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分外明,一輪月兒懸在半空,將寶石藍的天幕襯托的越發清明。月下一雙璧人,共乘一騎,在月下飛馳而行。
直到行到崖邊,眼見着那深不見底的懸崖已然在眼前,蕭君夕方纔“籲”了一聲,當先跳下馬來,繼而擡頭望着臉色有些發白的謝如琢笑道,“到了,下來吧。”
謝如琢驚魂未定,只覺得先前的酒意越發的濃重起來,整個人都有些頭腦發暈,嗔了他一眼,到底是就着對方的手跳下了馬。
只是不防腳下泥土鬆軟,當下就軟到在對方的懷裡。
頭頂傳來男人微重的氣息,耳邊所貼之處則是他沉悶的笑聲,“琢兒這是投懷送抱麼?”
聞言,謝如琢臉色一紅,吶吶的退出他的懷抱,道,“不過是不小心罷了,殿下今夜莫不是中邪了,以往你可是最有分寸的。”
見她有些生氣的模樣,蕭君夕規規矩矩的打了個千兒,正色道,“許是被夜色攪擾了心智,琢兒莫怪。”
他都這般說了,若是自己再悶着臉,反倒是有些矯情了。謝如琢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意,轉了個話題道,“這懸崖峭壁的,你當真是來遛馬麼?”
蕭君夕眼中帶笑,“原本是要來遛馬的,只是既然多了你,那便要再加上一項了。”
“加上什麼?”男人的聲音太過安穩,謝如琢放鬆了心情,一面摩挲着馬兒順滑的皮毛,一面懶懶的問道。
蕭君夕眼中笑意不變,脣角微啓,道,“陪你看風景。”
且不說這黑夜裡的光線只能微弱可見,便是這荒山野嶺的,謝如琢也不覺得真會有什麼風景可看。可當蕭君夕牽着她的袖子走了幾步,又轉過一個彎後,謝如琢瞬間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正是月夜時分,一輪明月懸在空中,星子如棋一般點如夜幕,將這山中映襯的格外空曠。
而夜幕之下的地面上,則有暗香不時襲來,定睛望去,卻是成片的花海!更有那流螢穿梭其間,如同墜入凡塵的星子一般,爲二人照亮了這夜間的路。
吸入鼻端的是清幽,映入眼簾的是花海,謝如琢一時被眼前的美景迷了心智,良久纔回過神來,卻是一臉歡喜的問道,“你是如何發現這裡的?”
蕭君夕望着面前女子如稚兒一般喜悅的臉,勾起一抹笑意道,“白日裡無意中發現的,想着你會喜歡。”
他沒有說的是,白日裡追趕獵物之時,他差點摔下懸崖,卻反倒無意中發現此等美景。
眼前女子的臉在這月下更多了一分的聖潔,蕭君夕又加了一句,“你喜歡就好。”
謝如琢臉色一紅,倒是不知如何答話了。有流螢飛過,將她的眼前點亮,她心神一動,仗着酒意回頭笑道,“殿下,如今夜色正好,琢兒爲你舞一曲吧。”
山上夜風向來大,卻將她的酒意越發的吹的濃重了。說完這句話,她也不待蕭君夕迴應,一個旋身便入了花海,站在距離他三步之遙的位置,挑起一抹勾魂奪魄的笑意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遇王子同舟——”
女子空靈的聲音在夜幕之下響起,帶着歌聲,有舞步蹁躚,手臂仿若靈蛇一般舞動,衣袂飄飄時,更是恍若下了凡塵的仙子一般。
好一個出塵絕豔的女子。
蕭君夕略微失神的望着她,卻是被這支歌迷了心智。謝如琢的歌只唱到一半,他卻知道後兩句。這是越人歌,昔日有王孫遇越女,越女表達心跡,便有了這句絕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琢兒,你心悅的可是我麼?
後面兩句謝如琢卻是耍賴似得沒有出口,待得一舞完了,她方纔收了腳步,略微踉蹌道,“我許是喝多了,殿下莫怪。”
蕭君夕心中一動,一把將她攬在了懷中,低下頭來道,“無妨,我也喝多了。”
溫香暖玉抱滿懷,女子的體香霎時便撲入鼻端,他的眼前,則是謝如琢清澈如水的眼眸。
“殿下——”
“叫我君夕。”蕭君夕打斷了她的話,呢喃的說道。
今夜在殿內他的確多飲了幾杯,可真正叫他心醉的,卻是眼前的女子。這個自幼時就已經鐫刻心田的模樣,隨着他日漸長大,也一同生根發芽,如今依然在他的心頭長成參天大樹,拔不起,除不掉,只能任由她肆意橫生。
謝如琢不妨他說出這樣一句話,一時有些恍惚了心神。眼前男人的臉近在咫尺,謝如琢只覺得自己彷彿夜遇山妖被吸食了精氣一樣,連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
良久,她方纔輕啓朱脣,低聲喊了一句,“君夕。”
這兩個字一出口,謝如琢頓時渾身一震。她這是怎麼了?流光城裡,她分明那樣理智的跟溫如玉表明心跡,道是明月皎皎,不可被自己玷污。
可如今,她這是做什麼?沾染了明月,妄圖將他拖下自己的九幽烈獄麼!
謝如琢心中酸楚,只覺眼眶中一熱,便有珍珠似得淚意想要涌出。她抑制着淚意,突然踮起腳尖,朝着蕭君夕的脣上吻了一吻。
男子的脣分外涼,卻是柔軟的不可思議。
雖是一觸即分,謝如琢卻明顯的感覺到了對方的顫抖和激動。
有女子咯咯的笑意響起,謝如琢一面吃吃的笑着,一面退出了蕭君夕的懷抱,道,“殿下,這回可是我佔便宜了。”
女子隨着銀鈴一般的笑聲越跑越遠,漸漸消失在夜色中。蕭君夕卻仍舊愣在原地,有些發呆。
剛纔,琢兒親了他?
待得蕭君夕的身影已經再看不見,謝如琢這才止住了步子,捂着臉緩緩地蹲在了原地。
有淚從她的指尖滲出,落在了地面上,霎時便消失不見。
方纔那一吻,便當是圓了她這一生的夢吧。此生能有君一吻便足矣。終此一生,願君安好。
謝如琢回去的時候,已然接近子時了。篝火晚會早已散了,謝如玥的房間還燈火通明,內中有人聲隱隱傳來。
謝如琢到底心念着姐姐的身子,將臉上的淚意擦乾,又調整了表情,方纔進了謝如玥的院落。
卻不想,還未進院落,就聽見不速之客的聲音。
“世子果真大仁大義,當日救了二姐,如今還牽掛着她的身子,當真叫茵兒好生佩服呢。”謝如茵一臉花癡的站在蕭君賀的身後,今日她着了淺粉衣衫,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越發顯出幾分無辜和少女的天真來。
蕭君賀只淡淡的點了點頭,道,“應該的。”便想擡腳走。
謝如茵見狀,忙忙的攔住了蕭君賀,細如蚊蠅的吶吶道,“那個,世子,我想替姐姐謝謝你,所以做了些糕點,世子若是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去嚐嚐?”
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蕭君賀若是真去了纔是傻子呢。
只是蕭君賀一向冷麪慣了,對於女子的邀約也沒有變神色,只道了一聲,“不了。”
謝如茵臉色一僵,有些悶悶的捏緊了帕子,聲音也低落了下來,道,“世子,茵兒做了許久——”
“謝如茵,這大半夜的你不回去睡覺,反倒在這裡做什麼?”
謝如茵一句話沒說完,便被人打斷,她不爽的擡眼看去,卻見謝如瀾花枝招展的趕來,連氣兒都沒喘勻呢。
同爲女子,她當下就明白了謝如瀾的心思,頓時嗆道,“我是來看二姐姐的,三姐姐不睡覺,來幹嘛!”
“我當然也是來看二姐姐的!”說着,謝如瀾又斂衽行禮,“見過世子。”
看二姐,還需要打扮的跟山雞似的五顏六色?謝如茵心中不屑,便也冷了臉,道,“既然看二姐,那三姐姐就快進去吧,我送世子爺。”
聞言,謝如瀾頓時便嗤笑道,“這深更半夜的,世子還需要你送?果然是庶女,不知分寸,連女子的臉都不要了!”
說着,她又滿臉歉意道,“世子,庶妹沒有規矩,讓您見笑了,還望世子別往心裡去,瀾兒這廂替她給您賠不是了。”
蕭君賀這次連話都不願意說了,只點了點頭算是迴應。
謝如茵打好的算盤哪裡願意讓謝如瀾給破壞了,當下就恨聲道,“什麼叫做庶女不知分寸?謝如瀾,我尊你一聲三姐姐,你可別太過分了!”
“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麼,給我滾回房裡思過去!”謝如瀾一向囂張慣了,此時見謝如茵敢指名道姓的罵自己,當下就心中起了怒火。
眼見着兩個人就這麼不管不顧的掐了起來,蕭君賀皺了皺眉,擡腳便走了出去。
這一出門,便恰好跟謝如琢撞了個照面。
謝如琢本在看狗咬狗看的興致盎然,猛然見蕭君賀出來,頓時收了笑意,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蕭君賀恩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只是那腳步裡,似乎還帶着幾分的氣惱。
謝如琢有些訝異,他惱什麼?
她當然不知道蕭君賀是替謝如玥惱,家中有這些個狼心狗肺的姐妹,他着實替這個未來的小妻子有些悲哀。
眼見着蕭君賀的身影消失不見,而院內的兩個人仍舊在喋喋不休的你來我往,謝如琢當下就收了看戲的心思,大踏步的走到院子裡吼了一聲,“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出去!”
謝如茵和謝如瀾同時回頭,便見謝如琢眉宇中皆是煞氣。
謝如瀾當下就哼了一聲,道,“四妹妹這是幹嘛去了,席間不見你在,這會兒纔回來,莫不是做什麼虧心事去了吧。”
謝如琢冷笑一聲,隨即將腰間纏着的軟劍抽了出來,噹啷啷指着謝如瀾道,“我做沒做虧心事無需向你們彙報。倒是你們兩個,大半夜的在我姐姐院子裡鬧騰,臉皮都不要了是吧?趕緊給我滾,不然這劍尖可是不長眼的。”
眼見着謝如琢發了脾氣,謝如茵當先腿腳一軟,撇着嘴道,“四姐姐——”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