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願意幫我?”男子用希冀的目光看着我,充滿了祈求,這是他最後的願望。
我微笑着點了點頭,心中無比心酸,他的情感觸動了我,這一刻,我特別想念遠在家鄉的親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
男子看着我的目光越來越熾熱,他似乎意識到了我不是普通的人,說不定我真的可以幫他達成願望。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孫輝,輝煌的輝。”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讓男子在路邊等着,自己一個人回到了旅店裡。
當我進屋的時候,陳玉明三個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着我。也難怪,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真正的鬼魂,就更別說是與鬼魂溝通了,而這恰恰是他們崇拜我的理由。
“冬子!你果然是陰陽先生啊!真神了!你都跟那隻鬼說啥了?”
我有意嚇唬嚇唬這三個小子,便騙他們說:“我跟那哥們說你們仨特別想見他,他說今天晚上就來找你們玩!”
哥仨頓時怔住了,臉上露出一副吃了死孩子的表情。
我笑了笑,他們怕鬼,殊不知鬼更怕他們。
“不鬧了,你們誰有平時不穿的衣服借我用用,我幫外邊那哥們弄件衣服穿!”我說。
陳玉明從行李箱裡掏出一件運動服,雖然有些舊了,但看上去還比較時髦。
我拿出一張黃紙,用硃砂在上面寫上‘孫輝’的名字,然後交給哥仨,告訴他們去找一個沒人的地方畫個圈,連同衣服一起燒了。
哥仨照做了,我帶着斷頭男來到了燒衣服的地點,哥仨知道斷頭男要來,早就跑遠了。
“替我謝謝他們!”男子穿上運動服,臉上浮現一抹柔和,語氣十分的真摯。他朝着哥仨的方向揮了揮手,哥仨卻嚇得臉都綠了。我嘆了口氣,又有誰願意和鬼扯上關係呢,除了我這個怪胎!
男子穿上了衣服,我端詳了片刻,他有着高達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只是手裡捧着自己的腦袋顯得十分恐怖。
我將他的頭拿了起來,他眼神猶豫了片刻沒有拒絕,眼睛裡充滿了信任。
我使了使勁將他的頭按在了他的脖子上,這樣看上去順眼多了,這是一個破碎的靈魂,我無法將他變回原樣,他只能像頸椎病患者一樣轉了轉上半身,衝我笑了笑。
我帶他回到了馬路邊上,她的妻子和兒子正從馬路對面像我們走來,女子望着我的方向看了看,她知道這是他丈夫出事的地方,眼神無比的哀傷。
他的兒子才七八歲,十分俊俏的一個小男孩,一雙可愛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男子發瘋一樣的呼喚着妻兒的名字,但她們又怎麼會聽到,就像陌生人一般從我們身旁走過。
“蘇秦!”我從男子的口中得知了他妻子的名字,此刻叫了出來。
女子愣住了,轉過身來看着我,眼神迷茫道:“請問我們認識嗎?”
我搖了搖頭說道:“我認識你的丈夫,孫輝!”
聽到丈夫的名字,女子的眼淚差點流了出來,小孩子特別懂事,握了握媽媽的手,似乎是在安慰。
“你的丈夫想再見見你們,我是替他來徵求你們的同意,我是一名陰陽先生。”我儘量用簡潔的語氣來說明我的用意,因爲我已經看到街頭有一名鬼差正在招魂,一些孤魂不約而同的鑽了出來,混進隊伍當中。
女子用了一分鐘才消化了我剛纔所說,她扔下手中的東西連忙抓住了我的胳膊說道:“你說的是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想見他,我和兒子都想他!”
看着她噴薄而出的淚水,我用力的點了點頭,掏出兩張開眼符對母子兩個說道:“快將它貼在腦門上,沒有時間了!”
母子兩個將開眼符貼在了腦門上,立刻看到了佇立在我身旁的孫輝!
“阿輝!”
“小秦!”
“爸爸!”
親切的呼喚從一家三口的口中傳出,包含着情感,這一刻,所有的感動,所有的眼淚,所有的不捨,所有的眷戀,都一一凝聚在了一起。
孫輝想抱抱自己的兒子和妻子,但是他不能,手臂穿過了他們的身體仿若空氣。
“怎麼會這樣?”孫輝祈求的看着我。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愛莫能助,她們娘倆身上沒有邪骨頭,和平常人一樣,無法觸摸魂體。
三個人哭作了一團,急切的想要表達着自己的思念,因爲他們知道,離別之後,他們將天人永隔,再無法相見。
孫輝蹲下身子對着兒子道:“亮亮!以後一定要聽媽媽的話,要用功讀書,長大以後好好地孝敬媽媽,替我照顧她!”
“我會的爸爸!”小孩子很乖,很堅強。
孫輝又轉頭對妻子說道:“秦!把我們的孩子撫養長大,遇到好人,你就嫁了吧,不要替我難過,也不要想我,我希望你永遠開心,就像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一樣開心!”
“不!阿輝!我今生今世都是你的女人,我誰也不嫁!我要等你回來!回來!”妻子淚流滿面。
孫輝的身影在漸漸倒退,蘇秦哭喊着撲向她,卻被我拉住了,鬼差就要離開了,我不能讓孫輝錯過機會,如果錯過了這次,還不知道要孤獨的等待多久。
“再見了!”阿輝揮了揮手,轉身離去,一顆晶瑩的淚水滑落在風裡,在風中飄啊飄啊,一直飄到了我的手中,化成了一顆湛藍色的珠子。
我第一次看到鬼魂流淚,這是來自一隻孤魂的淚水。
鬼流淚,地獄不開。傳說鬼的眼淚便是它魂魄的一部分,當一隻鬼流乾眼淚的時候它便已經魂飛魄散,地獄之門不再向他敞開。
孫輝將他的眼淚給我,是在報答我嗎?我幫他完成了最後的心願,他應該報答我,但我卻寧願不要這份報答,我希望他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我希望車禍沒有奪走他的生命,我希望….
我有太多的希望,但是世間的一切都不遂人願,我們只不過是盤中的一枚棋子,受命運的擺佈,這一刻,我突然有種明悟,人,應該改變自己的命運,將它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勸走了母子倆,這才低落地回到了旅店,望着手中湛藍的珠子,心緒飛揚。
陳玉明哥仨一直站在窗口邊看着剛剛發生的事情,這時候他們都沉默了,似乎沉浸在感動之中,斷頭男的故事讓他們得到了反省。經過此事,應該讓他們懂得了珍惜,珍惜我們身邊的一切人和事,珍惜那些在我們生命中出現的人們。
將藍色眼淚捂在胸口,一股強烈的情緒瞬間佔據了我的全身,讓我瞳孔驟然緊縮!
馬路邊那孤獨的身影緩緩浮現….
生命的意義,不需要讓一個死者來證明,不是每個人都能經歷這樣的故事,數年來我第一次幫一隻鬼魂做一件事情,當我看到他坐在馬路邊那孤獨的身影時,彷彿有什麼觸動了我的神經,那一刻我彷徨了,我體會到了一隻靈魂的情緒,它跟我們活着的人沒什麼兩樣,除去生命形態的不同,它們比人類更加知道如何去愛、去包容、去珍惜。
我應該找到自己的方向,爲死去的靈魂完成願望這件事,讓我的內心獲得了極大的滿足,似乎比給活人做事,更加富有意義。自從我得到《伏羲卜算》之後,無論我承不承認,我的命運都已經改變了,只是我一直沒有空出時間來思考這件事,就如同喝水吃飯般忽略過去。
又也許,這不是改變我命運的全部理由,因爲我一直都活在命運之中。
可是我這幾年又做了些什麼,若不是偶然之間站在一個孤魂的角度上看待這個世界,我即使有着比尋常人都超乎尋常的本領又有什麼用處?
命運被紅塵所矇蔽,我們看不清世界原來的樣子,我的腦袋越來越腐朽,思想也越來越腐敗。冥冥之中是什麼東西牽引着我一路滑向淤泥,出淤泥而不染嗎?
那得付出多少慘痛的代價和那些命運爭鬥?
我的意志明顯不如以前那樣堅定了,要成功一件事,就該有不可不會,不能動搖的意志,可是我的意志在哪裡?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漸漸丟了這些寶貝,總是搖擺搖擺,一事無成。
我來到這個世界究竟要幹什麼,難道從一個三流大學混跡社會?
天氣已經明顯轉冷了,我還在掙扎掙扎,掙扎些什麼呢?我不知道。
思維變得語無倫次,從來都是,顛三倒四扯不出什麼頭緒,
人們總習慣用強詞奪理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空白煢寂一樣而伴奏的永遠是嘴巴里不停的,長長的嘆氣。我在嘆什麼呢?
未來?生活?情感麼?
都不是,都是。
想到這裡我突然就愣住了,思維卻被什麼東西哩哩啦啦的塞滿,攪的我混亂不堪,腦袋有些脹痛,很痛的疼了一下,我似乎抓住了命運的軌跡。
誰劫走了我的靈感?也許還有靈魂?
隱隱約約之中我觸摸到了命運的軌跡,那是似乎是每一個陰陽先生都會觸及的東西,那是什麼?
難道真的是命運嗎?它像高壓線一樣壓在陰陽先生的頭頂,讓我們無所適從。
有些東西我們看不透卻非要去觸碰,這是那高壓線存在的意義?
也許只有我成爲了孫輝那樣的鬼魂才能真正的懂得。如此這般,我便能勘破命運。
可是我能立刻死去嗎。
生命終究要繼續。
我相信我會去找出命運的真正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