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與軟弱格格不入。——沃夫納格
考慮到袁靜淑需要休息,大家才意猶未盡地散去。盧梭是最後一個離開的,臨走的時候對着若初欲言又止。
“我的要求什麼時候答應?”還是將這句憋了一晚上的話吐了出來,若初忍不住嘆氣,求人家做女朋友還這麼酷酷的表情,“看本小姐心情。”將頭仰得高高的,一本正經地說。
“那好,你的事,我也不敢保證哪天就不小心和老師說出來。”盧梭心裡吹了一個口哨,等着看她急的樣子。
“你……你威脅我?”若初真的是很後悔將沒參加考試的秘密告訴他,不過心裡還是很篤定他會爲自己保密,這麼多年,若不是充分的信任,也不會將對若祺都不能說的事輕易告訴他。
“盧梭我們走吧。”秦北穿好了大衣,走了過來,他執意要親自送盧梭送家,因爲天色已晚,秦宅在山上又不通車,自己送他回去還能順路看看盧老,而且他們師徒倆很對脾氣,聊什麼都聊到一起。
就這樣,方纔還熱熱鬧鬧的秦宅一下子變得冷清下來。
若祺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很殷勤地主動要求幫若初將收到的禮物送到她房間去。看姐弟倆上了樓,秦南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若初和若祺現在住的房間就是秦南和秦北當年的房間,兩個孩子成了對門,若祺小時候經常賴在若初的房間不走。
剛剛回房,若初就又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又撥了一遍今天已經不知道撥了多少次的號碼,聽到的還是那個讓人厭倦到絕望的女聲。沮喪地將電話往牀上一丟,若初的身子隨後也狠狠地丟了上去。
“姐,你給誰打電話?”若祺邊一件件地欣賞若初的禮物,邊問道。
“亨伯特爹地。”若初懶懶地回答。
“對啊,亨伯特爹地不會出什麼事了吧?以往每次他都會來的啊,不過你就這麼惦記他那份禮物?”若祺也突然放下手中的東西,觀察着若初的臉色說道。
“別亂說,你個小烏鴉嘴。”若初一下子坐了起來,“我當然惦記他的禮物,難道你不是?”若祺怎麼會明白,亨伯特爹地在若初心目中的位置一點都不輸於父母,他代表着溫暖和寬容,自己有什麼解決不了或者是無法和父母啓齒的事,和他傾訴總是能找到解決辦法,他是一個讓他尊敬的師長更是值得信賴的朋友,她取得了好成績總是第一個想去和他炫耀,讓他高興,而他,又何嘗不是將她當作了親生女兒一般看待。
“那倒是。”若祺撓了撓腦袋,亨伯特爹地送給他的禮物也是他每年都期待自己過生日的原因,他似乎是比別人更知道他需要什麼呢。
“對了,姐,既然想要,爲什麼不自己去找他要。”若祺忽然想到了什麼,一下子跳到了若初身邊,目光灼灼地建議道。
若初極爲無奈地看了若祺一眼,隨即搖了搖頭,覺得小孩子就是愛異想天開,不過想了想,又看了看若祺,發現他依然那麼看着她,腦中開始飛速運轉他建議的可行性。
“你有一次被老媽空郵過去參加什麼比賽不就是住在爹地家裡嗎?應該找得到,再說你已經是大人了,還是美國人,英文還那麼好,我要是大人的話……”若祺伸手拿起牀頭櫃上果盤裡的一個蘋果,邊啃邊分析道。
若祺還在自顧自地分析,若初一眼瞟到了寫字檯上秦南之前交給她的銀行卡,忽然靈光一現。
“老弟,願不願意幫姐一個忙?”這次換成若初目光灼灼了。
若祺停下了啃蘋果的動作脫口而出,“什麼好處?”
“你說。”
“我想要一個直升機航模。”若祺想了想小心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行。”若初眼睛都沒眨一下。
“要六通道的。”看若初這麼爽利的答應繼續提要求。
“可以。”
“發動機要50級以上……”還沒等說完,頭上就吃了若初一個爆慄,“就這樣了。”
“成交。”若祺擲地有聲地說。
……
華盛頓曉川的公寓。
陽光從窗簾半拉半合的窗戶中直射進來,尼古丁焦油混合物燃燒形成的煙霧殘留開始在陽光中瘋狂起舞,地上東倒西歪地散落着一些被人爲擠壓變形的空啤酒罐,還有兩個空的威士忌瓶子,其中一個儘管還剩一些酒,不過也因爲瓶子躺倒在地,而完完全全地流淌到了地毯上,濡溼了一片,使整個房間散發着菸酒混合的濃重氣味。
一個高大的身軀衣冠不整地蜷縮在和他身材相比略顯窄小的沙發上,他侷促而不舒服的姿勢如果讓別人看到,一定會替他感到累,不過這絲毫沒影響他的沉睡,從他平穩的呼吸和輕微的鼾聲就可以判斷出來。
也不知是陽光肆無忌憚的直射還是因爲遇到了噩夢被驚醒,他打了個激靈醒來,猛地想直起身,卻因爲頭痛欲裂不得不再次仰倒到沙發上,雙手用力的擠壓太陽穴,眼睛在適應了光線後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宿醉,真不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尤其是對他這個年齡的人來說,可是他從來沒在意過自己的年齡不是嗎?難道,真的要他向歲月低頭嗎?偏不,只是,苦了這具身體。
也許,以後真的要替這個身體着想了,畢竟跟了自己這麼多年。
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試着挪動僵硬的四肢,眼睛又忍不住慵懶地閉上。那個女人說的話便再一次在他耳邊響起。
“亨伯特,我們真的不適合,一開始就不適合……”去他孃的不適合,一躍而起,伸手去摸茶几上的煙盒,將空的全都揉做一團,才發現已經沒剩一支菸,而空氣中的煙味偏又逗弄着他的癮,眼睛掃到了地上的空酒瓶,蹲下去挨個晃了晃,一滴都沒剩,煩躁地隨手丟開,搖搖晃晃地到了盥洗室,不斷地將冷水拍上了臉頰,才稍稍有些清醒。
擡頭看着鏡中的自己,眼眶深陷,目光空洞,密密的胡茬已經長了出來,看起來凌亂而頹廢,想到就自己這幅尊榮去年還被哪個腦殘的熱門雜誌評爲全美十大最性感少數族裔男性,曉川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美國人的審美還真是讓人搞不懂,以前莫妮卡就不喜歡他刮鬍子,說他這樣子看起來更野性,他會笑她,喜歡毛髮帶來的野性爲啥不直接找只動物?要是聽她的不刮鬍子,就直接變成老頭了。
莫妮卡比他小二十歲,當年自己把她從酒吧撿回來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在百老匯跑龍套的小演員。那個時候他已經進入不惑之年,而她正是花季,可是她偏偏瘋狂愛上了她,用她的話說,他比《英國病人》中的拉爾夫費因斯大幾歲,比《與狼共舞》裡的凱文科斯特納小几歲,正是她心目中白馬王子的標準相貌,越老越帥得精緻那種,於是兩個人就這麼的生活在了一起,而且一生活就是十年。
十年時間,不長也不短,可是足夠使他相信他們也許一輩子就這麼過了。也許他不愛她,但是並沒有妨礙他對她產生親情和呵護的慾望,而這也是在婚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慢慢培養起來的。
儘管,到現在,他依然拿不準自己是否愛她,可是當她提出離開的那一刻,爲什麼心裡就像是被活生生地剜掉一塊一樣?難道只是因爲情感的慣性,因爲已經習慣彼此的依賴嗎?
他開始下意識地往下巴和兩側臉頰上塗抹剃鬚膏。
爲了她,他幾乎傾盡所有爲她投資了一部又一部的獨立電影,直到她被一個知名的大導演發現,並獲得了最近一屆金球獎最佳女配角的提名,於是,她終於提出和他分手,她報答他的所有方式就是沒有拿走他一分錢的財產,爲此,他不知道他是否應該感激她。
伴隨着刀片和胡茬因爲親密接觸而發出的嘶嘶拉拉的聲響,一張俊美的面孔逐漸顯現了出來,這是一張看起來絕對不超過四十歲的面孔,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樣將眼角眉梢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不羈和整體的儒雅搭配得這麼好,也很少有人能這麼成功的將恰到好處的沉穩和純粹的滄桑區別開來,忽然沒來由地厭惡起鏡子中的這張臉,揮拳砸了過去,嘩啦一聲,鮮血溢出。
疼痛可以讓人清醒,他現在終於體會到了這一點,幾步衝到客廳,在看到牆上掛鐘的時間後,猛地拍了一下腦袋,低吼一聲“Oh,my God”,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一手抄起大衣,一手拎着早就已經打包好的旅行箱就出了門。
自己訂好的那一班早就飛走,因爲突降的暴雪,下一班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而他想要打電話,才發現因爲匆忙,手機被落在了家裡,或者落在了酒吧,或者是順手丟給了路邊的流浪漢也說不定,反正他已經記不清。
就這麼的和所有人失去了聯絡,他竟然感到輕鬆,只是多少有些後悔,看樣子他是一定要錯過那個重要的日子了,開始不斷的埋怨自己不該酗酒,能想像到她的失望,恨不得馬上飛過去,只是輕輕地道一聲祝福,他的女兒,他生命中永恆的那抹亮色,是希望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