房何曾虧待過二老,可是如今爹卻連這樣的小事兒都不肯出頭,可見是心裡頭沒有我們三房的。既然如此,那我們分出去可不就是大家都清淨麼。”
季氏不忍心罵自己的兒子,可對陸氏卻不會客氣,當下就將那鳳頭柺杖敲上了陸氏,罵道,“你給我閉嘴!信不信我現在便一紙休書將你趕回去,我謝家可不要這麼心術不正的兒媳婦!”
陸氏被她罵的唬了一跳,登時便臉上佈滿了陰雲,不甘心的站在謝慎思的身後。這些年的積威下來,她還是比較怕季氏的。
謝慎思有些不虞的擺手道,“娘也不必說這話,說到底,您還是不願意見三房家宅安寧罷了,不然爲何這麼一點事情都不肯幫呢。我們也不是執意要分家,只是想要讓瀾兒進宮選秀。若是她真的選不上,那就是她的命了。到時候再回來嫁人,我們也沒有怨言,你說呢?”
謝慎思一臉大家各退一步的表情,直將季氏氣的夠嗆。
倒是謝晟禮此時冷靜了下來,沉聲問道,“是不是隻要三丫頭進宮選秀,你們夫妻就安生了?”
聞言,謝慎思便知道這事兒有戲,忙不迭的點頭道,“父親放心,兒子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人,哪能天天犯渾不是?”
謝晟禮陰沉着臉,道,“明日我去禮部替三丫頭遞個名單上去,回去吧。”
眼見着謝晟禮鬆口,陸氏當下大喜,拽着謝慎思的衣角使了個眼色。
謝慎思見好就收,當下就歡喜的謝道,“多謝爹。天色不早了,兒子就先回去了。”
他夫妻二人知道自己不討好,行了禮便歡歡喜喜的去了。
寧熙堂裡一時安靜了下來。
季氏由着金玉扶着坐到椅子上,垂淚道,“養了這麼些年,竟然養出了個喂不熟的白眼淚,老爺,是我對不起你,沒教養好兒子。”
多說慈母多敗兒,她如今才嚐到了苦果。
見季氏這樣,謝晟禮也軟了臉色,揮手讓金玉出去,走到季氏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罷了,兒孫各有造化,既然這老三任胡鬧,那就隨他去吧。”
謝晟禮安慰了一番季氏,待得她神情緩和,二人方纔回房睡了。只是長夜漫漫,想要入眠,到底是有些困難。
陸氏一回到房間,頓時便歡歡喜喜的去找了謝如瀾。
謝如瀾一直在房間裡等着,此時見着陸氏臉上的喜色,忙得從座位上站起,親熱的迎上去,問道,“母親,可成了?”
陸氏輕咳了一聲,示意周圍的丫鬟都出去,等到屋子裡就剩下母女二人的時候,方纔一臉喜色的說道,“別說,你出的主意還真有用。原先你爺爺說什麼都不同意,可你爹一擡出來要分家,你爺爺頓時便無可奈何的答應了。”
謝如瀾哼了一聲,道,“爺爺向來注重名聲,明明不喜歡咱們三房的人,卻偏要在外面裝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來,當真討厭。”
說到這裡,她又將眼睛朝外忘了一圈,見沒人之後,這才一臉笑意的問道,“爺爺可說了什麼時候遞名單?”
陸氏笑道,“他說了,明兒個就遞。”說着,陸氏又抓着謝如瀾的手道,“不愧是我的女兒,這麼一鬧,你可就如願了呢。”
謝如瀾揚眉笑道,“那是自然,我想做的事情,誰都攔不得我!更何況,這些年咱們三房吃了這麼多的虧,如今不一點一點的討回來,豈不是便宜了他人!”
一想到謝家的這幾個及笄的姐妹,如今就只有她還待字閨中,而那幾個人個個都嫁的那麼好,謝如瀾的心裡就一陣陣的嫉妒。
憑什麼,同樣爲嫡女,謝如玥能嫁給王爺世子,謝如琢更是嫁了一個天潢貴胄,就連謝如韻那個庶女,如今也成了進士的娘子了!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過得好,憑什麼只有她還是在家中做一個老閨女?
這次選秀就是她的機會,只要她進了宮,能分到皇子府中做側妃是最好,若是不能,那她也要在後宮中站穩腳跟!
只是她盤算的好,陸氏卻有些擔心,“瀾兒,這選秀格外嚴格,你進了宮可有把握麼?”
謝如瀾安撫的一笑,望着二房的院落道,“娘放心,如今咱們家的地位不同以往,謝家只要送去了人,就一定會被選上的。”
“可是,咱們謝家可不止送了一個啊。”
一聽這話,陸氏就更擔心了,單謝家就有謝如瀾和謝如菲姐妹。更莫說那謝家的旁支裡還會送去人,到時候她家瀾兒的機會可就大大被減小了啊。
謝如瀾一點都不擔心,只是把玩着手上的指甲,溫聲笑道,“娘放心,我自有主張。”
謝家旁支被選上的可能性不大,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至於謝如菲——
有她謝如瀾在,謝如菲還想平安的通過複選?做夢去吧!
三日後照例是謝如琢進宮請安的日子。
冬日的天,便是晴日,也是帶着絲絲縷縷的寒風,從袖口等處見縫插針的鑽進去。
謝如琢剛下了馬車,紅蕊絳朱等人便如臨大敵,爲她系大麾、塞湯婆子、最後又在她的兜帽上加了一層帽子。
她今日要出門,原本就穿的厚,如今再被這樣一裹,越發像一隻毛茸茸的大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