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夜話
看着瘋婆娘在那繞着供桌抽羊角風,我倆不禁睜大了眼睛,跳大神我倆不是沒見過,咱們山裡頭逢年過節總跳,但那多半都是假的,真正的跳大神我倆卻是第一次見到。
跳大神,好像全國各地都有,不過每個地方跳的都不一樣,看這瘋婆娘銷魂的姿勢,鼻孔總是朝着天上,手抖成爪狀,身體裡頭就彷彿藏着一頭野獸一般,這是標準的東北跳大神。
鼻孔朝上,是爲了接引仙家的靈氣,手握爪狀那是因爲上身的是動物仙。
有的地方跳大神是鬼神上身,是由鬼神上身來完成與凡人的溝通,而我們東北的跳大神不認鬼神,只認仙家。這些仙家都是真身藏在深山之中修煉的動物仙,動物仙其實就是馬仙,主要分爲胡、黃、常、蟒四大類,其中以‘胡’,也就是狐仙爲首。
而剛纔聽聞瘋婆娘請胡家仙去辦事,顯然此人的‘堂口’(就是營盤)有狐仙之位,單是這點就足以讓我和何陰陽不可小覷,瘋婆娘這般道行,就算是在我們那山溝裡,都是少見。
“跳大神”是一種由‘出馬弟子’同仙家“交流”的一種方式。一般來說‘出馬弟子’就是被仙家看上的弟子,‘出馬’後的弟子,俗稱‘馬大仙’或‘馬仙’,關於‘出馬’,本書以後會詳細提到,在這裡不多做解釋。
‘出馬弟子’是仙家附體的對象。當收了香火錢給人看事的時候,出馬弟子就將仙家不遠萬里從深山裡“請”出來,仙家附身之後給人掐算陰陽,醫治疾病。
實不相瞞,我爺爺號稱‘瀛洲二仙’,也會給人看事,但我爺爺身上沒有邪骨頭,所以當不了馬仙,更不會跳大神,一切都是基於我太爺爺那一代的淵源。
想要成爲馬仙,必須身兼邪骨,而想要擁有‘跳大神’的本事那也必須要有邪骨頭。兩者看似有相交之處,但其中卻有着莫大的差距。因爲只要你身上有一塊邪骨頭,那就有成爲馬仙的潛質,但若想要‘跳大神’,你就必須全身都是邪骨頭!
這世上身兼邪骨的人不少,但若是身上全是邪骨的人,卻如同鳳毛麟角,這也是跳大神罕見的主要原因。只有全身都是邪骨的人,才能與仙家的仙氣相合,才能夠承受住仙家的反覆附身,這就是所謂的‘通靈’!
現在這世道能夠通靈的人已經很少很少,我倆卻沒想到在這樣一個陰差陽錯的場合下見着了,原本以爲這瘋婆娘只不過是個馬仙,卻沒想到比我們想得還要複雜,多少讓我們收起了輕視之心。
瘋婆娘在供桌前舞弄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緩緩地停了下來,看來是祭神的儀式結束了。
她擦了擦滿頭的大汗,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就灌肚子裡去了,咱東北的娘們就是海量!
她喝完水,瞥了我倆一眼道:“你倆的陰陽童子血咱家老仙十分滿意,但咱老仙從來不欠人東西,說要幫你倆白算一錢,你倆若有什麼愁事苦事就趕快細細道來吧,老仙都會幫你們解決!”
我倆一聽老仙要給咱免費看事,頓時樂了,正爲紅毛的事發愁呢,還愁沒有高人指點,卻不想遇到了這瘋婆娘,仙家看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這血還真沒白出啊!
“你倆是文看還是武看?”瘋婆娘咧嘴道。
‘文看’和‘武看’我倆知道,‘文看’就是仙家的神識停留在弟子身上,與弟子交流溝通,經弟子之口把意思表達出來,至於能表達出多少,那就全看弟子的悟性了。文看不是跳大神,一般出馬弟子都能做到。
而‘武看’其實就是跳大神,是仙家的魂魄完全佔用弟子的穴竅,控制弟子的身子,親口來表達自己的意圖。不過‘武看’十分消耗身體精氣,弟子一般情況下不經常用。
瘋婆娘問咱倆文看還是武看,咱倆頓時不支聲了,咱當然是希望武看啦,武看看得準嘛,可是咱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瞧你倆這揍性!我給你倆提個醒啊,文看100,武看250!”瘋婆娘彷彿看穿了我倆的心思,白了我倆一眼道。
“啥?還要錢呢啊?不是說好免費的嗎!”
我和何陰陽頓時傻眼了,這婆娘說話竟然不算數。
瘋婆娘哼了一聲,“老仙說給你倆免費看事,那我有說我也免費嗎?你當老孃消耗的精氣不值錢啊!”
聽她這麼說,我心裡感到好氣又好笑,大爺的,丫的居然還收中介費。
我和何陰陽商量了片刻,文看不如武看,250就250吧,畢竟這紅毛的事實在太過詭異,咱怕這娘們表達不明白。
“那成吧,武看!”我倆由何陰陽代表,奉上了250塊錢的香火錢,放在了供桌上。
瘋婆娘收了錢,頓時又開始跳了起來,繞着供桌轉了一圈又轉了回來,我倆只見到她像抽羊角風似得,渾身直哆嗦,兩個眼睛直翻白眼,不知道真相的恐怕此刻早就打120了。
不一會,瘋婆娘嘴裡突然出現古怪的聲音,聲音漸漸變粗,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乃長白山道場,胡家六盤子洞府過堂,胡天星,兩位小羅漢有什麼事情還望趕快道來!”
我倆一聽,這是仙家來了,連忙嚴肅起來,我捅了一下何陰陽,這小子不情願地擼了擼褲腿,將長滿紅毛的小腿露了出來。
‘瘋婆娘’看見何陰陽腿上的紅毛之後頓時瞪大了眼睛,“屍氣!你二人都去了什麼地方!”
“棋盤山!”
‘瘋婆娘’一聽‘棋盤山’三個字氣息突然一窒,一雙白眼翻得更厲害了。
她手指掐算了半天也沒有掐算出個所以然,突然對着我倆道:“我就是個跑堂的,這事我看不準,你等我去請家裡堂主來看!”
瘋婆娘說完這句話,突然捏着鼻子喘了口氣,兩隻黑眼珠子又重新落了下來,看來是這個‘跑堂’的下去了。
“怎麼樣?給你們看了沒有?”恢復神智的瘋婆娘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問我們。
我倆愣了一下,這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武看之後出馬弟子是沒有記憶的。
“那個跑堂的仙家下去了,說是要去請堂主來。”我倆答道。
瘋婆娘一聽堂主要來,臉上頓時露出凝重之色,顯然她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是一般的事又怎麼會勞動堂主大駕。
瘋婆娘看了看何陰陽的毛腿,剛要張口說什麼,院子裡突然颳起了大風,連供桌上的帆布都掀起了大半,她趕忙說了句“來了!”,整個人就又開始抖動起來。
這次瘋婆娘翻了白眼之後竟然不動了,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脖子梗得僵硬。
她喉嚨裡漸漸發出粗重的男聲,十分有磁性,看着我倆突然開口了,“原來是你們兩個八寶小羅漢!”
我和何陰陽頓時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堂主’竟然認得咱倆!
“請問仙家是…”我和何陰陽試探着問道。
“我乃六盤子洞府堂主胡天罡!”‘瘋婆娘’看着我們,眼裡露出讚賞之色,“棋盤山的事仙府已經知道了,胡三太爺還當着各大堂主面前大大表揚了你們一番!”
還有這事?我倆頓時驚訝萬分,本以爲做了好事不留名,沒想到連胡三太爺都知道了!
“剛纔聽聞胡天星說你倆生了怪病,他看不準,特地請我來看看,你們出了什麼事情?”
聽胡堂主這麼說,我連忙把何陰陽的大腿獻了出來。
胡堂主看了一眼何陰陽的毛腿,臉上頓時變了顏色,脫口道:“你們中了屍毒!”
中了屍毒?原來是中毒了!我倆頓時明白過來,還以爲得了多毛症呢,原來是中毒了。
“兩位小羅漢快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速速道來。”
聽胡堂主這麼說,我倆連忙把棋盤山的遭遇說了出來,關於大墓的前因後果都一樣不漏的講給他聽。
胡堂主聽完之後突然掐指算了起來,他手指走的飛快,令人眼花繚亂。
就在某一刻,他突然睜開了眼睛,嘆了口氣道:“此屍道行不淺,連我都是無法掐算準確,你二人腿上的屍毒攀附在三魂六魄之上,若是硬來必會傷了性命!此事本堂主屬實無能爲力。”
什麼?
我倆頓時傻眼了,連堂主都無可奈何,那豈不是說咱倆無藥可救了?
“你二人莫急,我雖然無能爲力,但胡三太爺應該可以辦到,只是此刻胡三太爺有要事無法分身,也不知道你二人能夠挺多久。”
還挺多久?咱倆現在一刻都不想挺了,在這樣下去,咱倆就真得去水簾洞報道了。
“那這樣!”胡堂主沉吟了片刻道:“城郊五里,老樹林子裡住着一個老土夫子,與我有些交情,他盜了一輩子大墓,對屍毒十分了解,你倆不妨可以去試試。”
我倆聽教主這麼說,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胡堂主頓了頓又道:“不過,他這個人有些古怪,你們要小心一些,去得的時候多備些銀兩,不用提我的名字,去的時候你們手裡各拿着一隻黃雞,他定然會幫助你們!”
這都什麼跟什麼?拿銀子我們可以理解,那是必須的,這年頭請人辦事哪有不花錢的,可是拿黃雞又是什麼意思?難道老頭愛吃雞?
還沒等我倆將滿肚子疑惑道出口,胡堂主突然擺了擺手,“好了,就這樣吧,如果我再待下去,我弟子的身子會受不住的,有什麼事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胡堂主說完這話之後,瘋婆娘的身子連忙劇烈的抖動起來。她兩個黑眼珠子翻了半天終於落了地。
“我家堂…堂主都跟你倆說了吧…”
她看起來很累的樣子,上氣不接下氣,臉色也有些蒼白。還真是辛苦這婆娘了,這二百五花得不冤。
“恩,都說了!叫我倆去城郊老樹林子找老土夫子。”
“老土夫子?”瘋婆娘眼睛突然瞪得老大,然後又突然發出兩聲怪笑。
“你笑什麼?”我倆怎麼看這婆娘都覺得她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她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按我家堂主說的去做就是了,行了,既然這事也瞧了,我也就不留你倆了,趕緊該幹嘛幹嘛去,滾犢子!”
嗨!這娘們,說翻臉就翻臉,剛纔還說得好好的這會就要趕我們走了。
得勒!反正事都已經看過了,咱倆也確實該告辭了,跟着瘋婆娘多待一分鐘咱都覺得渾身難受。
“砰!”
就在我倆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一個大菜刀狠狠地釘在了木門子上,嚇得我倆一哆嗦,差點沒磕着!這瘋婆娘瘋病又開始犯了!
我和何陰陽夾着尾巴就一溜煙地從臭道士家裡逃了出來,後面傳來了瘋婆娘的獅吼…“見着張清揚那個狗東西幫我告他一聲,如果他再不回來,老孃就把他的**剁了喂狗!”
我裡個草!咱終於知道這臭道士爲什麼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