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琢跟蔣青嵐說了會兒體己話,便見絳朱一路小跑的尋了過來,給二人行了禮後,笑道,“小姐,夫人正到處找你呢,這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咱們回去吧。”
聞言,蔣青嵐有些遺憾道,“想好好跟你說會兒話的,卻忘了這地方不對了。罷了,咱們回去吧。”
謝如琢笑看了她一眼,道,“無妨,等過年的時候,咱們有的是時間相聚呢。”
聽了這話,蔣青嵐才真心實意的露了個笑容,挽着謝如琢的手去了宴會的正廳。
正廳的首位上坐着一位三十開外的女人,着一件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梳着盤龍福髻,上插着一枝八寶喜相逢金絲步搖,又以紅寶石珠翠裝點其間,耳上戴着掐絲白玉鑲珊瑚的墜子,一張臉上妝容精緻。一雙眼似含桃花,卻帶着三分的凌厲。脣上點着胭脂,雖明豔卻涼薄。不是別人,正是賢妃娘娘。
賢妃正在跟一旁的章秀妍親暱的說着話,並未注意到偷偷溜回座位上的二人。倒是章秀妍眼睛尖的很,頓時冷笑道,“兩位姐姐這是去哪兒了,怎麼跟做賊似的溜進來了?難不成,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去了?”
她這話一出口,賢妃方纔注意到兩個人的動作,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她來的時候,這家眷基本都在的,可這兩個丫頭卻這麼晚到,莫不是下她的面子麼?
謝如琢正準備坐下,聽了這話,站直了身子笑道,“這山莊風景迷人,我跟蔣小姐沉迷其中,一時竟然忘記了時間,還請賢妃娘娘責罰。”
她說完後,蔣青嵐立刻附和道,“可不是麼,說起來,我也參加過兩次的千金宴了,可往年都沒有這種感覺,唯有今年的佈置着實精巧,令人歎爲觀止呢。賢妃娘娘莫要見怪吶。”
蔣青嵐說話的時候,嘴角浮現出兩個酒窩,顯得整個人嬌俏可人。
這閒雲山莊往年皆是由大長公主佈置的,今年大長公主去了邊疆,所以,這閒雲山莊的一應事務便都落到了賢妃的頭上。
如今兩個丫頭直說是因爲這風景才晚來,頓時便叫賢妃心中極爲舒坦。再加上這兩個人身後的背景,賢妃的神情也越發的和顏悅色了起來,“罷了,這宴會還沒開始呢,現在算不得晚呢。既然來了,就入座吧。”
二人謝過了賢妃之後,這才重新坐下。章秀妍恨恨的看了一眼謝如琢,剛想說神馬,就被賢妃在背後掐了一下。章秀妍吃痛,這纔不甘心的坐了下來。
蔣青嵐坐回座位上之後,朝着謝如琢吐了吐舌頭。謝如琢見狀,微微一笑。
雖然是冬日的天,可兩人這一路小跑,如今臉上都出了層薄汗。喬氏拿了帕子替她細心的擦拭着,輕聲問道,“剛纔跑哪兒去了,我找你半日都沒見你。”
謝如琢接過帕子,悄聲笑道,“被青嵐那個野丫頭拉去看梅花了,母親別介意。”她跟蔣青嵐關係一向好,此時拿她當墊背的,自然也是順手拈來。
喬氏不疑有他,只笑道,“下次記得先說一聲,免得我擔心。”
聞言,一旁的謝如玥先嗤笑道,“母親放心好了,下次她肯定還是不會說的。這個丫頭,別的不會,貪玩倒是一等一的呢。”
“去去去,謝如玥,怎麼哪兒都有你的事兒。”謝如琢白了她一眼,又在喬氏身邊賣乖,“母親放心,琢兒下次保證先跟你彙報!”
見她姐妹二人鬥嘴,喬氏先前的擔憂也去了大半,笑嘆道,“你們姐妹兩個都是省心的,偏就是個個嘴上不饒人。”
正說着,忽聽得外面傳來太監尖利的聲音,“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衆人立刻跪了一地,齊聲道,“吾皇萬萬歲,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謝如琢跪在人羣中,擡眼打量來人。
爲首的皇帝一襲明黃,年逾五十的他,絲毫不顯老態,反而透着屬於歷經風雨之後的精明強幹。
再看他一旁的葉貴妃,着一件流彩飛花蹙金翬翟褘衣,並一條十二破留仙長裙。未曾開口先含笑,芙蓉粉面自帶威。
而葉貴妃的手,則被皇帝牢牢地牽着。夫妻恩愛,可見一斑。
然而,謝如琢卻突然想起了前世的那一幕。
那時的皇帝日漸蒼老,不復往日的精明強悍。恰逢此時,巫蠱案發,道是皇帝並非中毒,而是被人下了蠱!最後,一切的證據都指向了葉貴妃。
皇帝大怒,一道聖旨便廢黜了她,並將她貶到了冷宮內,命人封鎖宮門,永世不得出。卻不料,她竟然一把火點燃了長門宮,站在長門宮的火海中央,望着皇帝道,“君王無情似流水,妾自飄零如落花。君王既不信,臣妾也不必解釋。今日你我最後一次相見,此後死生不復再會!”
而後,便見那朱漆大門奮力合上,也隔絕了她的身影。
謝如琢永遠忘不了那場大火,每每午夜夢迴,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念及此,她不由得苦笑,前世自己落到那樣悲慘的地步,其實也是她咎由自取罷了。畢竟,你欠了別人的,就總歸有另一個人來索回!
是的,前世裡,她爲了蕭君涵壞事做盡。連那禍害人的巫蠱,也是她謝如琢趁人不備,放進葉貴妃宮殿的!
而那條罪名,在她被綁上城牆之前,赫然被寫到了詔書內,頒佈給了萬民。好叫天下衆人知曉,她謝如琢,是個罪大惡極,連九幽地獄都嫌棄的毒婦!
然而就是這樣的她,仍舊在城牆之上,見到了前來營救自己的蕭君夕。
謝如琢低着頭,緊緊地攥着自己的手,卻仍舊止不住的渾身發抖。她前世爲虎作倀了一輩子,到最後反被虎撕碎,其實,是活該的,對麼?
身邊忽然有一隻手伸了過來,將溫暖也傳遞到了她的手心。
謝如琢回眸望去,便見謝如玥緊緊地攥着她的手,將她緊握的指尖一根一根的掰開,珍重的握在自己的手心,而後,在上面寫了兩個字。
有我。
潔白的波斯地毯上,忽然便滴上了一顆水珠,又在瞬間消失不見。
謝如琢收拾着猝不及防的眼淚,緊緊地回握着謝如玥的手。既然她前世犯錯太多,那今生就一件一件的掰正回來。蕭君涵,今生,我必叫你事事不得如願!至於那些虧欠的人,我謝如琢傾此一生,只爲贖罪!
賢妃跪在最前面,努力的忽視掉二人牽着的手,做了一副端莊的模樣,給皇帝行禮後笑道,“姐姐是跟皇上一起來的麼?”
葉貴妃嘴角噙了一抹笑,道,“不過是趕得時候巧罷了。”
皇帝親自將賢妃扶了起來,又免了衆人的禮,這才道,“不知朕今日可來遲了沒有哇?”
賢妃頓時笑道,“皇上您來的時候剛剛好呢,這千金宴馬上就要開始了。”
聞言,皇帝頓時大笑道,“看來,朕今日是有眼福了,能夠欣賞到我朝名門淑女們的風采啊。”
他這話一出口,一旁端着酒杯的蕭君涵笑問道,“父皇,您身爲一國之君,若是來這裡只看看,豈不是失了風度麼?”
“哦?那你的意思是,朕要加一些賞賜麼?”皇帝含笑看了一眼蕭君涵,對於這個兒子,他還是比較滿意的。年輕有爲,運籌帷幄。只是,他唯一的不足之處,便是籌謀太過。
蕭君涵勾起一抹笑意,道,“這個,就要看咱們在座的各位名門貴女們是不是值得父皇您賞賜了。”
蕭君涵剛說完,就見七公主當先開口,嬌聲道,“在座的都是百年望族培養出的女兒,豈是無能之輩,就怕父皇你到時候賞賜到手軟,心裡後悔吶。”
她一開口,皇帝頓時大笑,點着她的額頭道,“偏你這個鬼靈精,這話是給朕用激將法,不讓朕後悔麼?”
一旁的葉貴妃連忙悄悄給七公主使眼色,熟料,後者卻恍若未聞,只嘻嘻笑道,“呀,被父皇發現了。其實我今日還有一個請求,今日我也要上場,給父皇獻歌一曲,到時候,還望父皇不吝賞賜呢!”
見她這般狡黠的模樣,皇上開懷道,“不愧是朕的女兒,好,今日只要你表現夠出色,你要什麼,朕就給什麼!”
葉貴妃不慎贊同道,“皇上,您別太慣着她了,這丫頭都被寵壞了。”
“朕的女兒,自然是要寵着的。”皇帝拍了拍葉貴妃的手,這才坐到了位子上。
皇帝坐回去之後,各家之人才一一坐了回去。
章家跟賢妃娘娘的關係,在場衆人都十分清楚。因此,在章秀妍第一個主動站出來要表演才藝之時,衆人並無異議。
章秀妍選的是一支舞,名爲蝶戀花。
隨着悠揚的琴聲響起,章秀妍將袖子一揮,便如同一隻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爲了這支舞,她準備了許久,就爲了能在今日吸引住蕭君涵的目光。然而,這舞跳到了一半,蕭君涵看向自己的目光,仍舊是那麼的漫不經心。
章秀妍心中有些氣悶,連跳舞的步子都有些不穩了起來,原本熟悉的舞步也有些錯亂。她並沒有管錯掉的舞步,只將一雙目光黏着蕭君涵,卻意外的看見蕭君涵的眼睛竟然死死的盯着謝如琢!
只聽得“啊”的一聲,便見章秀妍直直的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早有機靈的丫頭看見,忙忙的跑過來扶她,卻被章秀妍推開,她趴在地上,恨恨的望了一眼謝如琢的方向,剛要開罵,就看見了賢妃眼中滿是警告的神情。
她打了一個冷戰,頓時站起來,顫聲道,“臣女初見聖顏,心中緊張,御前失態,還望皇上責罰!”
聞言,皇帝收起心中隱隱的不悅,問道,“朕讓你這麼害怕麼?”
“不,不是,我……”章秀妍想辯解,卻又在看到皇上威嚴的眼神之後,有些結巴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