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局勢瞬息萬變,充滿了太多變數,楊璟的方法奏效之後,暴亂卻是平息了下來,但白牛教的細作們卻也坐不住了。
他們的陰謀被揭穿,他們的計劃被破壞,他們的身份也要掩蓋不住,但凡黑齒者,事後必定要遭到調查和清算!
但這樣也將這些黑齒者逼入了絕路,他們無法控制嶽州軍,甚至無法再掀起混亂來損耗嶽州軍的兵力,他們只剩下最後一條出路,那就是逃亡!
因爲坐鎮後方,所以楊璟的位置剛好堵在這些人的出路口,楊璟心裡也很清楚,不斷後退根本就無法脫離危險,因爲這些人的目標就是自己身後的出口!
而白牛教的人已經鎖定了楊璟這個死敵,正是因爲楊璟,他們的計劃纔沒有成功,他們圍攻楊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眼看着暗察子一個個倒下,眼看着嶽州軍的士兵仍舊無動於衷,眼看着白牛教的暴徒步步逼近,將自己包圍起來,楊璟怕了。
他不是刀槍不入飛天遁地的超級英雄,他只是個小小的法醫,他沒有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絕世武功,也沒有橫掃四方無人能敵的神兵利器。
他拖着一條受傷的腿,肩頭的傷口也纔剛剛痊癒,除了一支手杖火槍,一柄長刀,就再沒有其他手段。
羅晉和羅教平等人全都派遣出去了,他的身邊只剩下四五個倖存的暗察子,還在爲自己的性命而拼死搏殺,他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
所以楊璟也會害怕,但他比其他人的恐懼又有些不一樣,在楊璟看來,他的人生早在車子墜入山崖的那一刻,就結束了,來到這個時空,是他的造化,多活一天也是賺。
他的害怕只是單純的害怕,並不能想象出死的時候那種恐懼,他怕的是死這個字!
他知道一個人在遭遇危險的時候,會想到死,因爲死是解脫,死是逃避,想死是懦弱的表現,只有懦夫,纔會在遭遇絕境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死,而不是拼盡全力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別孬啊楊璟!”楊璟在心裡不斷喊着,給自己打氣,但手裡的長刀確實在顫抖。
他也經歷過不少的戰鬥,也遭遇過幾次命懸一線,按說已經不會再這般狼狽,可事實確實如此,他能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恐懼!
他拼命調整着呼吸,就在下一刻,又一個暗察子倒在了他的身上,鮮血噴到他的臉上,熱熱的,滿是甜膩膩的血腥!
楊璟被這血腥震到了!他用力咬破舌尖,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此時才發現,自己的視野有些模糊,前頭的人開始出現疊影!
再聯想到適才自己只聽到心跳聲,而沒有聽到外界的聲音,更忽略了半空中炸響的焰火聲,楊璟終於找到自己恐懼的來源,他被人下藥了!
雖然楊璟不知道是誰給自己下藥,也不知何時下的藥,但此刻的種種跡象都表明,他的身體確實出現了問題!
可又是誰給自己下的藥?
自打進入軍營之後,楊璟就沒再進食,連喝水都沒有過,身邊是陸長安和暗察子們,其他人也沒有下藥的機會。
那麼如果真有人給自己下藥,應該是在來嶽州軍營之前,而在此之前,最大的嫌疑人,應該就是繁花了!
對於連疳蠱都無法奏效的這麼個怪胎,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給楊璟小藥,簡直不要太容易了!
她一定是生怕楊璟破壞嶽州軍的計劃,所以在楊璟將她抓起來的時候,便對楊璟施了手段,又或者時間還要提前一些,在楊璟與她共處一室的時候,給楊璟下了藥!
難怪楊璟會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如此說明,楊璟並非太過睏乏才睡着,而是被繁花下了藥!
在他與鹿白魚密謀給繁花下疳蠱的同時,這個孩子也在計算和準備着給楊璟下藥!
楊璟終於想清楚了來龍去脈,繁花如果給自己下了藥,那麼藥物絕不會到了現在才發作,因爲藥物需要物理消化和化學分解,這是順其自然的過程,即便後世的一些緩釋藥物,也只是緩慢釋放藥物成分,而不能定時發作。
能夠定時發作的,也就只有蠱毒了!
雖然不清楚白牛教內部發生了什麼變故,本該來取童兒蠱的聖教藥師,換成了雌雄莫辨高深莫測的繁花,但只憑繁花能夠抵禦疳蠱而毫髮無傷,就足見她也是用蠱的高手!
所以楊璟中的不是藥,而是蠱,是昨夜他給繁花下疳蠱的同時,繁花給他下的蠱!
只是繁花也沒想到,楊璟會利用薄荷水來隔絕毒霧,而薄荷水和甘草、蘑菇之類的東西,對蠱毒有着天生的緩解和剋制作用!
這些薄荷水也延緩了楊璟體內蠱毒發作的時間,直到此時,蒙面巾的薄荷成分揮發乾淨了,楊璟纔出現了中蠱的跡象!
想通了這一點,楊璟也是恍然大悟,此時他們已經退到了非常後面的位置,錯過了大車停放的地點,楊璟放眼一看,嶽州軍的士兵羣中還有一個木桶,便朝他們急吼道:“把木桶丟過來!”
那些個嶽州軍士兵正圍成一團,背靠着背,互爲攻防,心裡也在猶豫要不要給楊璟解圍,可看着源源不斷涌出來的白牛教細作,他們又退縮了。
畢竟這些細作如今想要做的是逃命,是逃命的時候順便把楊璟這個罪魁禍首給殺了。
兵法上有說,窮寇莫追歸師勿掩,他們已經有心逃走,如果再追擊的話,這些細作狗急跳牆,臨死反撲,說不定要拉他們當墊背。
雖然不敢與這些細作拼命,但楊璟畢竟是他們的恩人,是楊璟拯救了整個嶽州軍,聽得楊璟的命令,終於還是有人站了出來,用盡全力將那木桶投擲了過來!
那木桶越過白牛教細作們的頭頂,而後落入包圍圈之中,哐噹一聲摔碎,木屑和薄荷水四處濺射,浸潤了薄荷水的毛巾撒落一地!
楊璟毫不遲疑就撿起一條毛巾來,用力擠出薄荷水,咕嚕嚕便吞嚥了進去!
這些薄荷水都是生榨的,味道可想而知,楊璟就像吃了芥末一般,一股股清涼之氣不斷涌入鼻腔,鼻子眼睛酸脹得厲害,眼淚鼻涕一併往外涌,但他還是不斷吸着那些薄荷水!
暗察子們也不知道楊璟是怎麼了,此時他們苦苦支撐着,那些白牛教細作卻也不敢進行最後的圍殺,似乎在等待着些什麼。
楊璟的腦子爲之清醒,就好像在冰桶裡浸泡了半個小時一般,渾身說不出的舒暢,就好像體內的積鬱全都一掃而淨,視野清晰了,思維也活躍起來,那莫名的恐懼感也得到消除,胸中滿是求生的慾望和高昂的鬥志!
腦袋恢復清醒之後,楊璟的思維也活絡了起來,一看這架勢心裡也就明白了。
白牛教這種宗教組織,教內等級分明,層層控制,上級對下級有着不可侵犯和挑戰的權威,這些人之所以停止攻擊,實在等待,等待他們的首領到來!
這麼嚴密的計劃,籌謀了這麼久的佈局,如果沒有一個白牛教高層在幕後指揮和安排調度,單憑這些散兵遊勇,根本就無法完成!
所以在嶽州軍裡頭,還潛伏着一個白牛教的首領,這些細作之所以不敢對楊璟下死手,就是在等這個首領發話!
而且從他們的神態可以看得出來,這個首領正在往這邊趕來,因爲他們保持着隨時接應的姿態!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楊璟也稍稍心安,因爲他有了喘息之機,而且還有了思考的時間!
他看着一個個白牛教的細作,這些人雖然都穿着嶽州軍的衣服,但神色卻與尋常軍士截然不同,眼中滿是狠辣和野蠻!
雖然同樣是服從命令,但嶽州軍服從的是整個軍隊的紀律,而白牛教卻是針對個人的崇拜,是對白牛聖母的崇拜!
這種服從命令的神態在面部表情和神色以及肢體姿態上,展現出細微的察覺,若換成別個,根本就無法分辨,但楊璟曾經進修過犯罪心理學,善於觀察微表情和解讀肢體語言。
由於天色昏暗,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污跡,所以想要觀察微表情並不現實,但從這些細作的肢體語言,楊璟卻看出了端倪。
這些人雖然看着兇狠,但內心卻在發虛,相互間沒有任何配合可言,一個個腳步輕浮游移,似乎隨時準備着逃跑,他們的兇殘表情,掩飾不住內心的慌亂!
也正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楊璟終於找回了信心,他不斷審視着這些細作,偌大的包圍圈雖然越逼越小,但楊璟心中的自信卻越來越強!
“弟兄們,你們對楊某不離不棄,楊某感激在心,今日若能不死,他日必定富貴相依,若死了,大不了一起下去做兄弟!”
暗察子們已經所剩無幾,經過這一路的廝殺,剩下的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高手之中的高手,聽得楊璟此話,心中不由升涌出滿滿的鬥志來!
如果說先前他們只是敬畏皇城司,生怕連累家人,那麼現在,他們是真的將楊璟當成生死相依的袍澤了!
有時候或許只是一句簡單的話,但說與不說,意義卻截然不同,產生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楊璟只是單純想着給這些暗察子打打氣,但在暗察子們看來,他們這一路的犧牲並沒有白費。
因爲他們想起蘇秀績主政之時,皇城司讓人恐懼的各種強權規矩,對楊璟其實也並沒抱有太大的期望,這一路來楊璟除了不斷髮布命令,對兄弟們也沒有格外的關心。
但所謂患難見真情,在生死存亡之際,楊璟的表態,對於這些暗察子而言,已經是非常足夠的了!
楊璟並沒有察覺到暗察子們的心緒變化,只以爲自己的打氣起了作用,這些暗察子的眸光再度變得堅毅如鐵!
“弟兄們,一會兒聽我命令,跟我衝殺出去!”楊璟看了看包圍圈北面方向一眼,朝暗察子們沉聲下令道。
而這個時候,正是楊璟先前關注的那個方向,白牛教細作們分開一個缺口,幾個白牛教的人從大營深處出來了!
楊璟雙眸一冷,緊握手中長刀,拖着沉重的銅頭火槍手杖,朝暗察子們下令道:“弟兄們!走!”